《何处江南》静书不昭

224、第 224 章

　　“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五梳和顺翁娌，六梳福临家地，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一本万利，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十喜嬷嬷一手拢着苏馥曦的黑发，一手拿着金丝楠木梳子轻柔地梳着。一头如瀑的黑色长发柔顺的自手掌中垂落。
　　屋内一众人笑语晏晏的围着苏馥曦站立，一边听着十喜嬷嬷高唱着“十梳歌”，一边小声的和旁边的人交流着，屋内倒也算得上安静。
　　苏馥曦坐在镜子前，抬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中的少女化这精致的妆容，如水温柔的秋娘眉，眉黛轻扫而过，两道眉毛如青葱远山藏在青烟云雾中，隐约半遮面。
　　白/粉敷面。其实苏馥曦本不需要白/粉的，她本就生的白皙，再加上生病多日，甚少出门，脸上皮肤比别人都要白上许多。夏暖是个会随机应变的小丫头，很是机灵的给苏馥曦敷了少量面粉，只不过是应对礼训罢了。
　　淡粉色的面脂微微扫在两颊出，衬得苏馥曦脸色红润了不少。往日里总是带着苍白病气的面颊，终是带上了隐约的红晕，如少女怀春、春心萌动，又像是寻常待嫁新娘一般羞涩柔媚。
　　嘴唇上的大红口脂当真是算得上点睛之笔了。苏馥曦的嘴唇小巧而温润，再加上这张脸的原因，常日里或素面朝天，或淡扫胭脂，总是会显得她比同龄人小了一些。如今红色口脂一点而红，愣是将她那股子懵懂天真的样子遮了下去，整个人平添了一抹属于待嫁新娘的柔美妩媚，混合她淡然的神色和娇憨的眼神，愣是让人看得直了眼睛。
　　娇憨是少女的本性，淡然是万物不争的心态，妩媚乃知情/事后的气质。三者本该是不相合的三个特征，却奇异的在苏馥曦身上融合。
　　苏馥曦听着“十梳歌”，再一次垂下了眼眸，嘴角掩过一丝不甚明显得苦笑。
　　精致的发饰被侍女小心翼翼的捧进来，引来众人一阵惊叹，十喜嬷嬷手脚麻利的给苏馥曦梳好头发。少女及笄前，梳双髻；及笄后，只梳一部分头发，后面的头发放下；成亲后，头发被尽数盘起。
　　如藻的长发第一次全部盘起，镶着红宝石的发冠小心翼翼地被插在发顶，然后是一根根装饰的点缀簪子、步摇，最后是耳饰。一瞬间，仅仅是一个侧面，便勾勒出一个端庄温婉的少女。
　　苏馥曦起身，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淡然毫不退缩的抿嘴浅笑了一下，然后视线扫了一下春回夏暖，两个小丫头心领会神，小步跑到衣架前，将那张挂在一人高的衣架上的外衣拿了出来。
　　一身火红的嫁衣最终披在了苏馥曦的身上，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时候已过午时，明亮锐利的阳光透过树叶窗户的筛选，最后落在屋内时，只余下温和的光亮，带着暖人的温度。苏馥曦虽然喜热，但是照顾到屋内的客人，提前便让侍女在屋中放上了冰块，合着外面的温度，倒也让人不觉炎热。
　　少女静立在屋中，华贵尊雅的头饰，温柔稳重的面容，一身火红柔媚的嫁衣，眼中却偏偏时不时流露出一抹女儿家娇憨的笑意，直晃的人眼睛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看。
　　就连落入屋内的阳光，也似是为她倾倒了一般，洋洋洒洒的铺落在她的身上。一时间，那嵌着金丝的嫁衣在阳光中熠熠生辉，穿过牡丹的凤凰似下一秒就欲冲出布料展翅飞翔。
　　时间众人皆认为，苏子荣如此才学、身世、样貌，最终却只配个身世上乘，却只有蒲柳之姿的苏家之女，实在是太亏了。但偏偏苏子荣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单单迷恋这一朵不怎么明艳的荒野红梅。
　　现如今一看，荒野如何？往日里再怎么遮掩芳华，也终究是红梅，褪去被荒土尘埃掩埋住的容颜，展露出的是惊艳众人的美艳与高傲的风骨。
　　这么看来，除了这不怎么争气的身子，两个人倒也算是般配。
　　众人围着苏馥曦一个人一段的夸了一番，言语之间比之之前对了几分真实，少了一些恭维。之后便一一退出了，只余下了苏馥曦和自家的母亲。
　　苏母慈爱地摸了摸苏馥曦柔美的脸颊：“众人都说我家女儿比不上苏子荣，在我心里，我家娇儿可是谁都配不上的。”
　　苏母的言语中满是骄傲的神色，她笑的得意：“想当年我和你爹的样貌也是上等的，我家的姑娘怎么会不好看呢？全是那些人瞎说。”
　　“传言而已，当不得真。”苏馥曦掩嘴浅笑，“况且这传言也不全都是假的。”
　　苏馥曦说的是她病弱的身子。苏母只一下就知道了，想到这件事的源头，心中闪过一丝内疚，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曦儿怪娘亲吗？”
　　苏馥曦摇了摇头，伸手覆上了母亲温热的手：“怎么会呢，母亲赐予我生命，本就是天大的恩赐。而且母亲虽然不说，但是馥曦心里明白你们还是关心我的。我不知道你们与苏子荣父母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这件事情到底不过是一件意外，一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料到，不是吗？”
　　闻言，苏母的眼中便蒙上了一层水光。她眼眶通红的看着苏馥曦透彻澄亮的眼睛，蓦地似是不能只是一般狼狈的移开视线，有些哽咽的轻声道：“曦儿，你长大了……但是这件事情，终究还是我们的错。”
　　正如苏子荣当日的话一般，苏馥曦现在所遭受的一切，他们都有罪。他们不是无辜的，是凶手，是帮凶，是她悲剧命运的凶手。
　　他们，其实全部都对苏馥曦有所亏欠的。
　　苏馥曦沉默不语，知道这种时候无论是怎样的华丽的辞藻，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于是她便也不劝了，只是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母亲的手上，安慰一般一下一下地拍着，温和轻柔，瞬间便软了人心中的防备，软化了人的心窝。
　　过了一会儿之后，苏母轻轻吸了吸鼻子，颤声道：“今日这大好的日子，不该说这么些不开心的事情，娘亲还有好些要紧的话要与你说，可不能误了时辰。”
　　苏馥曦眨了眨眼睛，不是很了解：“还有什么事情，不是都弄完了么，接下来不就只是等苏子荣过来接我拜堂就成了？”
　　这也不能够怪苏馥曦不懂成亲的流程，西苏府就苏馥曦和苏母两个女主人。苏馥曦不懂这些，按道理说该是苏母给她讲解的，但是前几日苏母一直都忙着在外面给她找药奔波，一时间忙忘了。
　　苏母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迟疑地说：“咳咳，就是入洞房的事情。”
　　“哦，这个我知道。”苏馥曦恍然大悟，然后在苏母一脸震惊的神色中，一本正经的说道，“就是我和苏子荣盖一个被窝睡觉，是吧？”
　　苏母有些呆滞的看着苏馥曦：“……”
　　眼看着苏馥曦一脸纯洁无比的神色，苏母骤然卡壳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按道理说，在成亲前的几日，姑娘家就该知道这些事情了，但是这不是因为苏母的忙忘了嘛，也怪不得苏馥曦一概不知。
　　见苏母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苏馥曦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不对吗？”
　　面对自家姑娘无比单纯的眼睛，苏母突然后知后觉感觉到了自家姑娘是要出嫁了。然后紧接着，苏母终于有了一种自家辛辛苦苦养大的上好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愤怒感。
　　平息了一下心里有些迟到的不满之感，苏母顶着苏馥曦的好奇求教的眼神，从袖子中拿出一卷书，缓慢地说道：“曦儿说的有道理，但是这、这个是也不是。娘亲这里带了一本书，你现在趁时间富足看一下，也算是学习学习，能学一些、咳咳算一些吧。”
　　苏馥曦一脸疑惑，自认为她看着市间奇闻、爱情书籍已经不算少了，知道的也不应该会少的。一边还是乖乖的接过苏母手上的书籍，看着这个封面一片空白的书籍，一脸疑惑地打开了第一页。
　　然后仅仅看了一眼，苏馥曦的脸色就变了。她飞快地合上书本，一脸绯红，眼神慌乱的看着面前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的母亲，不可置信的说：“这、这、这个咳咳……”
　　苏馥曦吓得咳嗽了起来，但是有些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一半是因为身体，一半是因为……吓得，被口水呛着了。
　　苏母一开始还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却觉得看着自家闺女的这个表情很是新鲜，瞬间便将心里那少的既不可见的害羞给抛弃了。她神定气闲的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拿起一杯热水，刮了刮浮沫抿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始为自己这个纯洁无瑕的宝贝闺女讲起了课。
　　听着母亲的话，苏馥曦的脸色越来越红，先是脸颊，然后是耳朵，然后是脖子，最后甚至是浑身都变得发热发红，活似一只煮熟了的虾一般，呆呆地看着苏母。
　　待观赏够了女儿的表情，苏母心满意足的总结了一句：“你虽然说身子弱，这些事不能够过度，且小荣子疼你，应该不会不顾忌你的身子的。但是小荣子到底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而且最近你身子还状况还不错。一个如花似玉、温香软玉的大姑娘在自己怀中，他能不能忍得住还两说。”
　　末了，苏母看着自家姑娘一脸傻乎乎的表情，心里甚微的良知终于觉醒，自以为很是温和的安慰道：“没事的，你也别怕。小荣子到底是疼你的，考虑到你的身子，再怎么样都会有所克制的，你放心。”
　　“……”看着母亲投来的意味深长的视线，苏馥曦的脸色瞬间红中透紫，彻底的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