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衣冠人笑

15、第 15 章

　　徐盏当时说，如果他想和许浮舟长久的做朋友，那就保持距离。这话一点都没说错，单含瞳不知道他初衷是想说什么什么，但现在确实该感叹徐盏的先见之明。

　　两份作业本被横空扔到他面前上，胡峰一屁股坐到单含瞳前面的桌子上拿脚抵着他桌子笑道：“哎，外国佬，哥几个的英语作业就代劳了吧？你这英语水平写这些就跟玩似的吧？”

　　赵涵拧着眉瞪他：“胡儿，你丫能不能消停点？”

　　胡峰抖了抖肩，转着手里的篮球笑道：“涵哥，这才多久啊，你就跟他玩这么好了？”

　　“滚边儿！把你作业本拿回去，爱他妈找谁谁写去！别跟我眼前转悠！”赵涵收拾了东西要走。

　　胡峰凉凉道：“这可不是我作业本，是颖哥的！外国佬，我奉劝你啊好好给人写，要不我明儿还得跑腿！”

　　“他，在哪儿？”单含瞳问。

　　胡峰愣了一下，说：“81班门口，等他女朋友了。”

　　单含瞳拿着作业本走出去，赵涵在门口拦下他：“那小子从小混到大的，我以前和他一学校，你····别硬碰硬。”

　　单含瞳点点头，他走后胡峰立马跑过来趴门口说道：“哇靠！他不会真憋不住了吧！”

　　赵涵冲他后脑勺使劲扇了一巴掌。

　　单含瞳走过去的时候，楼道里已经有人在吹口哨，放了学的走廊尘屑飞扬，打扫的人纷纷从窗户上探出脑袋来，任谁都看得出这个外国佬眼里尽是不爽和敌视。

　　郑颖靠在81班后门口上看着他，等人走跟前了才阴笑道：“这是写完了还是不想写了？”

　　单含瞳看着他，一挥手把作业本扔81班的垃圾桶里，里面打扫的人面面相觑，自觉的从后门口退开。单含瞳径直走进去，郑颖在后面怒道：“我操你大爷的！”他走过来的时候，单含瞳一脚把垃圾桶踹人身上，郑颖被桶沿磕到了膝盖，怒气冲冲的抓起单含瞳的领子揍了两拳，单含瞳后脑勺撞到黑板墙上，拿起墙旁边的扫帚把就刺到了郑颖肩胛骨上，他力气出奇的大，郑颖疼的立马松了手转而愤怒的顶了他一膝盖，单含瞳也不甘示弱的猫着腰给了他胃部一拳头。

　　后门的桌椅被他们打的散了一地，单含瞳擦了一把嘴巴和鼻子上的血，郑颖疼的身子都直不起来了，他怒视着那外国佬嘶吼道：“你他妈跟老子玩阴的，信不信老子拆了你！”他拿起倒扣的椅子就砸了过去！

　　单含瞳站着动也不动，就那么硬生生的把椅子接住了，下一秒他拿着它就砸到了郑颖腿上！教室里的尖叫声和郑颖的痛喊声夹杂在一起，赵涵和胡峰吓了一跳，他俩赶紧跑到81门口，拨开人群就看见郑颖小腿上洇出一片血，他靠在门上抖得跟筛子似的。

　　赵涵知道闹出事儿了，赶紧冲上去，结果还没等他说话，单含瞳简洁明了的看着门口道：“滚！”

　　他眼神森冷，手腕上淌着血，拖着椅子一步步走过来，赵涵无意识的退了两步，人群默不作声的四散开来。单含瞳走到郑颖身旁，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低头看自己，轻声问：“作业，谁写？”

　　郑颖痛苦的喘着气，愤怒的盯着他，单含瞳没他高，略微仰着头等他回答，然后郑颖抓住他钳制自己的左手恶狠狠的扭到一边！赵涵站在一旁都听到了骨头脆响的声音。

　　单含瞳短促的“嘶”了一声，丢开椅子拿那只流血的手用力将郑颖推开，郑颖摔在教室门外，

　　单含瞳被掰过的手除了麻、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怒视着郑颖，偏了偏头，拿起那把沾血的椅子走过去。

　　郑颖看着他那双病态的眼睛突然头皮发麻，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单含瞳每往前一步，他瘸着腿退后一步，走廊里四散的人群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靠近，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一声叠一声的在他耳边响起，夕阳下的鲜血肮脏又凌厉。

　　单含瞳盯着郑颖的眼睛，那双眼里的恐惧和慌乱让他熟悉，他微微笑了笑，看着他慢慢的向后退去，那过程堪称愉悦。暴力并不让人害怕，让人恐惧的是等待暴力的过程，那把椅子不知道何时会落下，不知道会打在哪里，它带来的疼痛有多大，这种等待折磨的过程绝对会让人发疯！

　　直走到楼梯口，脊背靠在墙上再退无可退时，郑颖才慌乱的拿手抵到身体前，他的腿抖的像刚被电击过似的。单含瞳好整以暇的举起椅子，低声问：“哪里？”

　　郑颖终于痛苦的求饶：“放过我吧！”

　　单含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把椅子放下，用那只带血的手掐住他脖子轻声问：“作业，谁写？”

　　“我我我！瞳哥！”郑颖几乎要哭了出来，他大口的喘着气嘶哑着嗓子喊道，用全楼道都能听见的声音。

　　单含瞳漠然的把手拿下来，说道：“别那么叫我。”

　　郑颖忙不迭的点头，他扶着栏杆才没让自己坐下去。走廊里安静的像在上课，所有人都在沉默着。

　　单含瞳转过身的时候，许浮舟正站在楼梯口看他，静静的对视了一会儿，他说：“今晚有点事，不用等我了。”

　　许浮舟眼里的惊惧让他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不管平常装的有多逼真他总会露怯的，早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早点对他失望，早点远离他，也就省的他日后解释、伤心，人总要吃一堑，长一智的。

　　走回教室的时候，赵涵和胡峰都没说什么，胡峰看起来挺不爽，路过他身边时重重哼了一声，

　　单含瞳没放在心上，反正打过这一架后以后要打的架还多着，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回了教室想拿湿巾擦一下手上的血时，单含瞳才发现那只被掰过的胳膊根本抬不起来，也使不上劲儿，一动就疼，直觉应该是胳膊肘那里的骨头错位了。郑颖没他手劲儿大也没他会打，他的小腿现在肯定断了，胃部虽然结实不容易受伤但少不了要疼几天，总而言之，这个苦头他应该会记一段时间。

　　他单手挎上书包，走到一楼的时候竟意外的看见许浮舟还在他们教室门口站着，平常他都是在这里等他的。天色昏暗，单含瞳看不清他的表情，在楼梯口站了一会他还是走了过去：“你怎么没走？”

　　许浮舟看了一眼他的手，血已经被擦干了，他淡淡道：“走吧。”

　　单含瞳跟在他后面，一直到车棚许浮舟都没和他说一句话，他也识相的没开口。

　　十月份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坐在后座上单含瞳都觉得许浮舟骑的有些吃力，车子绕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拐上另一条他没见过的路时，单含瞳开口：“咱们，要去哪？”自从被叫“外国佬”后他就很少用英语说话了。

　　“医院。”许浮舟清冷的答道。

　　单含瞳感觉他憋着气，只好用自己还能动的那只手去拽他的衣服：“别去大的，诊所，骨头的那种。”他费力的找会用的词。

　　许浮舟毫无预兆的突然停下车，单含瞳没控制住一头撞他背上，却听前面那人急匆匆的回头问：“你骨折了？哪里断了？”

　　他条件反射的想拿左手撑一下身子，结果半天没用上劲儿还扯的胳膊生疼，只好赶紧用右手扶着许浮舟腰稳住身形。

　　许浮舟吓了一跳，急忙问：“是左胳膊骨折了？”

　　单含瞳摇了摇头，下了车子说道：“错位。”他又强调：“不用去大医院。”

　　许浮舟把他的书包拿过来，问道：“为什么？万一真的骨折了呢？去大医院放心一点，还有你另一只手上是不是划伤了？”

　　单含瞳看了手心一眼，又渗了不少血，不知道刚有没有弄到他衣服上。许浮舟也看了一眼，从书包里翻创可贴，他手有点抖：“我刚还以为就是一小口子不流血了呢，那么大一块皮你真能忍得住！”

　　单含瞳看他语气很冲，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事实上创可贴确实不管用，他不是破了一个小口子，而是被椅子刮了一片皮，根本贴不住，下楼之前拿水冲了半天才把血止住了，现在再看就有些血肉模糊了。

　　许浮舟把车子往路边一锁，招了一辆出租车。单含瞳急的英语都冒出来了：“No！It’s just a minor injury。（不用，就是小伤！） ”主要他觉得太麻烦，而且对医院实在反胃了，才从那里出来没多久，谁他妈想再进去啊！况且这都是小伤他自己就能包好，找个诊所把骨头正回来就行。

　　但许浮舟坚持去大医院，而且看他无所谓的样子似乎有些发怒：“小伤，那你觉得什么样儿了才算是大伤啊！”

　　单含瞳愣了一下没吭声儿，跟着他坐上车去了医院。路上许浮舟先给冬姨打了个电话说晚点回去，又给医院的一个叔叔打电话说了一下单含瞳的情况，描述的很仔细。说的单含瞳都快觉得自己伤痕累累了。他有点想笑又有些感动，莫名的心脏变得温热。

　　下了车后，许浮舟本来想拉他去找联系好的医生，但一时也不知道该拉哪只手了，单含瞳一只胳膊不能动，另一只手上都是血，现在正拿一堆卫生纸压着，他只好放弃，冲人说道：“你跟着我点，医院人多，别走散了！”

　　他对华仁医院倒是很熟悉，他妈妈年年都在这里做检查，有好几个熟悉的朋友，他刚刚就是拜托他妈妈的一个朋友帮忙联系了一下骨科的医生，怕这会儿没大夫了。

　　单含瞳跟着他上了电梯后说道：“谢谢你。”

　　许浮舟看着他，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

　　“以前我有问你和同学们相处的怎么样，你说很好。”他自嘲的说道：“我也是太相信你了。”储律说的没错，他看起来确实和正常小孩不一样，而他竟天真的以为别人都看不出，单含瞳身上那股阴沉、压抑的气质大概会引起很多人的好奇和不满吧，从初次见面他就那么口出不逊，他该料到的，他一直那样格格不入，而他竟然真的当做什么都不会发生。

　　“对不起。”单含瞳低声说。

　　“和我说吗？”许浮舟问。

　　单含瞳一时没搞懂他什么意思。许浮舟说：“你一直没把我和储律当朋友是吧？无论是开学的事情还是被欺负的事情，或者是你以前的事情，都从来不提，就这么不相信我们吗？”

　　单含瞳不知道他竟是这么想的，沉默了一会儿，他只苦笑到：“你不会想认识从前的我的。”
　　看完片子医生的判断和单含瞳一样，胳膊没骨折就是关节那的骨头错位了，把它掰回来缠几天纱布就行。

　　许浮舟松了口气，但单含的瞳脸色就有点难看了，他当然知道把错位的骨头掰回来就好了，但问题是掰的这个过程就有点让人蛋疼啊！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仍在忐忑，奈何另一只手缠满了绷带没法动，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医生轻轻的摆动他的半截手臂。

　　“有点疼啊小朋友，一会儿忍着点，我给你正一下后你轻轻的上下摆动摆动，看关节那儿能不能弯回来。”

　　单含瞳“嗯”一声，对那句“小朋友”吐槽不已，要是让这医生知道把打他错位的就是一个13岁的小朋友，不知道会不会颠覆他对“小朋友”的认知。

　　第一次按的时候，单含瞳在心里对着郑颖“Fuck”了三十秒，许浮舟看他疼的咬紧了嘴唇，自己也跟着着急。结束单含瞳他慢慢的往回弯了弯胳膊，倒是没之前那样疼的不能动了，但还是没法全弯回来。

　　第二次按的时候，许浮舟突然握住他那只缠满纱布的手说：“你要是疼的厉害就喊出来，别憋着！”单含瞳闭着眼“嗯”了一声，大夫把指头压下去的时候他一把抓住许浮舟的衣领，手上的痛和胳膊上的痛使他不得不蜷起身子来缓解。许浮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却没有挣脱，他低头看着单含瞳近在咫尺的脸颊和抓着他衣服的缠满绷带的手，心跳的几乎要冲破胸腔。

　　单含瞳那时候如果睁开眼看一看，他绝对能看到这个人眼中毫不掩饰的痴迷和无措，他们的动作像极了彼此依偎的恋人。

　　和前两次一样按完之后医生让他继续动动手臂，这次单含瞳终于没听到要来第三次的要求，他轻轻吐了口气。最后大夫给他缠了绷带吊到脖子上，说休养一段时间就好，许浮舟听完之后也松了口气。其实单含瞳想说那绷带屁用也没有，但碍于人医生在场他就没提。

　　出了医院后，单含瞳看着自个左手绷带右手吊带的，真心觉得自己太他妈挫了！连路人都忍不住纷纷侧目，许浮舟仿佛也刚注意到了似的，问：“你这以后怎么洗漱啊？是不是也没法吃饭了？也不能写作业了？东西也拿不了·····”

　　单含瞳打断他：“你直说还能干什么吧？”

　　许浮舟却答非所问道：“你现在汉语说的越来越溜了！我教的很不错嘛！”他突然伸手摸了摸
　　他头发温柔道：“刚才真可怜！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吧！”

　　单含瞳一时没搞清楚他的逻辑在哪，前一秒在说他的汉语后一秒就转成吃饭，而且还是在他今天打了架的情况，这什么意思？

　　“我现在吃不了。”他无奈的说道，而且他也没心情吃。

　　许浮舟叹口气：“也是，那咱们回家吧。”

　　他语气自然的仿佛他们住在一起。

　　单含瞳跟着他坐上出租车，一路上许浮舟先是买了一个披萨，又拿了自行车，最后还买了一箱牛奶，出租车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还在诧异他们要怎么把这堆东西拿回去？

　　事实上，他低估了许浮舟的战斗力，牛奶放在后车座上，俩书包挂在身上，一手自行车一手披萨，就那么晃晃悠悠的走回了家。单含瞳一路上都在憋着笑，许浮舟看上去就像个杂技演员，但他自己丝毫没发觉，还一直在费力的保持着披萨和自行车之间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