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衣冠人笑

16、第 16 章

　　走到单含瞳家门口后，许浮舟拿着牛奶和披萨进了门。

　　“牛奶也是给我吗？”单含瞳惊讶的问。

　　“有助于骨骼生长。”许浮舟把它放进冰箱。

　　“谢谢！多少钱？”他惴惴不安道，在打架后得到的不是惩罚而是关怀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许浮舟把东西放好后，看着他：“不用给我钱，当是朋友的礼物吧。”

　　“还把我，当朋友吗？”

　　“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从认识那天开始到现在，但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单含瞳无声的笑笑，看着他道：“你是我的朋友，但你并不了解我。”顿了顿，他问：“你想了解我吗？”

　　许浮舟却没回答他的问题，他说：“以后不要那么暴力了，打架不是处理事情的唯一方式，如果你再碰见什么麻烦一定要找我和储律商量，你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问一问别人，我们都会帮你的。没什么事情是需要和人打个你死我活才能解决的，这是学校又不是□□。”

　　单含瞳沉默着，许浮舟又道：“明天老师和家长肯定都会找你谈话，你确定不联系一下家里人吗？不要再骗我什么“父母双亡”的鬼话了，小瞳，了解一个人的基础是信任，并不是我愿不愿意，而是你愿不愿意让我了解你。”

　　许浮舟走后，单含瞳看着桌子上那盒热气腾腾的披萨，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他一边艰难的拿手啃一边却无声的流泪，最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知道打架并不是解决事情的好办法，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正确的处理事情的方式是什么，没人愿意耐心的去教导他怎样与人相处，没人教他怎么信任一个人，梅根太太说他是怪胎，他的老师把他当做一个“不定时炸弹”，他自诩的朋友认为他是一个伪君子，从来没人对他说“你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问一问别人，我们会帮你”。他在一片空白中长大，他唯一学会的只有伤害和被伤害。

　　哭累后，单含瞳躺在沙发上茫然的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呆，有些事，当错过最佳的教导年纪后它就像一辆不由人控制的呼啸向前的火车，无论你怎样弥补都没法让事情恢复成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尽管他想改，可事情总会出乎意料，很多东西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第二天去了学校在上楼梯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单含瞳倒是没多大反应，他对这些事情司空见惯，虽然中外的文化风俗不同但在某些方面却出奇的一致。而许浮舟就有些不习惯，在他上楼之前还劝告道：“一会儿别和老师顶嘴，要是有家长来了就和人好好道个歉知道吧？”

　　单含瞳笑道：“这流程我很熟悉。”

　　许浮舟瞪他一眼，摆摆手让他别废话赶紧上楼。

　　进了教室后，大家的目光一反之前的好奇、揶揄，纷纷躲闪不及，单含瞳面无表情的坐到座位上，赵涵倒是意外的没冷落他，见他过来立马低声道：“胡峰说他腿骨折了，他父母今儿要来学校闹呢！你和你家长说没说这事啊？”

　　“没，”

　　赵涵惊讶道：“他们就没问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啊？”

　　“没，”

　　“卧槽！你爸妈心够大的啊！哎，那你要不要现在跟他们报备一下，别一会儿班任突击过去，直接让双方家长见面，那就尴尬了！

　　单含瞳笑了笑：“不用，我没家长。”

　　赵涵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了第二节课后，单含瞳果然被叫到了办公室，班任的问话竟然和赵涵一模一样，而且要打电话把徐盏叫来，单含瞳只好说：“他只是一个办事的人，我们不熟。”

　　“可上次吃饭的时候，他说是你叔叔，学校的事可以随时联系他。单含瞳无奈道：“他真的过不来。”

　　“那你父母呢？我得和你爸妈好好谈谈，小孩子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你看看你们闹成什么样了？郑颖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他腿骨折了你知道吗？你父母呢？联系他们过来！”

　　“上次吃饭，徐先生说您有事联系他，应该也说过，不要联系我爸妈吧。”单含瞳费劲的把一句话连贯的说完。

　　班主任很明显变了脸色，她只记得上次和徐盏吃饭，对方确实说过有事和他讲就行，单含瞳父母不在本地，一时半会过不来。她以为是对方工作忙，而且单含瞳是校长送进来的学生，她也没办法细问。现在听这小孩儿明显不客气的说法就有点生气：“那这么说，你家里是没人能联系的上了？”

　　单含瞳点点头。

　　女老师不可思议道：“你在学校里把人打骨折了他们也不管？人家长一会儿就要过来问你们讨个说法呢？把你父母电话给我，过不过得来再说，我先问问他们是个什么态度。”

　　“您联系不上他们。”

　　老师正欲再说什么，办公室外面突然就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陈老师，我们家孩子昨儿在手术床上躺了一晚上，这孩子家长是个什么态度啊？您昨晚上可和我说····”一个挎着包的中年女人走进来，她个子较高，脸上未施脂粉，头发蓬松，看起来有些苍白，但丝毫未掩饰身上的戾气，走路很干练，习惯了吩咐似的，看见单含瞳后只扫了一眼他的胳膊，继续冲着老师说道：“您昨晚上可和我说今天对方家长会来医院的，我们等到现在连个鬼影儿都没看见！”

　　陈老师赶紧走上前关切的问道：“郑颖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瞧您这话说的，腿断了能好到哪里去？”她说着径直坐到了班任凳子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单含瞳道：“这就那打人的小孩儿吧？你父母呢？是没敢和家里说这事还是你父母不打算管？”

　　单含瞳看着她，心说原来泼妇是不分中外的啊，虽然他干的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他冲人鞠了一躬后，诚恳的说道：“对不起，阿姨，我会赔偿的。”

　　郑颖妈妈冷笑了一下：“看来没少犯事儿啊，一上来就说赔偿。我们也不缺那几个钱，就是想知道你父母是什么个态度，要道歉也是他们道歉，养不教父之过。”

　　单含瞳笑了笑，心说这话真没错，但是他平静道：“要道歉的话，该是您先冲我道歉。”在对方惊怒的眼神中他转头冲班主任道：“陈老师，您能帮我翻译一下吗？有些话我不会用中文说。”

　　陈老师是他们的英语老师，脸上有些尴尬，说：“你说吧，我听着。”

　　单含瞳没说太多，他只简单交待了一些郑颖在学校的事情，其实那些骂人的话他已经学会了，毕竟听了一个月，但他不说，偏要由他们班主任告诉他妈妈，意料之中，这两位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班主任，她看起来像一只被卡住了脖子的公鸡。

　　说完后，他又冲对面那位太太道：“所以，我并不是故意要和他打架的，那天，是太激动了，对不起，我会赔偿。”

　　郑颖妈妈瞥了他一眼，冷漠道：“这是你父母让你说的还是你自己说的？”

　　单含瞳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揪着他父母不放，这套说辞是他想了一晚上的结果，如果按照以前的性子无非就是吵架、赔偿，反正事情总会过去，但听了许浮舟的话之后他不想闹的太难看，而且他也想知道这里的老师是个什么态度。于是他道：“是我说的。”

　　“那你父母是个什么态度？我想和他们谈谈。”

　　单含瞳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光了：“您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好谈的？说个赔偿金额吧，我把钱给您。”

　　“就算说赔偿，也是你爸妈来跟我说，你轮不上份！”

　　陈老师忙道：“郑妈妈，小孩父母都在外地上班，一时也赶不回来。”

　　“哦，原来是没人管啊，我说呢三番四次的推脱，也就没人管的孩子才下手没个轻重，我们家小颖虽然捣蛋些，平常爱和人恶作剧，但可从来不会把人腿砸断！”

　　单含瞳没说话，陈老师不知怎么却突然说道：“郑妈妈，话不能这么说，您孩子没把人腿砸断，但是把人小孩胳膊给打错位了，手上还撕了一块皮，您自己的小孩儿平常是个什么性子您最清楚。况且，这孩子刚从国外回来，普通话都说不标准，很多东西他还没适应····”

　　她没说完，郑妈妈却站起来道：“国外回来的就比一般孩子金贵是吧？陈老师，您是班主任，喜欢哪个孩子不喜欢哪个我不知道，但是我得提醒您一句，我们家孩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您得给我个说法，不然我们退学。”

　　单含瞳看他们班主任脸都憋红了，他心里觉得好笑，看着那女人便说：“行吧，阿姨，走，我们去校长那里理论，退学的事儿班主任决定不了。”

　　他说完，其他俩人都没了声音，他才继续道：“您想要什么说法？如果非要我父母道歉的话，我怕他们未必肯理你。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还是在您儿子辱骂我的情况下，您还想要什么？”

　　郑女士的脸不知是因为吵的还是被他气的，总之本来苍白的脸色像猪肝一样红。她冷哼了一声没说话，单含瞳身上有种气场是她这种长久浸淫在政府机关中的女人所惧怕的，天生的阴冷和沉着，口上说着道歉眼里却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不怕得罪人，也不怕说错话，生杀予夺，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这才是她一直想知道这孩子父母是什么人的缘由。

　　那个女人走后，班主任叹了口气，对着他说道：“你在学校里的事是老师疏忽了，但这件事你们俩都有错，尤其是你，以后再遇到什么冲突，一定记得先找我知道吗？老师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们学生之间发生的冲突怎么都不愿意找我呢？”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单含瞳只能沉默。

　　班主任接着又道：“晚上下了学去医院看一看郑颖，和他道个歉，老师看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男生就要大气点！至于赔偿金额我再和他妈妈好好商量商量，完了和你说，回去上课吧！”
　　单含瞳点点头：“谢谢老师。”

　　后来是许浮舟和他一起去医院看郑颖的，给钱的时候，许浮舟明显被郑颖妈妈咄咄逼人的气势给吓了一跳！站在那里比他这个当事人都尴尬，脸通红通红的，单含瞳都有些后悔带他过来了，总觉得给人凭白骂一顿太委屈许浮舟了，他肯定从没被人当面呵斥过。可是，鉴于不想再给班任惹麻烦的态度，单含瞳还是安安静静服服帖帖的听人骂完。这年头，收钱的是大爷，给钱的是孙子。

　　出了医院后，单含瞳小心的看着许浮舟的脸色，犹豫不定的说道：“对不起啊，不应该带你来的。”

　　许浮舟看着他眼里的小心翼翼竟不知该说什么，今天如果是这小孩一个人来，他一想到单含瞳被那个女人颐指气使的骂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看他满脸愧疚又觉心疼，于是摸了摸他的头发，勉强笑道：“被人骂的感觉确实不怎么样。”

　　单含瞳后悔的想去撞墙，却又听许浮舟轻声道：“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他的声音夹杂在车水马龙的呼啸声中，顷刻消散，可单含瞳却听的无比真实，连他语气中的温柔都一分不落的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