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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前几日,我微服逛庙会的时候,有个自称半仙儿的江湖术士说我气色光润印堂发亮是桃花运将至的吉兆。怎么到了慕云轻嘴里就变成了命犯桃花。
      我牵唇,加深了笑意,“云轻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
      他大约知道我这是在怼他,并不接话,转而问道:“乌□□使节来了中都,公主可知乌胡为何而来?”
      我哪能不知道,老邻居乌胡近日在北境滋事,夺了几座城。此次前来无非是循例讨些便宜,见好就收罢。乌胡与大绥的相处一贯如此,鸿胪寺早已应付自如,我寻思着以往和谈么,不是要钱,就是要粮,再不就要点儿丝绸,别的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无非是来开些条件罢。”我移步,在离他不远的圈椅上坐下,估摸着他的茶该凉了,顺便招呼绿芜沏盏新的来。
      绿芜应了,端了茶盏下去,慕云轻幽幽道:“据我所知,乌胡开出的条件是黄金万两,锦缎万匹,骏马八千,以及城池十座。”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丝毫不妨碍我大吃一惊,如此无理要求,简直是没有和谈的诚意!
      我忿忿,“这真是狮子大开口也欺人太甚了罢。”
      慕云轻摇头,“应该说是乌胡出手大方。”
      我纳罕,“此话怎讲?”
      慕云轻默了默,深深看我一眼,道:“这是乌胡可汗下的聘礼,他的意图,在你。”
      意图在我?我心下一窒,登时无话。
      这是要本公主去乌胡和亲?!
      慕云轻面色微沉,提点我道:“此时皇上正在接见乌胡使节,你当早作打算。”
      我点头应承,一时间心绪如麻。
      不及细思,又听慕云轻道:“我私以为此事棘手,特来相告,公主守寡已久,若有再嫁之思,当好好斟酌,乌胡可汗实非良选。”
      我连忙道:“云轻你多虑了。前不久才听太后说起,乌胡可汗没了可敦,成了鳏夫。而我是个寡妇,怎么好往一道配?更何况,我绝对没有什么再嫁之思。”我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要是有这个心思,还用得着守寡么?”
      “哦。”慕云轻蹙眉,若有所思,“绝对没有,会不会太绝对了?”
      这话问得,我不想接。
      于是我就不接了,微笑道:“还是慕王爷消息灵通,多谢提醒了。”其实,我还应当谢他有心,在让我糟心之前,先让我吃了顿安稳饭。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慕云轻振袖起身,“你若不留我用午膳,我便要走了。”
      我无心应酬,自是不会留他,接他的话头道:“我送送你。”
      不等我起身,慕云轻虚按住我的肩膀,我当他要和我客套不必相送,却见他俯下身,一捋青丝倾落,坠在我搭在膝头的手背上,痒簌簌的。
      他凑近来,沉了声音,“不如你跟你的皇帝侄儿说与本王两情相悦,非本王不嫁,我趁势请皇上赐婚,他总不至于不念姑侄之情棒打鸳鸯,如此不就解了急了么?”
      我转眸看他,骇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我,一双凤目似笑非笑,与平常别无二致,恰让我分不出他是认真还是顽笑。
      “不必送了,不妨考虑下。”慕云轻勾唇一笑,施礼告辞。
      轩窗外,一袭倩影穿花拂柳而去。
      不管是和谁两情相悦,都不可能是和慕云轻两情相悦。
      小皇帝他若必念姑侄之情,我又何须忧心。
      好不容易清闲几日,麻烦却接二连三地找上门,连本公主的私事也要变成国事,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我接过绿芜端来的香茶,看到茶盖上丹艳的缠枝桃花,顿觉头疼,“去换了,不要桃花。”
      还有,“把那扇窗也关了去。”

      曾有位铁骨铮铮的诤臣血溅丹殿,以死向李凌治进谏,大绥朝有三大祸患,太平公主弄权、玉面闲王结党、梁王周玄巨贪,不除之不足以捍卫李绥江山。
      那位诤臣的名字我已记不起了,但他的慷慨就义让我恍然意识到,我对李家江山的担待在旁人眼里竟是弄权。
      不知在李凌治眼中我这个姑姑是否如斯不堪,是否欲除之而后快。

      午后,晴空起了积云,宫里果然来人通传,李凌治宣我进宫。

      自打辞朝以来,我甚少入宫,上回进宫还是一个月以前,为了个犯了事的亲眷。
      当时春寒料峭,宫苑里还是辛夷花白柳梢黄,我恭恭敬敬地侯在御书房外的廊道上,李凌治身边的小公公出来说,皇上刚歇下,不知何时起,叫我莫等。
      我知道李凌治这是不愿见我,但我却非等不可,李凌治要办的是我亡夫的亲叔,我怎能坐视不管。
      小公公见我不走,进去搬了张宫凳给我,又端来一叠奏折和卷宗,照本宣科道:“皇上交代,这些请公主过目,皇上说,廉国公罪无可赦,公主看后自会明白。皇上还说,不忍见公主忧心,却无法为公主解忧,故不忍相见,请公主见谅且保重。”
      我看至第三道密折,已然明白,廉国公是保不住了。

      如今,宫苑里的辛夷早已芳华谢尽,几树碧桃花开葳蕤,又是桃花,我敛了目光看向别处,却看见一池碧水碎红点点,团团簇簇的锦鲤游弋其间,是桃花落于流水中。
      此地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我再熟悉不过。过了御桥,绕过一尊太湖石,廊道的尽头便是御书房,两扇朱漆雕花门页半开,隐隐可见龙案后一道玄色的身影,正执笔疾书。
      听见内侍宣进,我牵裙迈过御书房的门槛。
      玄色的衣袂轻动,搁御笔于紫檀笔格之上,“姑姑来了,快快请坐,不必多礼。”
      多日不见,李凌治似又长高了,站起身来我便要仰视他了。
      我福了福,恭敬不如从命。
      “皇上召我来,可是有事相商?”我省去了客套,落座在他的下首。
      “无事便不能请姑姑来叙叙了?”
      他唤我姑姑,语气也是平常,我却捕捉到他开口前一刹而过的凝涩,让我徒然腾起一种天威难犯的本觉。我敛颜看去,只觉望之俨然,他的眉目已褪去少年青涩,再不容我小觑。
      “自是可以。”我笑着应承,“只是皇上事忙,总来叨饶怕是不好。”
      “公主多虑了。”李凌治合上了面前的折子,随手摞在一旁,“有事无事还是要常常来走动才好。”
      一声公主,亲疏上下立分。
      “是是。”我牵了面皮应许。
      李凌治看向我,缓声道:“公主多日不来,我当是还在为廉国公之事恼朕……”
      我一听赶紧躬下身,恭谨道,“皇上明鉴,法不阿贵,绳不绕曲,廉国公罪在不赦,皇上仁厚,许其以厚葬,太平心存感激还不及,怎会有他想?”
      一声叹息,李凌治不再说话。
      一道人影从殿门口漫进来,是个小公公猫着腰进来上茶,托盘上的青瓷茶盏里头,一朵浮花在茶汤里打着转,我扫了一眼,妃红俪粉,又是桃花。
      这一打岔,李凌治不再说起廉国公,示意我用茶,我谢过,掩袖饮来,茶染了花,花渍了蜜,别有风味。
      片晌,我放下茶盏,开了腔,“听闻乌胡遣使节来了中都,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应对?”
      一息沉默,我觉得漫长。
      玄色的衣袂从我的眼尾拂过,李凌治端起茶盏,微微挑眉,“公主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慕云轻来过后,手底下也有人来向我禀报乌胡使节之事,我虽然辞了朝,但对朝政却不能撒手不管,所以,消息确实还算灵通。
      李凌治的心思,向来比一般人要来得重,也不知道他说这句话其意是褒是贬,我只好拘着干笑笑,道:“也不知道听来的有些消息是否属实,所以想听听皇上的意思,也想请皇上听听我的意思,不知皇上可明白……”
      “朕明白。”李凌治顿下正在拨弄浮叶的茶盖,看向我,一瞬不瞬,“公主的心思,朕从来都明白。”
      我的舌头和心头都不由打了个结,我都还未说,他明白个甚?既然圣上都这么说了,我只好当他确实明白,接他的话继续道:“既然皇上知我不愿再嫁,或许可以让我会一会乌胡使节。”
      说完,我敛目看他颜色,只瞧见杯沿在他唇边顿下,“哦?”李凌治面露疑色,“公主是不愿再嫁于乌胡,还是不愿再嫁?”
      这,有差吗?我品了品,不解其意,因而也不敢贸然起话。
      李凌治凝眸漫望我一眼,幽幽道:“公主不愿之事,朕也不愿,公主大可放心,朕不会允你去什么乌胡。”说罢,他的目光落回到茶汤上,抬袖饮茶。
      有了李凌治的这句表态,我提着的心安下一大半,他到底还是顾念姑侄亲情的,不至于送我去和亲,小皇帝如此待我,那摆平乌胡这件事,我就更加义不容辞次了。
      我于是赶紧谢恩,“此事也算是因我而起,不如还是由我出面来解罢。”
      话音还未落毕,我便看到李凌治的脸郁了下来。
      他缓缓放下茶盏,蹙眉,“公主可是不放心?”
      这这,我惶恐,连忙解释:“还请皇上明鉴,太平不是不放心,只是不想皇上作难,外事也是内事,方方面面,包括太后那边,都免不得要交代。”
      最想我嫁去乌胡的,除了乌胡可汗,恐怕莫过于我的嫂嫂韦太后了。姑嫂婆媳,千古难题,我与太后终也是绕它不过。
      嫡母与姑母,得罪哪一个不是得罪,何不置身事外。
      点到为止,若是不明白,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我敛了眉目,等待圣断。
      李凌治叹了口气,展袖拄在龙纹扶手上,皱眉,“你不信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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