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衣冠人笑

2、第 2 章

　　晚上在一家KTV里，许浮舟进去时候一群人已经玩嗨了，储律更是喝了个四仰八叉，看着他走进来手指晃悠悠的指着门口的方向含糊道：“许保姆是不是刚把人哄睡了？”一群人瞬时就笑的东倒西歪了，五颜六色的灯光闪过他们的脸时活像一群糜烂的妖物，早上的蓬勃朝气荡然无存。

　　许浮舟把他的手指打开，众人嬉笑也不生气，在座的都是熟人他也无所谓，于是坐下喝了一口酒才说道：“刚去了我爸公司一趟，给他买了点吃的，我不回去估计他也想不起来吃。”

　　这话成功的让储律隐了面上的骄纵，眼底沉沉的看着正在点歌的女生，灌了两口酒后笑着说道：“叫秘书去送不就行了，呵呵，就你有爹，别他妈嘚瑟，老子找我老婆去！”

　　他刚站起来许浮舟又把他拉回座位上，淡淡道：“行了，这么见不得人说，以后你见了瞳瞳也少说两句，那孩子性子就那样，家里也没人管，多点耐心嘛！”

　　“老子还没人管呢！”储律不满的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仗着酒醉，竟拉着许浮舟的衣领开始悲情的控诉：“老子过了这么多年的生日，你看看···他妈的··有哪一次那俩混蛋记得过？”晦暗的灯光照到他脸上，少年特有的孤寂与颓废交相变幻着，许浮舟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这酒鬼笑嘻嘻道：“不过，老子也不在乎了，现在我有人了！”储律说着还冲他吹了一个口哨，眼角高挑，眉目间尽是炫耀。

　　许浮舟白了他一眼，笑呵呵道：“知道你老婆好，不用天天嘚瑟啦！”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单含瞳今日的话，想到他手上的伤，面上不知不觉就露出几分惆怅，却听耳边阴恻恻一句：“你他妈想什么呢？”储律防备的看着他。

　　许浮舟一巴掌拍上去：“瞎想什么呢！你以为谁都喜欢你那女朋友啊！老子没兴趣！”

　　“你他妈要敢有兴趣，我”储律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动作，恶狠狠的瞪着他。许浮舟鄙视的看他一眼，没搭理。

　　这种缺爱的人，好不容易有人爱了就忒害怕别人惦记，可惜啊，要他许浮舟惦记，怎么着也得来个男的吧！

　　“哎，不是我小人之心，你最近老神神叨叨的，说两句话就走神，一脸的居心叵测，谋划什么呢？”储律瞅着他说道。

　　许浮舟顿了一下，说道：“什么叫居心叵测啊，你语文体育老师教的吧！”

　　“是不是体育老师你不知道啊？”

　　“操！我怎么忘了，”他俩从幼儿园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个班。顿了下许浮舟道：“我奶奶说今年想让我们回家过年，我这不想我爸会同意吗？”

　　许浮舟知道他不想听关于单含瞳的事情，便主动将话题绕开了，只是他怎么样也没法把担心与居心叵测之类的词挂起钩来。

　　“你爸和你爷爷关系还冰封着呢？”

　　“也不是，没以前那么僵了，毕竟我妈也去世好久了。就是太多年没联系生分了吧，而且我爸那人你也知道，他心里可能···还放不下呢。”

　　储律看着他“哦”了一声，两人都不再说话，闷了几口酒后，储律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咱俩····操，你还有一疼你的爹，老子同情你干嘛呀？”

　　“是，你最可怜，用不用给你搞个募捐啊？一人捐一颗心给你····”许浮舟哼道。

　　“什么星？这几天教室里好多女生在叠那种什么满天星···储律你也想要？”辛椽走过问道。

　　“滚！是许浮舟说他想送我一盒那玩意儿！”

　　辛椽惊讶道：“靠！舟哥，看不出你还有这爱好？”

　　许浮舟无所谓道：“你信他呀？不知道这人一喝醉就撒酒疯？不冲着我挤兑两句他心里不舒服。”

　　他和储律是发小，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一个班玩大的，储律是那种典型的纨绔二代，他爹娘为了家产离婚离了五六年了也没离成，一直各过各的，见天的不着家。储律小时候他姥姥养着，那会儿经常往他家跑，他从小就很讨长辈喜欢，长大一些像是不好意思经常去别人家了便常常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热爱交际，四处留情，凭一张好面皮和兜里的票子获得一众女人青睐，半大的小子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一幅中年浪荡子的模样，许浮舟有一段时间很担心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幸好，这人及时刹车，没在魔鬼的边缘继续游走。

　　能把浪荡子降住的估计只有真爱了吧，储律谈过不少女生但从没有一段稳定的关系，苏安歌是第一个，从喜欢到恋爱稳定了有一年，让储律回归一个正常少年该有的样子的人。

　　兄弟再好，也给不了他内心真正需要的东西。许浮舟挺惊讶储律竟然会喜欢苏安歌这样的女生。她是那种很成熟的女生，甚至有一些女强人的感觉，沉默，稳重，双商极高，做人做事都很游刃有余的女生，与班里的女孩子们格格不入，但极少受到排挤。是那种无论女生还是男生都很钦佩的人，真不知道怎么会喜欢储律这种花花公子！说实话，不是他贬低自个兄弟，一开始，许浮舟真担心是他们俩互留了把柄给对方，不得不在一起，但后来看见储律是真心真意想处一段关系时，他眼睛都快瞎了！

　　就像此时，他在抱怨储律这厮撒酒疯时，苏安歌走过来一边给他们拿水果一边大方的打招呼，说完直接坐到了储律身边，气场比她们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强！储律就那么施施然的靠在了人身上。

　　许浮舟其实一直都很相信，这世界上确实有人会把你看的透透彻彻，无关乎年纪，无关乎时间，她像是上帝从你的肋骨中抽出来的夏娃，她知道你的欢喜，你的柔软，知道你记忆里最弥足珍贵的东西，她是最契合你灵魂的那个人，只是我们每个人不一定能都能遇上，储律这小子是运气好。

　　许浮舟看着靠在苏安歌肩膀上的人，半张脸都埋进了阴影之中，嘴角却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他也跟着笑了一下，说道：“现在有主了，求您以后千万别再冲我撒娇了！”
　　辛椽咬了一片橙子，刚入口便啧了一下挤着许浮舟叫到：“啊呀，酸死我了！”也不知道是说橙子还是说人。

　　房间里其余的人似是看到寿星好久没霸麦了，纷纷挤到他们跟前送祝福求跳舞，储律醉醺醺的跳上舞台，跟着一群人在场中间摇摆，他身姿绰约，面貌俊朗，在人群中倒是扎眼，辛椽拿着酒笑道：“这小子跳个舞都要朝人放电，幸亏下面没几个女的，不然苏妹子你可摊上大麻烦了！”

　　苏安歌的目光倒是淡淡的，听到这话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没说话。似是不介意道：“他其实很有分寸的。

　　辛椽愣了一下，随之莞尔。

　　许浮舟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凌晨了，出租拐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赫然看见有辆警车在跟前停着，托单含瞳的福，他跟这附近的警官都挺熟的。

　　“韩警官，这么晚又有事儿啊？”许浮舟边打招呼边朝警车里观望，看见里面没单含瞳的身影，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了。

　　“是你啊，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一身的酒味儿，夜路不安全，尤其是你们这些半大学生，以后小心着点！”一个中年男人从开着的车门下来，一边抽着烟一边踱了几步。

　　许浮舟应承了几句，正准备回去就看见另一个穿制服的年轻男人带着单含瞳从小区里走了出来，看到外面的两人，那警察说道：“不愧是有钱人住的地儿，够大的呀！走这半天！”

　　姓韩的把烟头灭了，说道：“都是独栋别墅，不大才怪，正好练练脚力！”

　　那人显然是新来的，只是冲他们憨笑了一下便把人带出来了，单含瞳面色清冷，没多大情绪，夜间更深露重的他也只是穿了一件单衣。许浮舟急忙道：“韩警官，小瞳又跟人打架了吗？”

　　姓韩的男人看了那少年一眼后淡淡说道：“可不是打架这么简单了，他现在涉嫌聚众吸毒。”

　　许浮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酒晕出现了幻听，条件反射的问了一句：“什么？”

　　“有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这小子死也不说，他可还是未成年呢！打架不管可以，现在弄到吸毒，再不管可就自生自灭了！”

　　听到最后那一句话，单含瞳仿佛才有了反应，冷笑道：“我没吸毒。”

　　韩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临上车前又叮嘱了许浮舟去联系单含瞳父母一事，几人便迅速离开了。

　　许浮舟走了大半段路回到家里，一颗心才恢复正常的频率，看见书房依旧亮着灯他澡也顾不上洗便跑了过去：“爸，我有事和你说。”

　　许子承看见他进来，抬头放了手里的文件，合了电脑说道：“怎么了这是，急急忙忙的！”
　　许浮舟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我刚看见警察把小瞳带走了，说他聚众吸毒！您能问问什么情况吗？”

　　许子承倒是没他那么惊讶，安慰道：“先别着急，你明天去学校给小瞳请个假，别把这事儿对学校里说了，我现在给警察那边的朋友打个电话问一问具体情况，明天和你去看看。”

　　许浮舟说：“我刚在路上就和班任请了假。”

　　许子承点点头，拿着电话正准备播，看见他儿子急切的瞅着他，失笑道：“你先去洗洗澡吧，这一身酒味儿都快把你爹熏晕了！”

　　许浮舟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便招了招手进浴室。

　　许子承是生意人，他和许家虽然隔阂颇深，但血缘是一出生就命定的，世俗的关系网络只认可这个国度千百年来不变的宗亲谱系，更何况，他在这个城市里早已扎根。电话播给了局里的负责人，一番交谈后等那边又通了几次电话，他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许浮舟冲完出来他爹这边也才刚把电话放下，急忙问道：“知道了吗？怎么回事？”

　　许子承看他湿漉漉的头发，睡衣领子也是一片水说道：“拿毛巾来，把头发擦干再出来，这都十月份了，别感冒。”

　　许浮舟无奈道：“哎呀，爸你就别墨迹了！快说啊！”

　　做爹的无语了片刻，默默腹诽道：你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关心关心你老子！但还是认命的出去给
　　这祖宗拿毛巾去，许浮舟一直亦步亦趋跟他后面，只听许子承道：“那位朋友说，他们队在电玩城蹲点一个多月抓获了几个毒品交易贩子，后来顺藤摸瓜在电玩城跟前的一家酒吧抓到了他们的同伙，几个人当时在聚众吸毒，警方那边有监控显示小瞳之前在电玩城跟其中的两个人接触过，酒吧里一群人聚众吸毒时候他在场，不过因为中间离开了，所以当时警察进去时候没抓住。”

　　许浮舟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过了片刻他稳住心神道：“小瞳肯定不会吸毒的，···他怎么会懂这个。爸，他们今晚上就会审讯吗？咱们能现在过去问清楚吗？”

　　许子承给他擦完头发，拿手指拨整齐后说道：“晚上不会审讯的，民警也是人，况且小瞳肯定不会吸毒，至于为什么会卷进这件事应该是有一些原因，但只要不吸毒不贩毒，那就不是大问题，快去睡吧，明早我们再过去。”

　　许浮舟因为他的话安心不少，突然想起韩警官的话，踌躇道：“爸，我想找找他家里人，他什么也不肯说，但万一事情严重呢？”

　　许子承道：“找了又能做什么？不是他不愿意联系家人，是他的家人不愿意联系他。爸知道你和他关系好，但我们只是外人。”

　　许浮舟突然想起来，单含瞳是被扔过来的，对方早就不在这个城市了，问了反倒是自取其辱。

　　他想起初中有一年冬天，单含瞳高烧快四十度了，在医院差点还感染上肺炎，感冒一个冬天没好，躺床上咳得一张脸比病床还白，这孩子身体底子就不行，那会看着就快死去了一样，他们千方百计的想联系他爸爸，可单含瞳死活都没开口。

　　他极少提他的家庭，他仿佛生来就是一个人，习惯了被放养，被忽视，生活在那栋寂静如坟墓般的房子里，许浮舟不敢想，他到底习惯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