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衣冠人笑

7、第 7 章

　　在房间密不透风的一片黑暗中，只有枕头前的一点儿亮光模糊的能照见床上睡的不安宁的某人，手机响到第二遍，单含瞳火大的翻了个身睁开一条缝儿扫了一眼屏幕，看到是许浮舟三个字后他抓起手机就破口大骂：“ 你他妈有病啊？大清早的打什么电话？不知道别人在睡觉？”

　　许浮舟站在厕所窗户前深吸了口气，拿着手机的指骨都泛白了，他忍着怒意道：“你早自习怎么不来了？”

　　“巍哥免了我一星期早自习，挂了！”

　　许浮舟克制着把手机从窗户外面扔出去的冲动，冷静了半分钟才走回教室继续背书。

　　单含瞳蒙着头又躺了几分钟，睡意全无，他烦躁的揭开被子坐起来，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七点十分，他低声骂了一句！昨夜又失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四点多才酝酿出睡意，好不容易能有几天免早自习的机会多睡会儿，操！他每次只要醒了，不管睡没睡够，不管身体多疲惫都没法再睡回笼觉了。算了，不睡就不睡了，能悠闲吃个早餐也是好的。

　　自己冲了一杯燕麦，又倒腾了俩煎蛋和火腿肠，吃完后单含瞳走到客房叫赵涵：“涵哥，你今儿上午还去吗？”

　　赵涵从被子里爬出来问了一声儿：“几点了？”

　　“七点二十五。”

　　“操！早自习误了····”

　　单含瞳乐了：“您还惦记着早自习呢？赶第一节课去就不错了！我这里跑着去学校也就一个小时左右，你要勤快点，说不准能赶在第一节课之前！”

　　“你不去了？”

　　“去啊，这不走之前问问你。”

　　赵涵蒙了一把被子哀叹道：“头晕，不去了，第三节才老班的课，我再眯会儿！”

　　单含瞳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说道：“冰箱里有鸡蛋火腿燕麦，你一会儿起来自己倒腾吃吧，我走了。”

　　赵涵在被子里嘟囔道：“你这吃洋餐的习惯可是一点没变····”

　　单含瞳合上门，在院子里推了自行车出来，春夏风不大的时候他就骑着车子上学，一入秋冬，冷风刮起来的时候他宁愿走也不想骑车子。今天没法儿，为了赶他们老班的第一节历史课只好狂奔了。大概因为吕巍是班任的缘故，所以他们班的课表和别班儿还不一样，别班上午前两节总是数学和英语，他们是历史和政治，怨不得大家都瞌睡。

　　一路紧赶慢赶在门卫关校门的那一刻他闪进去，上课铃早打了，他坐到座位上的时候一看手机已经八点十分了，吕巍在讲台上瞪了他一眼，单含瞳赶紧把书拿出来，稳稳当当的坐好摆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来。

　　直着腰板儿坐了一节课后，他早已经哈欠连天了，等铃声一响就立马趴桌子上去会周公了，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赵涵从后门过来拍他肩膀，单含瞳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怎么了？”

　　“家里钥匙，门我给你反锁好了，怎么困成这样啊？昨儿又失眠了？”

　　单含瞳抬起头来，发现胳膊麻的都动不了了，冲赵涵睡眼惺忪道：“快，揉两下胳膊，动不了了！”

　　赵涵边给他揉胳膊边说道：“中午去我家吃饭吧，别吃食堂了，昨儿长寿面还没来得及吃呢！”

　　“行，现在几点了？”

　　“十点多，课间操时间，还有五分钟上课，你去洗把脸，都是红印子。”赵涵说着掐了把他的脸。

　　单含瞳拍开他的手站起身，转身出去时候看见许浮舟和储律四人正围在一块讨论题，许浮舟说着，苏安歌在画图，辛椽和储律在旁边专注的听，他愣了一下，直觉哪里不对，一把冷水拍到脸上才想起来，上了两节课了许浮舟竟没和他说一句话，而且对他睡了一节课的行为没发表意见，昨晚喝酒也没打电话，看来是真不管了啊！单含瞳喃喃自语。

　　当然，他并没有什么受虐倾向，只是突然有种脱离“监视”的不自然感。大概是对许浮舟的视线习以为常了，毕竟，在这个教室和他有交集的也就旁边这人，全班独他一个不学无术者，平常极少参与班级活动，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他也当自己不存在，不过，有许浮舟在跟前，好歹还是有些归属感的，如今，这突如其来的空落落的感觉让单含瞳有点发懵。

　　他扫了许浮舟一眼，默默转过头没说话。

　　第三节是地理课，单含瞳坐了会儿就突然骚动了起来，想起他好久没整理的桌兜——虽然里面统共也没几本书，但硬是让他搜出不少废纸和杂七杂八的画笔，其中好些都碎成三段了，单含瞳挨个试过去看能不能用。但那些久未使用的笔芯发出的声音着实难听，前面的那女生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再明显不过：“你丫消停点！”

　　这半天又是收拾桌子，又是晃凳子，折腾出不少响声，单含瞳尴尬的赶紧坐好，拿余光瞥了一眼许浮舟，对方正专心致志的看黑板，一点儿都没鸟他。

　　他把以前那几张随手画过的漫画图看了几遍后，突然福至心灵般的想起了今天早上没睡醒时候的电话，后知后觉的发现那通电话才是关键的导火索，他当时没睡醒，说话很冲，许浮舟的声音听着也很不爽，难道他真的因为这个生气了？这厮很少生气啊！不至于吧？就是起床气啊！单含瞳想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干脆不想了，拿出手机继续看下载好的视频。

　　看起视频来时间果然过的快，放学铃打了之后，单含瞳还在纠结用不用和许浮舟打个招呼再走，结果刚收拾好东西，一抬头人早走了，他出来和赵涵汇合后就看见那四人已经有说有笑的冲餐厅走去了。单含瞳幽幽的看了半天，转身跟着赵涵去了车棚。

　　下午的课也是如此，许浮舟看都没看他一眼更别说打招呼了，单含瞳确定了自己肯定是把人得罪了，吃饭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安排写作文，单含瞳看许浮舟正专注的写着他没好意思打扰，就发了一条短信给人，发完之后又想起这厮在学校除非要紧事儿一般不怎么看手机，校规不让带手机，尤其重点班。他想了想，撕了张纸条扔过去。

　　许浮舟正集中注意力组织语段，在脑海里搜索着比较符合题目的论据，冷不丁桌子上出现一个纸团，刚想出的一点苗子立马给吓回去了，他打开，上面写着：“对不起，早上睡蒙了，不该那样说你。不是认真的。”旁边画了一个挠头的一休，许浮舟看完，把纸团团了团放进桌子里，继续思考刚才冒出点苗子的例子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名人。

　　单含瞳看着他看完纸条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动笔，什么话都没说，先是愣了愣，然后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印象里，他们二人中，总是他生气的次数多，许浮舟永远一幅温良公子的模样，偶尔狡诈些，但很少无缘无故的冷战不理人，就因为他早上一句不走心的埋怨？平常也没少埋怨他啊？这到底是生哪门子的气啊？

　　单含瞳趴桌子上无聊的画着，神游天外的想着该怎么哄人。脑海里忽然就出现初三时候在许浮舟家里的一个场景，许子承在沙发上看一部挺老的电视剧，许浮舟当时也看的津津有味，单含瞳坐旁边看了一会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里嘀咕道：“这个台词怎么说的····这么···怪啊？”像是演舞台剧似的。

　　后来回了房间后，许浮舟才和他说这部剧叫《大明宫词》，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一部电视剧，他和他爸在家里无事的时候常一块看，这个电视剧的很多对白就是模仿莎士比亚的语言风格的，所以有点话剧的感觉。许浮舟还说了他特别喜欢的一段戏词，就是之前他们看的那一段，太平和李隆基的皮影戏，他说这段戏词他都能背下来了，他爸妈喜欢贺兰氏和李治的那版，不过他偏爱太平李隆基这版，以前他老爸老妈在家总喜欢时不时的来上一段儿，许浮舟笑着说，一开始还受不了，后来发现自己也特别喜欢。

　　那时许浮舟站在窗户跟前，一本正经的对着单含瞳道，要不我给你来一段吧，这戏词就是读出来才有感觉。然后他就有模有样的拿了一把木扇子开口道：

　　“对面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满面春光，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

　　“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牲溅起我满身泥点，怎么反倒怪罪起我的错误？

　　“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你蓬松的乌发涨满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的这头畜牲倾倒，竟忘了他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快快走远点吧，你这轻浮的汉子，你可知调戏的是怎样多情的一个女子？她为了只见过一面的丈夫，已经虚掷三年，把锦绣青春都抛进无尽的苦等，把少女柔情都交付了夜夜空梦。快快走远点吧，你这邪恶的使臣，当空虚与幽怨已经把他击倒，你就想为堕落再加把刀，把她的贞洁彻底摧毁。”

　　“念完了？”单含瞳正听的津津有味儿，忽然见对面那人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了。

　　许浮舟把扇子一放，微微笑道：“念完了，怎么样？”

　　单含瞳赞叹道：“真文艺！将来找了女朋友，把这念白一读，还不都得拜倒在你西装裤下！”

　　许浮舟拿起水杯慢悠悠喝了两口水，没说话。单含瞳在那笑了半天又说道：“我听你念这对白觉得还挺美的，刚看那个电视剧，怎么那么瘆的慌啊！”

　　“刚开始看都这样，不习惯，多看几次就体会出对白的美感来了，以后你想看可以叫我，你不是挺喜欢历史的吗？这也算历史剧了。”

　　单含瞳笑：“这明明是爱情剧，算哪门子历史啊？”

　　许浮舟摆摆手，没发表意见。

　　暮春时节，窗外阳光正盛，窗帘随风摆动，单含瞳看许浮舟迎着光喝水的样子，挺优雅的。

　　其实那段对白现在早忘了，那电视剧他后来也没看，就和许家父子坐在一块看的那半个钟头里，有一句台词他倒是记得很清楚，是太平念完皮影戏之后对李隆基说的一句话，她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爱，不好，而太想爱，就会令你更失望。”

　　许浮舟第二次打开纸团的时候，看见上面竟然满满当当的画满了画儿。

　　最上边的是两个人在演皮影的画儿，左边的女子身着飘逸的华服，微微昂着头目视远方，而右面的男子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们一人拿着一只人偶，似动未动，幕布是灰色的阴影。

　　第二幅图，白色的框架好似幕布，框架里画着一条铺满碎石子的小径，道路两旁的野花迎风飘摆，绿草凑凑抖动，路的前方站立着一株婀娜多姿的杨柳，初绿的柳枝轻拂悠悠碧水，一位少年打马而来，衣衫和发丝都被微风轻轻扬起，对面的少女挎着花篮仰头望着他，笑容明媚，衣饰甜美，两人目光相触时，少年浅浅微笑，扬起的马鞭在空中轻轻定格。

　　第三幅图，仍是白色的幕布，山野烂漫中，一女子与一少年共驾一骑策马奔腾的场景，风吹花草香，清风浮白云，那二人衣衫舞动，宛若神仙眷侣。

　　画面很美，意境深远，让人不觉陶醉，关键是许浮舟脑子里立马就想到了《大明宫词》的那段对白，他心情有点复杂。

　　图画下面还有一行字：

　　“拿着这图片去讨妹子开心吧！我与我最后的诚意，向你道歉！你丫还摆什么高冷啊！”旁边还有一个怒气冲冲的小一休。

　　看着那个一休究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儿，许浮舟压下心里无端的悸动和揣测，不想去想单含瞳是不是真的在意他曾经和他谈过的那些爱好，也不想去想这幅图仅仅只是代表道歉？也许他想多了，也许他要求过分了，总之，这人极少的讨好他还是要足面子的！

　　他促狭的挑挑眉后在单含瞳的绝交下面写了一句话。

　　单含瞳打开纸条后就看见如下一行字：

　　“画的很不错嘛！诚意收到了，如果还有一顿饭的话再完美不过了！”

　　他毫不犹豫的翻了个白眼，写到：“呵呵，别太得寸进尺！我还没说你扰人清梦呢！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的无良行为！”

　　“但是这位同学你是不是该先反思一下，十二点回家会不会太迟？”

　　“又管我？呵呵···老子白画了！”

　　许浮舟眼疾手快的乘单含瞳扔之前一把抢过，晃晃手里的纸团低声道：“不是让我去撩妹子吗？”

　　“滚！”

　　单含瞳懒得理他，插上耳机继续看视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