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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我想要见的是慕云轻。
      众所周知,我与慕云轻是一丘之貉。
      其实不然。
      旁人疑我,我却疑他。乌胡使节昨晚丧命,他昨晚失约,未免巧合。弄权的帽子我已经戴惯了,倒不怕旁人以为我不愿和亲所以出手搅局,我只怕是慕云轻出手搅的局。
      他的行事一向飘忽,举事在即,若有个闪失,我的筹谋岂不白费。
      考虑到从宫里出来便去零陵王府,未免太过张扬,我于是按捺着先回公主府用午膳,心里头正惦记着慕云轻会不会自己上门来找我,门屏外忽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见是陶管家,我心头一喜,“是不是有人来了?”
      陶管家滞了滞,又顿了顿,反应了一会儿,回说不是。
      唉,空欢喜一场,“何事?”
      陶管家许是看出来我心绪不佳,陪着小心说来问问寒食节祭扫的安排,又拿了账本要给我看。
      过不几日便是寒食节了,陶管家做事素来妥帖,我摆手,“按往年一样,琐事你做主罢。”
      差不多快过了午睡的时辰,我叫绿芜备轿,去零陵王府走一趟。

      从零陵王府回来,我仍然心绪不佳,零陵王府的章管家说慕云轻出门了,不知何时回来。我怕慕云轻是有意避着我,便没有硬等,叫人留了个口信儿给他。
      一路心事重重,回到公主府,绿芜打了帘子唤我下轿。
      大门口人影幢幢,一道熟悉的身影蓦然映入眼帘。
      那个人,在任何时候,我总能一眼认出来。
      “苏太傅。”我朗声唤住将要上轿的苏棠。
      苏棠听到我唤他,驻在原地,遥遥朝我施礼,恭候我下轿。
      “苏太傅怎么会来?”我走到他跟前,恬笑。
      “今日恰好在这附近公干,顺道来还公主的伞。”苏棠说完不忘又再谢我一回。
      昨日宫门口别时,雨还未止,他的马车还未到,我怕他淋雨便把伞让与了他,他当时就已谢过。
      他对我岂止是客气。
      但,能见到他,我总是开心的。
      我见他一身便服,便特意问他:“苏太傅这是准备回府去?”
      苏棠拱手道了个正是,遂作别道:“多有打扰了。”
      “苏太傅既然没有公务在身,便过府坐坐罢。”不等他回话,我赶紧又道:“本宫恰好有事与太傅相商,莫要推辞。”
      我好歹是个大长公主,苏棠他又不是正在当公差,就算是想要推辞,也是不好开口的嗯。
      我引他入府,在后院水榭小坐。
      隔墙有耳,公主府并非清净地,大概只有水榭这种只能远观没办法听墙根的地方,可以无所顾忌地说说话了。水榭临着荷池,到了六七月间,菡萏满湖,晚风拂过,暗香盈袖,我常在此纳凉。眼下,荷叶才零星出水,池中只有些水芭蕉、石菖蒲可看。
      倒是岸上,桃花正盛。
      我引苏棠穿过池边花/径,“太傅懂得观星望斗,当是也懂些堪舆之术罢,可否帮我看看,这园子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棠不晓堪舆,不敢妄言。”苏棠谦道,又道:“不过,棠所见,并无不足,处处皆景。”
      苏棠的分寸,有时让我觉得端方,有时又让我觉得圆融。
      我笑笑,引他落座,案上,茶已备好,很如我的意,我府上的人还是很有眼力见儿的。
      一袭微风,吹得水波荡漾,亦如我荡漾的心绪……
      “方才公主说有事相商,不知是何事?”苏棠敛袖放下茶盏,身后桃花掩映。
      良辰美景,就不能专心跟本宫喝个茶看个花么。罢了罢了,说正事罢,我放下茶盏,看向苏棠,“如淳。”
      一出口我自己不由一愣,我心里想着苏棠的字,竟然就这么一不不当心唤出了口,大约是因为景太美,惹人醉……
      苏棠微滞了滞,面上却是如常,仿若我唤他的字与唤他太傅并无区别。
      还以为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唤他一声如淳,原来唤一声又何妨,我不禁感慨:“有些话,放得久了,便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你说是么?如淳。”再唤一声,更觉顺口。
      苏棠含笑躬了躬身,并不言语。
      他作何想,我无意深究,只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起身绕过漆案,“有那么几句推心置腹的话,一直想要对你说,只怕再不说……”
      我俯下身,凑向他的耳畔,他让我觉得可以信赖,没有理由的,从一开始便如此,从很久很久以前便是如此。又或许,是因为每次他提醒我带伞的时候,总是会下雨的缘故。
      苏棠平静如水的脸上起了涟漪,许是我的举动惊到了他,他难得不回避我的目光,看向我,近在咫尺。
      被他这么一看,我的话到了嘴边,居然忘记该怎么说了……是我眼花么,他耳朵根那里,是红了么。
      风起,落花簌簌,坠入池中,眼梢余处,水光骤潋滟。
      我心下猛地一突。
      “公主但说无妨。”苏棠已收回了目光,微拢衣袖,一如平常。
      我错身,抬袖提起陶壶,为他续茶,缓声道:“也没什么,只是听闻要对乌胡用兵,心里觉得不安生,太傅觉得此事可还会有转圜?”
      说话间,一道人影由远及近。
      “慕王爷怎么来了。”我放下陶壶,佯装才看见他。
      “饭好了,我来唤公主吃饭。”慕云轻绕过一丛探在路上的桃花,停在桥头,遥遥看过来,“苏太傅也在。”
      苏棠礼节性地点头揖手,遥遥呼应。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唉唉,我跟苏棠注定是说不成话了……
      据我多年来的观察,慕云轻和苏棠很不怎么对付,二人的来往从来都只是流于表面,至多打个招呼而已。原因我隐隐是知道一些的,无非是因为上一辈的夙隙。
      慕云轻的父亲老零陵王支持周天皇,当年,周天皇还不是天皇,而是天后,与我父皇二圣并尊,共同御字临朝,而苏棠的父亲苏老承相极力反对,认为天后此举有伤风化,于礼不合。两人政见有异,渐生嫌隙,以至于后来,老零陵王获罪时,零陵王妃至苏府求救,苏老丞相袖手旁观,未施以援手。
      当时,我尚少不谙事,加上正逢我离宫去白云观修行,这些旧事还是后来听来的。试想苏棠长我几岁,已经晓事,慕云轻虽小我几岁,却是置身事中,即便当时不懂,如今当已明白,要杀零陵王的是我父皇,要救零陵王的除了王妃,还有我母皇,以我母皇之力尚不能免零陵王一死,苏丞相说一句无能为力,或许并算不得是罪过。
      老零陵王和苏老丞相都已作古,是非恩怨皆尘归尘,土归土,心结却留给后人。
      我想,这便是慕云轻和苏棠碰面时,气氛总有些凝滞的症结所在。况且,他们一个是忧国忧民的朝廷栋梁,一个是结党营私的玉面闲王,本就不是一路人。
      慕云轻立在引桥上,不近前来,却是把目光投向了我。
      为免冷场,我只得接话说:“方才在门口恰巧遇见,就顺便请苏太傅过府叙叙。”
      “哦。”慕云轻仍立在那里,就这么哦了一声便没有后话了。
      这么一来,我的话倒像是刻意解释描抹什么了,再一品慕云轻方才那句忒不见外的喊我吃饭,顿觉别扭,我赶紧讪笑着撇清,“绿芜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好劳烦慕王爷。”
      “不劳烦。”慕云轻莞尔一笑,转而看向苏棠,“相请不如偶遇,苏太傅也一起?”
      这这更让我别扭了,这是我公主府,要留客也该是本公主开口,慕云轻这一开口也忒喧宾夺主了罢,关键是,这这会不会有点惹人误会啊。
      虽说如此,慕云轻的提议却是甚合我心,我赶紧附和:“苏太傅难得来,就用过膳再走罢。”
      苏棠谦善一笑,婉拒道:“还有些公文急于回去处理,便不打扰了。”
      处理公文能有多急,不愿久留才是真罢。
      我想留,却不便留,慕云轻更不会留他,道了声:“我去看看绿芜好了没有。”便一揖手,拂袖而归。
      醺风徐徐,花落人去,苏棠已起身,我能做的,便只有送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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