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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祝言?”
      九皇子李博从前面故意落后一步走至清祝言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你在看他?”
      “那人是谁?”
      清祝言见德钦帝也回头寻自己,便与李博并肩而行,不紧不慢缀在人群后面。
      “是五皇子。”连五哥也未喊,李博理了理披在身上的孔雀金翎大氅,眉眼淡淡,“一直在甘霖宫里,一年见不了两三次。”
      “我是说怎么没见过他。”甘霖宫虽不是冷宫,不过已经是与冷宫无异,区别在于里面的嫔妃并未犯错,只是失宠罢了。
      “见他作甚。”
      李博不屑道,“若不是他娘运气好,一次便怀了龙种,也不会被接入宫来。不过……,到底不是享福的命,如果我说,哪来的就该回哪去,如今住在甘霖宫就已经是抬举了。”
      “那怎么这次会许了一同赴宴?”
      清祝言悄悄往后扫了一眼,五皇子跟在最后,还落下一段距离,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看人多过看景。身上的单衣被风贯的几乎鼓起,看起来倒是漂亮,衣袂烈烈,不过冷也是肯定的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

      宴会设在御花园的水上榭,亭台临水而立,取了海鲛纱作帐,此纱看似与普通轻纱无异,透明轻薄,不过摸到手上才能发现其实坠性极好,滑不丢手,寒风无法透过纱来。榭内又燃了炉火,入后顿时感觉温暖如春。
      众人在寒风之中行走了一段时间,早已微热,又大多着狐裘貂毛之类厚实大氅,现下蓦然进了水上榭,顿时一阵手忙脚乱,不无匆忙之间手足无措者。
      这样看来,五皇子的一身单衣才是正好,唯有他一人,携手站在一旁,淡淡笑意看着众人,一派优雅闲适。
      清祝言体寒又易得病,得待到适应温度变化才能除下外衣,而且本身又不易出汗,所以没有立即除掉狐裘,只是看着五皇子,心中的不悦却更加重,难道他早就猜到德钦帝会在水上榭设宴,才特意如此?
      看来,他在自己父皇的身上,下的心思也不少啊。
      清祝言冷笑,又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真真是浪费了那一身清冷的白梅香。
      白梅香……,不该如此势利。
      “小清。”
      德钦帝招呼清祝言道,“试试这个。”
      清祝言落坐在德钦帝左手旁,右手是当朝大皇子,李肇。李肇是惠皇后亲生,又是嫡长子,按理来说,当是早就被立为太子。只是……,说起来,李肇此人半点未曾继承德钦帝的威严气概,也未继承惠皇后的秀美容颜,圆盘般的脸上需要努力才能找到副绿豆小眼,身材厚实如城墙。据说,有次德钦帝大发脾气,众人皆站立瑟瑟,却唯见李肇坐如洪钟,不由更怒。李肇极其委屈,往前几步,众人才发现他其实早就已经站起来了。
      接过德钦帝递来的玉杯,这才发现原来是一杯酒。
      酒色微红,在羊脂白玉杯中仿若采荷女颊旁的一抹嫣红,也似被情人亲吻过后红肿的唇色,只是那道眼神却是透出冷意。魅色之中夹着清冷,入口之前,香气萦绕鼻间,入口之后,酒味清冽异常,竟是让人觉得猛一机灵,再细品时,一股缠绵味道在舌间,久久不散。
      清祝言一笑,酒是好酒,不过却怎么让他觉得酿酒的人颇有些戏弄人的味道?
      “欲露还遮。”
      清祝言笑着嘟囔一句,转而面向德钦帝道,“果然好酒,不知道是哪位酿酒师酿成?”
      “熙儿。”
      德钦帝看向居于末座的五皇子,“这酒是叫什么名字?”
      “未曾取名,但请父皇赐名。”他起身拱手道。
      清祝言这才知道,原来五皇子名为李熙。这酒,便是他酿的。
      当朝太平盛世,诸多皇子有些小小兴趣倒也不足为奇。
      “熙儿上次告诉我,这酒最重要的一味酒引便是白梅吧。”
      白梅?!清祝言一凛。
      李熙点头称是,德钦帝略为沉呤,“那么,就叫梅颜吧。”
      皇上说什么,大家都会拍手叫好。唯有清祝言冷眼看向李熙,一腔怨火。
      他折了白梅一身傲骨!
      本应当是在寒风中笑迎冬日的白梅,他竟将其掰散了揉烂了地摁在酒中,腐了一身清白,落得让众人如此轻薄的对待,而且还是如此放浪形骸的姿态。
      李熙,你厉害!原来这才是你能来这宴席的原因。
      清祝言眼色沉沉,李熙对视而来的眼睛,却是坦然,清风拂岗明月照江,微微勾起嘴角来,便退了回去。
      一场席宴,众人欢笑,无人知道清祝言心中到底所思何物。
      途中有人提议玩掷壶,不过是将箭投入壶中的游戏,德钦帝倒是喜欢,便让众人来玩,他坐一旁观看。
      清祝言玩这个早已驾轻就熟,而且大家心中亦有不成文的规矩。
      第一自然是李肇,他是大皇子,成为太子的机率最大,就算他蠢的像猪,也得给面子给足。第二名便是清祝言。
      而这次,第二名却是李熙。
      他玩的漫不经心,却是极好的准头。
      清祝言心中的恼火一股脑地便发了,好容易按捺到德钦帝退席,刷地掷下羽箭。众人见他气恼,皆惴然,只有一向交好的李博过来问他怎么了,清祝言也不答,转头便走。没想到,刚刚走回至梅苑,李熙却已是施施然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在生气?”
      李熙的声音很温文,不高不低不急不徐,似是承了他母亲,来自江南的味道。
      清祝言不答,不屑地看着他,然后绕开他似是绕开什么污物。
      “你不是也输给了李肇么,又何必生气输给了我呢?”
      李熙又道,看到清祝言傲然转身,“那是因为是我让李肇赢。”
      “可是我不想让你。”
      李熙仍旧是笑,“以后就习惯就输给我吧。”
      “你在说什么!”
      清祝言像是倒了毛的猫儿,“既然胜负不过是你全权掌握,又何必让大皇子赢!”
      “这个理由大家都不心知肚明么。”
      李熙笑意温和,眼神却很是锐利,仿佛在说他与自己不过是一路人物罢了。
      清祝言气结,拂袖便走。
      自那之后,清祝言便再也不想见到李熙。这个人……,竟将谄媚做的如此坦荡,但也正是因为太过坦荡,反而让人觉得在他面前无从适之。
      只不过没有想到,那一日在花园与李熙的片刻谈话被偶然路过的德钦帝看到,竟会误以为他们关系尚好,这才令得清祝言原本想来漠北游玩的旅途,会被令其带上李熙一同前行,虽然皇帝陛下应当是好意。
      想到又是被莫明其妙设计了一次,清祝言更是恼火至极,干脆也趁那个机会,在德钦帝御前出了那个点子。
      你不是喜欢去漠北么,那就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吧!
      清祝言恨然想道。
      李熙面容沉静,淡然,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动容一般。这不由让清祝言产生一种无力的恼怒,他从未曾被人如此视若无物,仿若草履。
      “两位怎地还站在帐内?”
      清朗的声音打断对视的两人,着一身翠色衣衫的男子自帐后走了出来,笑意挂在他的唇间。
      这是清祝言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卫迅。
      这名骁勇善战,被誉为本朝第一勇士的将军,原来是如此温文清秀的人。他已在漠北镇守了十八年。十八年,十八年的时间可以让嗷嗷待哺的婴孩成长为人,也足以可以让少年成长为顶天立志的男子。严苛的岁月让他的双鬃过早地染上白霜,连眼角也是疲惫的皱纹,可是眼神却有让人折服的气度,智慧,通达,仿佛站在那里的人是一座不倒的山麓。
      就是这个人,撑起了一方的平安。
      “卫帅。”
      清祝言满心敬意,收起一身骄纵,端然行礼。
      卫迅为人谦逊,即使是面对比他小的人亦是礼数周倒地还礼,“久闻小清公子大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被誉为本朝美玉的人。”
      “卫帅谬赞了。”
      虽然这些话听的多了,不过从卫迅嘴里说出来,清祝言却是微微脸红。
      “五皇子。”
      卫迅又转向李熙,眼眸温和。
      “一别经年未见,今日得见君之风采更胜当年,令人折服亦不由心中生喜。”
      李熙笑道,眼眸中却也是透露着难见的尊敬之色。
      清祝言不由心中生奇,狐疑的看向李熙,难道他曾与卫迅见过面不曾?不过回念一想,想必他亦是同自己一般,不过远远一瞥而已。
      卫迅朝向李熙轻笑,平手请他与清祝言坐下,“这几日我因到边疆巡视而未能为两位接风,还望见谅在下。平日虽同朝为官,却又因为职责所在而疏于走访,颇为惭愧。”
      “哪里哪里。”两人客气道。
      “如今见到两位,果然是江山自有人材出,实则是国之大幸。”
      “卫帅过誉。”
      李熙笑道,“这几日参加兵士操练,所见所闻,不愧是为威武之师,卫帅带出来的兵,果然风纪无双。”
      清祝言懒得讲这些场面上的话,只是默然的坐在一旁看着,卫迅虽然风采卓然,不过脸色却是透着些许青意,唇色发白,难道真的像传言那般,卫迅的身体其实一向不好?
      而且在如此寒凉的冬日里,卫迅的杯中似乎也并非是酒,而是散发着一股药香。
      只不过这个问题却是太敏感,并不能够问出口。
      “不知道此次将军在边界巡视,可曾有何收获?听闻不久之前,白承族曾有过一次小的叛乱?”清祝言问道。
      “漠北此地气候严苛,民族又多,众人生存都不容易,是以时常发生些小磨擦。”
      清祝言眼睛微微一眯,将叛乱说成是小小磨擦,看来卫迅对于当地蛮夷的态度远非像他杀戮外敌那般严酷。
      “卫帅果然宅心仁厚。”清祝言淡淡一笑,“只不过,有的时候,应该让那些贱民明白,什么叫做臣服。在卫帅御下尚且还有如此行为,那么以后呢?所以,必须让他们知道,无论因为什么,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卫迅静待清祝言说着,宽容忍让的几乎不像是一朝名将,而李熙敏感的看了清祝言一眼,眼神中多出几分探究。
      “无谓的宽恕,只能给朝庭带来数不清的麻烦,人心是贪婪的,品尝过鲜血美味的羊到时候会比狼更加疯狂。”清祝言淡然道。
      卫迅反倒是笑了,“在下一身战功亦是由杀戮而来,本是没有立场来说,不过在下只记得曾经一位善毒的江湖朋友告之我,若使毒之人不能谨记毒物有毒,则毒则更毒矣。”
      “卫帅所言极是,祝言稚子无知。”
      如果再继续说下去,就透露的太多了。清祝言迎着卫迅的眼神,却是不能发觉他到底有没有了解到自己的本意。
      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已令得朝庭国库充盈,实力大增,当年因被异族喀咤取了先机而大伤的元气已然恢复,德钦帝早已忘记过往伤痛,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欲举兵一统中原。虽未曾在朝庭上正式提出,但是风向已然吹出,战和两派正在摇摆不定之中。
      在这个时候,一直镇守漠北的卫迅自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点。如若德钦帝下定决心要发兵,他既要倚仗于卫迅又要提防卫迅,倚仗的,是他的人是他的战功,提防的,却也同是这个,毕竟卫迅在漠北根基太深,一呼而百应,这于帝王而言忧心更重。
      届时,若是战事要起,是杀是用,往往就是在一线之间了。
      这一次,清祝言不过是借机来探一探卫迅的态度罢了。也是趁机想给卫迅提个醒,虽然他地位极高但就消息而言,比不了自己的灵通。不过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是对于这位当朝元帅盲目的崇拜也好,或者说是对于他的示好也罢,这倒并不是那么单纯重要了。
      卫迅默然片刻,举杯笑着,“今日不谈国事,尽求宾主畅饮。”
      想必他是明白了。清祝言一笑,亦举起酒杯,看到李熙的眼神幽深如潭水,没有泛出一丝情绪。
      酒过三巡,卫迅略显疲态,李清二人知道他长途跋涉已是累极,自然也是寻了个借口散席而去。柴靖渊留下料理善后,没有送他们回营。
      帐外暴雪已是小了许多,扬扬洒洒,如同星星的碎屑般飘然而下,让风显得不再那么寒凉,透着股清凉的味道。
      清祝言深吸两口气,看着远方的巍峨山脉,火光映照,雪色在月亮之下泛出一片莹蓝,高低起伏如同卧龙在野,傲然端倪。与京城奢靡雄伟的建筑不同,这一片山河,自本朝太祖开始便是烽火连延,战争不断之地,与喀咤,大氏,甚至更远的羝羌、傈侗、鞑靼,每一寸土地都饱含着守家护国将士的鲜血,每一滴鲜血都浸润着忠勇二字。
      “江山如画。”
      清祝言感慨万千。
      “试问谁家天下。”李熙道。
      清祝言闻言一愣,李熙却是轻笑,双眸炯然如星般斜瞥而来,那一刻,他如梅苑初见般并无二致,那般傲然不羁。
      清祝言不由微愣。
      他突然伸了一只手过来,清祝言猛然回神后退一步,手指却是擦过自己的脸颊,耳畔,只至一缕黑发从李熙手里滑下。
      “干什么?”清祝言怒道,脸色愠红。
      李熙笑着举起一片枯叶,尔后又放开让它飘开。
      知道是自己错怪了他,清祝言半是尴尬半是恼火,侧开头嘟囔着道谢,“不过……,我可以自己动手。”
      “你的头发摸起来很舒服。”
      “啊?”清祝言怔忡。
      李熙淡淡一笑,转身向自己的帐篷走去,踩踏积雪的咔哒声渐行渐远。
      只至他的身影消失,清祝言才回过神来,脸色一路长红。奔回至自己帐篷的时候,小袖奇道,“少爷喝了多少?”
      “是被气的!”
      清祝言恨然将狐裘解下扔在地上,“我要把那只爪子给剁下来!”
      小袖虽不解,却是抿嘴轻笑着鞠身收起狐裘,留下清祝言一人坐床上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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