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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门屏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怎么听怎么熟悉。
      陶管家进门来说,零陵王府差人传话,慕王爷有事失约,改日再登门谢罪。
      “哦。”我若有所思,摆手叫管家退下。
      以慕云轻的本事,怕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来与不来没有分别,造反已经筹划了这么久,很难再起什么变数了。
      太平公主弄权、玉面闲王结党、梁王周玄巨贪,不除之不足以捍卫李绥江山。那位有先见之明的诤臣竟然一语成谶。
      造反这件事,起初是梁王找的我。
      那日他一见着我,就对着苍天一声长叹,说太平啊,你娘亲周天皇若是泉下有知,一定想要看到周家的骨血在那个位子上。
      我知道,他说的周家的骨血,是我嫡兄李哲的遗腹子李怀瑾。
      当年,我那才貌双全勤劳奋勉的皇帝嫡兄暴毙于皇贵妃的凤榻上,因为膝下无子后继无人,就由我庶兄李卓继承了皇位。谁知,新皇登基大典都过后一个来月了,皇贵妃突然发现自己有喜了,苍天有眼,让我嫡兄有了个后,只可惜,那时候大势已去大局已定,黄花菜都已经凉了,待到李怀瑾出生时更是时过境迁,为时晚矣。
      只能说,过了那个村儿,没了那个店儿,没那个命,就是没那个命。
      梁王周玄跟我说这个话的时候,正是李凌治下旨整肃朝廷风纪绝不手软的时候。他是被踩到了尾巴,起了反心了。
      梁王见我不语,对着苍天又是一声长叹,他语重心长地劝我说,李怀瑾虽然年幼,却是我同母兄弟的侄子,比李凌治这个异母兄弟的侄子,要来得亲。
      他说的不错,我和嫡兄都是母皇所出,庶兄是传说中的淑妃所出,庶兄跟我不是一个娘。故而,虽然都是侄子,非要论远近的话,庶兄的儿子李凌治,比嫡兄的儿子李怀瑾,确实要略远一丢丢。
      我苦命的嫡兄早早就英年早逝,不知道积了什么阴德才侥幸留下李怀瑾这唯一一条血脉,说李怀瑾跟我是至亲,半点也不为过。
      正因如此,我绝不能让李怀瑾涉险,绝不能答应以他的名义造这个反。
      白湖水深,无风自起浪。我心知,梁王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绝对劝不回来了。
      我望着波涛暗涌的浩渺烟波思虑良久,说:“若白虽姓李,却是天皇的后人,更是周家的媳妇,我登大宝,梁王以为如何?”
      梁王听了我惊世骇俗的话颇是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但他到底是明白人。
      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梁王的公子周潇成了我府上的常客。
      至于零陵王,他本就是我母皇一手扶起来的,跟周氏一门过从甚密,掺和进来也是情理之中。

      心事重,老做梦,一夜睡得不安生。
      起床的时候右眼皮乱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大早宫里来人通传,皇上召我进宫。以我的经验,通常,皇上无事是不会召我进宫的。
      一进御书房,我果然看到李凌治的脸上挂着霜。
      他也不唤我姑姑了,不露声色地说了声平身,打发我坐。
      我战兢兢坐下,半天不听见他开口,一抬眼,恰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凉幽幽,仿佛能看穿我。
      我干干一笑,开口道:“不知皇上召太平来有何吩咐?”
      “公主行事何须朕来吩咐。”几许寒意在圣颜上勾留片刻,又没了踪迹。
      我细品他这句话,分明是有所指,可我却不知他指的究竟是什么。
      “太平愚钝,还请皇上明示。”我顺下眉目,小心掂量着答话。心道:莫不是手底下哪个幕僚或是哪个亲眷,又不知进退作死犯了圣怒。
      一息静默,李凌治沉声道:“公主觉得,此次伐胡,哪位良将堪当大任?”
      伐胡?我的心突了一突,朔方业已休战,双方皆同意和谈,即便和亲不成,也仍有商量的余地,人心思安,怎么会突然要对乌胡用兵?
      我抬眸去看李凌治,一点儿也看不透他,“皇上当真要讨伐乌胡?”
      李凌治淡淡回望我一眼,缓声道:“朕记得,公主对朕说过,君无戏言。”
      他的声音清厚,震得我脑中嗡嗡作响。他这个皇帝已经当得得心应手,我曾经试图教他的道理,和我想要教他却不知从何教起的道理,他似已比我懂得透彻。我想起昨日他叫我放心,原来是早有打算。
      “零陵王是周天皇亲封的辅国大将军,若由他伐胡,公主以为如何?”李凌治忽道。
      脑中嗡嗡声更甚,我忙劝阻,“万万不可。”
      李凌治挑眉,“有何不可?”
      零陵王要造反,你还要把手里的兵给他,你说有何不可?!
      我勉力镇定,肃色道:“零陵王当年护驾有功得封将军,并未征战过沙场,且他久不闻政事,素有闲王之称,怕是不堪此大任。”我面带十分诚恳,“还请皇上三思。”
      “哦。”李凌治若有所思,又再问:“公主当真觉得不妥?”
      当真,千真万确!要是零陵王领兵,怕是不是伐胡,而是把大绥宫围了,同样道理,梁王一党也不适合领兵。本宫造反,着实是迫于无奈假装的,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山易主生灵涂炭。
      故而,我发自肺腑地点头说是,“滋事体大,务必要从长计议,不如和众卿家商议商议再说罢。”
      “朕知道了。”李凌治点点头,又言道:“公主对朕说过的话,朕会记在心上。”
      看样子,他是听进去劝了,我暗暗舒了口气,一抬眼,恰对上他的眼眸。
      “太平。”李凌治的眸中带了笑意。
      “是。”我诚惶诚恐。
      他突然唤我的封号,我怎能不受惊。
      笑意在他唇边略略凝滞,李凌治默了片刻,温声道:“有事无事,记得常常来走动。”
      还当是什么事,幸亏不是别的什么事,我再次暗暗长舒口气,赶紧束手弯腰,恭声道:“太平谨记。”
      我想起李凌治第一次唤我公主的时候,是在他亲政那一天,乍听到,我颇感忐忑不安,后来,久而久之便习惯了,反而,再听到他唤我姑姑,倒有些不习惯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是君,我是臣,自然是他高兴如何称呼,便如何称呼。可我今日的不安却比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自己心虚,况且今日,李凌治显然心绪十分不佳,只垂眸时带过的一眼,我便已看清浮在圣颜上的沈郁之色。
      “先回去罢。”李凌治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他抬手拿起一道折子,细细端详起来,不再理会我,我便是有心再游说他几句,也是不好开口了,只得恭敬道了声是,起身却步退下。

      从御书房出来,我回头望了望悬在门楣上的匾额,勤政殿三个金漆大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殿宇之上,雨洗过的天空格外蓝。
      游廊外,撒金碧桃红一簇,白一簇,烂漫依旧。昨日,苏棠在此处穿花而过。
      太平无象,不知何时风云再起。
      我独行于出宫的甬道,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心绪不定,竟未看见迎面而来的周潇,他到我近前向我施礼我才恍然看见他,以及,他身旁的苏棠。
      苏棠他行礼如仪,恭送我的样子,我却有点走不动道。
      “苏太傅。”我滞下脚步,曼声道:“太傅昨夜可观过天象?”
      昨日,我恰提起太白凌日,问苏棠会否有兵祸,苏棠却说不会,今日兵祸就来了,我突然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不知情,还是在防着我。
      “回禀公主,昨夜云深,不宜观星。”苏棠拱手揖道。
      他面目平和,亭亭立在宫灯底下,我竟禁不住他轻描淡写的一言逶迤,失了追究下去的兴味。就算他真的是在防我,我又能拿他如何。
      我默了默,心里作了罢,却听苏棠沉声道:“观星可知天望,却无法预知人祸。听闻昨夜乌胡使节死于非命,恐是人祸。”
      我心下一突,乌胡使节死于非命?
      “当真?”我看向苏棠,复又看向他身旁的周潇。
      周潇朝我点头,“公主怕是还不知道,浮尸是今晨从白湖里捞起的,皇上命三司彻查,眼下还未有定论。”
      从刑部侍郎口中说出来的消息,不会有差。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个时候乌胡使节死于中都,横生枝节,怕是人祸不假。
      听苏棠的言外之意,是已经怀疑到本宫头上了,我恍然明白李凌治提起零陵王,并非真的有意要他去伐胡,而是在试探我。
      我本忠心一片,就是再试探,也是一片忠心。
      “此事棘手,愿三司早日断案。”我正色道,颇有些清者自清的底气在,心中却有隐忧。
      “臣等定竭尽所能,不负皇上和公主所托。”周潇应承。
      我微微颔首,“那便不耽误二位当值了。”
      苏棠和周潇含身恭送我。
      我牵裙移步,与苏棠擦肩而过。
      我们注定了不同路。
      他要入宫,而我要出宫,此时,我急于见一个人,我怀疑,乌胡使节的事与他有关。
      蓦然回首,苏棠已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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