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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第二日一早,清祝言本想再去见见卫迅,却得知他已然离开的消息,心中甚憾,便躲在帐中独自饮酒。
      “是梅颜?”
      掀开帐来的人是李熙。
      换下戎装的李熙着一套浅黄衣裳,银丝所绣风雷纹沿衣襟而上,随风而动,衬得他清朗不凡,虽非新衣,但是绣工之好也是少见。
      可是清祝言见到是他,本就失落的心情愈发低沉,何况帐内无人,干脆连点表面功夫也不做,抬头扫了眼后便换了种酒,人继续蜷在狐裘之内,淡色绸衣伏贴身体,仍旧看出少年青稚的痕迹。
      “如果不喜欢,何必千里迢迢带来漠北。”李熙不以为忤,反而撩起衣服下摆坐在清祝言对面。
      清祝言皱眉,这种样子,自己仿佛是被他环在怀中一般。
      略退了退,清祝言淡淡看他一眼,“为何你偏要用白梅?”
      “白梅性冽,又是冰清玉凉,在冬日里除了它还有谁可入酒。”
      见清祝言的眉皱的更狠了,李熙笑道,“……白梅玉魂,我记得清夫人在世时,人称玉魂夫人?”
      他知道!他知道还这样!清祝言脸色一变,“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如何折辱白梅?!”
      “何为折辱?”李熙不解。
      “酒中滋味,你这酿酒之人难道不知道?!如此媚态百出,竟是白梅应有的姿态!”
      “又是谁规定了白梅只能傲骨铮铮?”
      李熙堵他一记。
      清祝言沉下脸色,一扬手将酒瓶抛出,洒得帐内炉火轰然而起,异香扑鼻。火光之中,李熙的脸色幻变,看不清神情到底为何。
      “你的酒,临行之时,我已悉数向皇帝陛下要来了。”
      清祝言冷笑,“本是想你久居深宫不知道,而且酿酒不易,却没有想到你是故意为之,既然如此,我何必同你客气!”向李熙摊手,“方子拿来!”
      “你想如何?”
      李熙并不着恼,反倒是冷静问道。
      “我要这世上再不见这梅魂!”
      清祝言冽然道。
      李熙反倒是笑开,“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有资格这么说。”
      “你觉得我如果向皇上请求,他会不答应么?”
      “那你现在就回京啊,在父皇面前哭诉吧。”
      李熙好像觉得很好玩般,“只要你哭,没人会忍心拒绝你。”
      “你什么意思!”清祝言怒道。
      “喔……,我只是想到一个想要糖却要不到,只能回家向大人哭诉被人欺负了的小孩。”李熙眼色转冷,伸手压住清祝言,顿时清祝言便感到动弹不得,一头黑发散乱披下,衬在青意与白裘之上光滑似黑缎,白皙的颈脖微微扬起。
      “本朝美玉也罢,小清公子也罢……,不过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要人哄的小孩。如果没了父皇与你的父亲,你就什么都不是了。”李熙微笑着,手背顺着扬起的弧度慢慢下滑。
      清祝言脸色急变,片刻之后却冷笑道,“那也比谁都不要的小孩要好。”如果不是被彻底忽视,凭自己在宫内如此频繁的走动,怎么会不知道还有个五皇子?
      “……”
      李熙的脸色在已经将梅颜燃尽的炉火映照之下,明灭不定。眼眸居高临下,看不到一丝情绪。清祝言冷笑着直视回去,针锋相对,毫无惧意。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久了,李熙才淡淡说了句。
      清祝言皱眉,他怎地像是认识自己许久似的。
      手中被塞了样东西,李熙放开对自己的制擎,起身离开。清祝言疑惑的展开手中锦帛一看,是梅颜的配方,而且那字迹竟然十分熟悉……
      清祝言一惊之下,什么也不顾地奔出帐外拉住李熙,“你手上怎么有我娘的遗物?!”
      “怎么这样就跑出来了?快进去!”
      李熙皱眉看着衣着单衣,甚至来不及穿鞋的清祝言。
      的确很冷,清祝言却固执的抓住李熙,非要他给个答案不可。“快点说!”
      李熙侧头叹气,正当清祝言以为他要坦白的时候,自己却是被他打横抱起,还不及惊呼就已经被这个家伙抱进帐内,丢到软烟罗所遮的床上,惊起一片绿云。
      虽然是铺了厚厚皮草,这一下还是摔的生痛。清祝言俯在床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想知道?”
      李熙笑的一脸诡诈。
      明知道这家伙绝对不会那么容易的放过自己,清祝言却还是只能点头。娘自他八岁病逝之后,爹怕睹物思人便将她所有的东西都付之一炬,甚至严禁其他人谈论起她,而娘根本就没有其他亲人,如此一来,如今不管是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消息,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
      “你那像是在求人的态度?”
      李熙摆明是在看好戏的模样。
      清祝言咬牙,撑起身体道,“你想要什么?金银财宝珠石玉器?”
      “谁不知道清家富可敌国?”
      李熙冷笑,“当年小清公子与九皇子李博赌气之下,用家中珍珠玉石掷满了京外佑湖的盛景,李熙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自从那之后,佑湖就被称为掷珍湖了吧。为了抢那些珠玉,踩踏相争之间,死了多少人?”
      “又不是我让他们去抢,皆因为他们自己的贪欲。”
      清祝言嗤之以鼻,“怎么?如果五皇子也想要一汪掷珍湖,那又何难?”
      看着一脸无所谓表情的清祝言,李熙苦笑,“你该被打屁股。”
      清祝言一哽,沉下脸色,讥讽道,“嫌小?那就找人替你挖个更大的湖,再填满?”
      “多笑。”李熙忽然一本正经道。
      “啊?”清祝言傻傻的看着李熙,这算什么要求?
      李熙补充道,“以后看到我的时候都要笑。笑一下。”
      下意识的,清祝言挤出个笑来,看李熙的眼神像是在看傻瓜,白痴,失心疯,总之就是脑子不正常的人。
      李熙携手叹气道,“你觉得这样叫做笑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
      清祝言气的想甩他一巴掌!
      “多多练习。”
      李熙笑着离开,“只到我觉得满意为止,再给你答案。”
      “你去死吧!”
      看着帐门落下之后,清祝言才恨恨骂道,瞪着帐门的眼睛好像快喷出火来。久了便觉得索然无味,蜷回身体看着手中一直未曾松开的锦帛,抿着唇,将脸埋在指间……。
      娘亲的容貌自己已经记不得了,早先还能模糊的记得她温柔微笑时的模样,满怀白梅香。可是到了现在却只能在闻到白梅香时才发觉已经许久都没有想到她了,明明就是那么重要的记忆,可是为什么越是想记住却越是记不住,只能让它渐渐模糊,最后只至遗忘?
      难道无论怎样的感情,都敌不过岁月如梭?
      自从之后,清祝言见到李熙便只能笑。
      只是笑的很不对劲,连柴靖渊都私下里问李熙到底把他的小表弟怎么了,怎地见了他都像是狼见肉似的。
      李熙但笑,即不回答也不反驳,仍旧如常的在这军营里做着自己的事情。
      就在日子这么似水流年之间,一个消息却令两人这平静的漠北军营生活如同热锅里浇上冷水,炸了开来。
      夜沉如水,除了火把通明戒备森严的主帐外,整个军营还处在清冷而安静的休憩之中。
      清祝言裹紧身上雪白狐裘,仍旧压不住刺骨寒气,呼吸而带来的白色雾气在嘴鼻间萦绕。卫兵举着火把,清祝言蹲下身子掀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眉头不由紧紧皱起。
      那哪里是人,根本就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团罢了。被拴在一旁的白色战马已然被染成深红,仿佛是从血池中爬出一般,静静站立在一旁,偶尔低下头轻蹭地上的主人……,只是再也不会如同往常那般被轻拍头颅。
      清祝言深吸口气,掀开主帅营帐入内,早已居帐内的李熙与柴靖渊两人皆是面色凝重。
      “情况现在怎么样。”
      李熙看着羊皮地图沉声问道,在柴靖渊印象中好脾气的他,第一次脸色严峻至此。
      “根据突围出来的传令兵说,整个队伍在经过这里……,”柴靖渊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就是灑峦山脉,我们俗称为葫芦口的位置被伏击,绝大多数人被节节逼退至了里面。”柴靖渊又指了其中一点,“这是整个山脉最麻烦的地方,山势易攻难守,又有毒瘴泥沼。幸好这种天气里不会有毒虫猛兽,但是也正是这滴水成冰的天气,我怕里面的人撑不了多久……”
      “只知道这些?没有其他的消息?”
      这些消息未免太不够,李熙追问道,柴靖渊却只能摇头。
      “我来问。”清祝言开口,但见柴靖渊面露难色,心生奇怪,追问道,“那个传令兵呢?”
      “就在外面……”柴靖渊咬牙道,满脸悲愤。
      “你说那东西就是传命兵?!”
      清祝言脸色骤冷。
      东西?柴靖渊脸色一变,压住怒气道,“当时整个队伍往外突围一次,死了三百余人才好不容易让十五个人突围成功,分不同方向向大营报信,却只有他一人回来。身上满是箭矢,右手被斩断,根本不成人形……,若不是用马缰将自己捆在马身上,恐怕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算什么消息?!整个军队情况如何?卫帅现在在哪?状况如何?袭击的人有何特征,可看得出来是哪里行军打仗风格?这些他都说了没有?!花了三百条性命让他回来不是只为了说声我死了!如果不是没有必要,我现在就下令鞭尸!!”
      “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整个漠北军营都是靠卫帅撑着,一但他有任何意外,军心不稳,无异于国家北面门户大开,自漠北往京,快马直行十五日便可到京城脚下,一路又皆是本朝粮食产地,届时无论是叛军或是异族,一路上甚至无需考虑补给问题,就地劫掠即可。这些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清祝言一拍桌子,怒视柴靖渊。
      柴靖渊无法反驳,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谁也没有料到这次卫迅如往常一般的巡视竟会在途中遭遇埋伏,所有人都被逼入到了死地,而他本人则生死未卜。
      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就是如同普通的一次巡视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都明白,情况对我们很不利。”
      李熙居中,打断针锋相对的两人,“现在是冬天,漠北气候严苛本就不适合动兵,的确是没有这种时候交锋的惯例,所以副帅姬文波才放心回京内述职。”
      一番话,即是摆明了他们当前主要的问题,也是替军营这方开脱了些责任,不至于柴靖渊太过难堪。李熙不偏不倚,态度冷静道,“消息尚未传出吧?”
      “幸好消息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睡下了。我已下达缄口令,保证不会传出主帐之外。”柴靖渊道,“这个时候把消息放出去只会引起无谓的慌乱,待到一早,我们想到怎么办时,再行召集众将士,商议具体行动。”
      “不行。”
      李熙断然否决,柴靖渊一愣,“为什么?”
      “传令兵的尸体上箭矢制作精巧,箭杆木质良好,并非是当地所产木材,看来对方不是当地蛮夷。”渐渐冷静下来的清祝言开口道,“卫帅每次出巡的地点与时间皆是隐秘,更何况他熟悉地形精于用兵,怎么可能会被如此轻易的逼入到此绝地之中?而且一路上,暗岗明哨,皆无人来报这件事情,恐怕他们都已遭了毒手。”
      “如果没有这次浴血奋战前来送信的传令兵,我们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至多认为风雪太大以致于队伍迷途,无法联系。等我们醒悟过来,只怕已经被人打到脚底下了。”
      待清祝言一席话略停,李熙马上补上。
      柴靖渊倒是有些奇了,这两个见面就像斗鸡般的人,怎么默契会这么好?不过他马上又意识到现在并非开小差的时候,忙回神继续听李熙道,“……,由此可见,事情绝不会简单,对方不仅熟知我们的情况,而且还经过了长期精心的预谋。今年刚好是三年一轮吧。”
      柴靖渊脸色一白,自己怎么把这碴忘记了。漠北军营士兵三年一轮,老兵会被调至其他地方,一来是因为漠北气候太过苛刻,三年一轮是给大家一个盼头。二来……,说白了也就是朝庭利用卫迅,让他带新士兵罢了。如今正好是三年刚刚轮完,满营满营的都是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小鬼们。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起兵大举入侵的话,天时,地利,人和……”李熙反倒笑了,“真没有一样站在我们身旁呢。”
      空气中只剩下柴火劈啪的声响,帐内的三人默然静立在地图前,心中都只想到三个字,那就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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