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绸效

4、第 4 章

　　“五皇子，祝言……”
　　柴靖渊下定决心道，“请两位即刻返京，速求增援。”
　　李熙挑眉，清祝言则是默不做声的冷然看过来，嘴角似笑非笑。
　　“你是要我们逃？”
　　李熙淡淡笑道，“怎么逃？我们身后就是京城。而且我们夹着尾巴跑了，你知道应当信任谁吗？”
　　柴靖渊默然，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解释的通刚刚所提的那些异常？李熙的疑问自己其实不是没有想到，可是长期在军营里生活，大家同吃同住，情同兄弟手足，只是不能，不愿意，也不敢想象身边的某个人会背生反骨，背叛大家……
　　这个时候，倒是初来乍到，与军营毫无利害关系的李清两个人更值得信任。
　　“我不走。”清祝言坚定道。
　　柴靖渊半是感动，半是忧心，感动的是自己明白能在这种时候选择留下来，对于一向娇生惯养连苦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他们来说有多难，忧心的却是现在局势不明，到底该如何才能渡过难关？
　　“飞鸽传信至京内求援。晚来比不来好，只要姬副帅回来了，就算是……，卫帅有何不测，至少不会军心涣散。”李熙对柴靖渊道。
　　“是。”柴靖渊多年在军营中打滚经历告诉他，要时刻做好战事会更坏的准备。
　　“还有一件事情，既然对方敢在这个时候悍然入侵，计划又如此周全，只要有机会，他们肯定会趁火打劫。我与祝言年青且又初来，尚不能服众，在卫帅与姬副帅回来之前，你就一定要小心军内有人趁机闹事，造成哗变。”
　　所有在军营里待过的人都知道，哗变，那会是统兵的将军，甚至于整个军营的噩梦，届时，恐怕不会是只用血流成河四个字就能形容的。
　　“是。”柴靖渊再次答道，狠下决心。
　　两人应答之间，李熙发现清祝言异常沉默，眼眸看着羊皮地图，眼色却是流光溢彩，仿佛有什么东西酝酿好，只待破茧。
　　“祝言。”
　　李熙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清祝言一笑，“你确是要听？”
　　见他徐徐点头，清祝言缓声道，“主动出击。”
　　“现在已经能肯定卫帅定然是中了他们的圈套，对方既然下如此大力气来灭口，定然是因为整个局面还未能完全掌握，大军也应当尚未集结完毕，只有趁他们尚未完全合拢之前，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夺取先机，与此同时，向京内通报，全面开战，一鼓作气这才能打击敌方的狼子野心。”
　　柴靖渊微愣，十几年来，□□向来以防为主，从未曾主动挑衅过，清祝言此举则完全是将整个和平的国家拖入战争，而且……，“卫帅怎么办？”
　　要打，是肯定不会经过葫芦口的，如果真是采纳了这个建议，岂非是放任自家兄弟在冰天雪地被屠杀？就算是打的围魏求赵的算盘，在那里的人，撑得了多久？
　　清祝言脸色微僵，沉声道，“他是饵。”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只能是放弃他们，放任他们被屠杀殆尽。
　　如果现在去救，只能是告诉敌方军情已泄露，提前让他们做好准备。
　　已经说不出来话的柴靖渊狠瞪清祝言，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就这么轻轻松松说出这些来，如果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表弟，现在真想要一拳头打死他。
　　帐内柴火噼叭，压不住呼吸浓重，暗影浓浓。
　　半晌，李熙直视清祝言，黝黑眼眸幽光冽冽，“你能这样做？”
　　“……”
　　清祝言默然，“我不能。”
　　谁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枉死，谁的心都不是石块做的。
　　“那么……，现在谁去营救卫帅？可有中意人选？”
　　清祝言眼眸在李柴两人之间左右回顾，嘴角扬着笑意傲然。
　　如此意思明显，李熙一笑，眼中闪过片忧色，“你的意思是说，你去？”
　　不待清祝言反应，柴靖渊已是将头摇的像拨郎鼓，“你不能去，如果有什么差错，皇上和姨父不把我劈了才怪，更何况卫……”觉察到失言的柴靖渊忙消声不谈。
　　“卫帅有说什么吗？”清祝言敛住笑意，正色道。
　　“柴校尉是卫帅派来照顾你的。”李熙仍旧笑着，一派云淡风清的口吻，“决不能让小清公子病了，伤了，心情不好，要什么给什么，哪怕是过分也不要紧，务必让他舒舒服服，心情通畅的回京去。是不是这样的？柴校尉。”
　　被点到名的柴靖渊一脸尴尬，可是却没有办法反驳。卫迅当时的确是这么交代过，只是用词婉转得多。
　　“乖乖的待在大营吧，外面的苦不是你能吃的。”李熙淡淡道。
　　清祝言骤然瞪大眼睛，片刻之后脸上就看不到任何表情，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李熙刚刚的话，缓缓坐至一旁，怒极反笑，“那就把你们心中的好人选说出来吧。”
　　两人皆沉默，暗自思索。
　　“留我下来有何用？这军营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大多数人也只知道来了个时常躲在帐中的监军，根本没有人会关心。更何况，我这就回京去。”
　　“真的？”柴靖渊看起来很高兴。
　　李熙扑哧一下笑出来，他自己知道眼前的人到底会有多倔强，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自然是名义上的，这样就没有人会怀疑了，我会带着我的人走。”
　　清祝言凝眸看着羊皮地图，帐内所燃雄雄烈焰倒映明眸如火。
　　李熙猛然想到，两人来的时候，皇上可是从自己的腰包里派了两千皇室铁甲兵为护卫军，直属于自己与清祝言。
　　骑兵善突袭冲刺，行动迅速便捷，本朝就是以骑兵见长。一队装备完整的骑兵就曾将异族来袭的万人大军大败而归，虽然马匹仍需从关外购进补充，但是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术早已是各国之翘楚，更何况这次随之而来的又是精英中的精英，皇室铁甲骑兵。
　　皇室铁甲骑兵是被本朝双壁，与卫迅同名的另一位大将军，兰屿舒亲手带出来的，其纪律严明，军容整肃，作战勇猛自然是无需多言。
　　柴靖渊亦记起，当初初见李清二人竟是被皇室铁甲骑兵护送而来时，还暗自嘀咕皇上未免太过多心，如此大材小用。如今看起来，这支队伍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是突如其来的珍宝，最为有力的支持者。
　　有如此一支骁勇善战的队伍，柴靖渊只觉心中总算是有些着落。
　　“我要把他们全部带走。”清祝言一字一顿，直视向李熙，眼中没有半丝玩笑神情。
　　“好。”
　　李熙答道，不再犹豫，自腰间将统御骑兵的另一半令符抛给清祝言。
　　柴靖渊阻拦不及，只得张口结舌地看着李熙。铁甲骑兵勇猛善战的确是举世无双，但就算是铁甲骑兵去，可是对于清祝言而言，是不是太勉强了？！要知道，自己的这个小表弟什么时候见过他拿过比琴更重的东西？
　　“祝言，你再考虑考虑……”
　　柴靖渊还想再挣扎一下，清祝言一笑，转而对他道，“虽然铁甲骑兵战力无匹，但毕竟客乡他地，我需要一个熟悉当地地形，精通天气的人作向导，而且要绝对可以放心。”
　　话已至此，自然是没有回旋余地，柴靖渊长叹口气，领命而去。
　　帐内只剩下李熙与清祝言两人，李熙斜目端倪于他，手按在唇间，似是迟疑犹豫什么。
　　难道他后悔了？清祝言心生不妙，只记挂着绝不把令符还给李熙，皮笑肉不笑的倒退几步，转身准备离开。
　　“你要小心。”
　　李熙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
　　清祝言觉得那一刻，自己好像是从那道飘渺的声音中听到担忧。
　　回过身来，李熙却是在看着地图，专心致致的模样让清祝言不由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狐疑的侧头看着他，许久……，李熙终于回过头来，缓缓伸手，自清祝言的发丝上滑过，停在他的脸颊旁，“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替你报仇。”
　　这是什么话。清祝言一哽，反驳的话却在李熙的眼神消弭无形。
　　他的眼神很锐利，仿佛可以将自己钉在当地。清祝言发现李熙的眼睛确是很黑，像是被琢磨至最精良的黑曜石，散发着让人沉溺于其中的光泽，或者说，那里有一种自己还没有弄清楚的感情，很炽热，……，很危险。
　　“无论杀了你的人躲到哪里，我一定会把他抓出来。”
　　李熙微微一笑，放开手，“我会让他后悔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天刚蒙蒙亮，清祝言便带着两千铁甲骑兵出发。
　　如雪般寒气四溢的盔甲，两千骑兵在北风之中静静肃立，马匹喷着响鼻，除此之外，没有丝毫人声。
　　为了掩人耳目，清祝言并未着戎装，仍旧是那翩翩贵公子的装束，秀美清朗仿若女子的脸庞，亮如繁星的双眸，就连看人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似乎与平时都无二样，可是却偏偏让人觉得他这个人，仿佛已经是一把磨砺锋利的宝锋，只待横空出世。
　　李熙压住心中感叹忧心，面上仍是笑意盈盈，开口道，“愿君……”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你还是自己小心吧。”
　　清祝言哈哈一笑，打断李熙恭祝出师顺利的话。一丝担忧不自觉的流露了话音之外。大营被袭的可能性很小，因为比起摆好驾式气势汹汹地来袭，暗杀——而且是杀一儆百的死法——才会是更好的选择。除了柴靖渊外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独自留在大营充当靶子的李熙，的确需要这句忠顾。
　　李熙但笑，将如此神采飞扬的他，深深印在自己眼中。
　　清祝言初赴战场，随行的是柴靖渊精心挑选的两名当地向导，每日都与大营联系，从传令兵以及一路上的状况看来，初次率兵的清祝言令人意外的合格，进退有据，整个大军一路急行，扑至灑峦山脉。
　　就在李熙觉得他的运气的确很好时，五日之后，整个大军与大营失去联系。
　　“难道是遭到伏击了？”柴靖渊心急如焚。
　　李熙沉默不言，手指轻敲桌面，轻轻叩响声回荡在帐篷内。
　　“或者说，已经到了灑峦山脉？开打了？”柴靖渊又推测道，“可是时间又对不上，莫非是遇到雪崩？”柴靖渊急的团团转。
　　“柴校尉。”
　　李熙终于开口，止住柴靖渊苍蝇般的乱转，睁着对圆溜溜的眼睛看过来。
　　“相信他。”李熙站起身来，淡淡开口。
　　次日，仍旧是没有消息。
　　柴靖渊觉得应该替自己准备谢罪辞。
　　第三日，准备的是荆条。
　　到了第四日，柴靖渊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得待在漠北军营了。
　　到了第五日，一场来自军营旁不过十余里地，向来是漠北重镇的城市——官樵，暴乱的消息却先一步传来。
　　位于漠北以南，正处于两省交界处的官樵，地势狭长，横纵东西，行商坐贾皆需从此通过，从而使官樵此地商贸发达，物资丰富，当之无愧地成为漠北经济补给重镇。官樵以富庶通达而闻名，有了钱，自然就会有花钱的地方，加之这样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官樵此地环境人员复杂，其烟花之地鱼蛇混杂，奢迷颓废的程度令人乍舌。私底下，官樵亦被称为三不管的小京城。
　　休假之日，士兵军将都会成群结队地选择至官樵来花天酒地，这一点，无论是哪个带兵将军都会默许。毕竟行军打仗艰苦异常，更何况是军营之中军纪严明，半点不容懈怠，重压之下士兵自然要有发泄的地方。
　　引起整个官樵大劫的发源点便是在一家妓馆。起因其实颇为简单，无外乎酒醉之后争风吃醋。几个当地的纨绔子弟酒后闹事，看中一直给士兵陪酒的姑娘，使了个小手段将其抢走。士兵们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二话没说便将那群家伙揍了个哭爹喊娘，全都给趴下跪地求饶。
　　事情本可以就此结束，不过当时士兵们年轻气盛，又是喝的多了些，头脑发热，把已是服软的其中一个打得口吐鲜血，眼见出气多进气少，这下顿时捅了马蜂窝。被打的那个正好是当地地头蛇的弟弟。
　　在旁人通风报信之下，不到片刻功夫，一伙人便蜂拥而来，举着木棍刀刃一顿好揍，而士兵这边虽然因为军营规定暂离时必须将随身武器交还保管，人数也少，但是他们经历过战场，经验丰富，双方顿时打的难分难解。
　　正在双方胶着之际，当地的驻军队伍得到消息赶来，眼见自家兄弟被人欺负，那还得了，抄着家伙就上。不过他们忘记地头蛇之所以称为地头蛇，就是因为他们熟悉地理，后台多，此时战火猛然扩大。本是一家店里的纷争，结果扩大到了一条街，整个花街的脂粉媚气被杀气冲的烟消云散。
　　至监军队赶来时，就只能看到一片混战。监军队队长看这种情形，铁青着脸色下令，统统给我打。得令的监军队管你是哪一边，围起来把你揍趴下拉倒，然后继续解决下一个。不过监军队的人数实在没有办法和暴乱的家伙相比，整个监军队就犹如一滴滴到热锅里的水，瞬间消失不见了。
　　一些趁火打劫的小混混，小偷，强盗也大肆作乱，烧打抢偷，调戏良家妇女，无恶不作。睡在梦乡里官樵县其他人纷纷惊醒，普通百姓也罢，贩夫走卒也罢，自身便有保镖护卫的商人也罢，为求自保，也纷纷加入到战局，其中不乏平日里就有过隙，趁机报仇雪恨者。
　　此时，战火已经扩至大半个官樵，事态如同滚雪球一般，越闹越大。
　　当地县令无法，匆忙派人向漠北军营求救。这事是你们当兵的惹出来的，自然也得你们来收拾干净，其言下之意不难看出。
　　李熙得知消息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匆匆披衣起身遥看官樵，在军营都已经可以看到隐隐火光，只得下令两大队骑兵点齐人马，匆忙出发。
　　“尽快把这个事情解决，必要时候，可以先斩后奏。”李熙悄悄对骑兵队长说道，后者讶然的看了眼李熙，却是什么都没有反问，领命而去。
　　“加强防守。”李熙回头便下令，“在官樵没平息下来前，二人同守加成四人。”
　　整件事情发展的太快，仿佛就在人猝不及防之间平地炸开一个响雷。李熙皱眉沉思，总觉得在这种时间，地理位置敏感的官樵暴乱显露出不单纯的阴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