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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是大绥国的公主。
      曾经有得道高人说我命煞有劫,若能潜心修行,平安渡过十五岁,便能一生太平了。
      于是,十五岁以前,我是白云观的道姑太平,十五岁以后,我是大绥宫的太平公主,太平是我的道号,也是我的封号。
      如今,我是大绥国的镇国太平公主。
      镇国两个字,是三年前我的庶兄李卓御极时赐封的。我推说担待不起,他说:公主深明大义功不可没,有何担待不起?
      同样的话,四年前我的嫡兄李哲御极时也对我说过,他当时要追加公主府的实封,我自然是感恩戴德乐意之至,毕竟钱多不扎手谁会嫌钱多嘛。但他又说要特许我开府设置官署,参与国政,这着实让我惶恐。我一个妇道人家素来安分守己,对国事无兴趣,对政事不擅长,对错综复杂的人事既无头绪也不耐烦,嫡兄的好意我自知无福消受,我实心实意地推说担待不起,可是皇帝嫡兄非说我担待得起,满朝文武也说我担待得起。盛情难却之下,我只得恭敬不如从命地担待了。
      女子参政自古罕有,但在本朝却有先例可循,开创这个先例的是我母皇。
      我父皇在我十六岁那年英年早逝,我母皇受父皇遗命登极临朝,母皇治下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朝野上下无不臣服,再无人敢说牝鸡不能司晨。
      母皇仙逝后,我的嫡兄李哲即位。他继承了父皇的才,母皇的貌,生得才貌双全,正值年富力强,本可以像父皇和母皇一样干一番宏图伟业,名垂青史,怎奈天妒英才,嫡兄御字不到一年,便因为过劳,倒在了皇贵妃的凤榻上。对此我痛心疾首,万分后悔把国色天香的皇贵妃介绍给我嫡兄,以至于间接酿成如此大祸。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嫡兄的訇然离世让我体会到,做人做事量力而行很重要。
      我的庶兄李卓却不以为意,结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他身上,同样是御字不到一年,同样是因为过劳,不同的是,庶兄是倒在了御书房的龙案上。
      短短数年间,江山几易主,人事多变幻,天意不可测。我曾一度十分担忧,我们老李家是不是有什么隐性疾病,导致宗室子嗣单薄,寿数不长,这个病什么时候会发作?是不是只传男不传女?会不会有一天突然落到本宫头上?这些问题困扰了本宫好一阵子。
      但往深处想一想,本宫也就宽心了。
      其实,本宫在二十多年的生涯里,先后经历了父皇、母皇、嫡兄、庶兄四代帝王,对很多事已经看开了,看淡了,说穿了荣华富贵生老病死不过是过眼云烟,道家讲究乐生忘死,本宫修道多年未有所成,却也耳濡目染受到了熏陶。回想那个未曾谋面的得道高人,兴许是有些道行的,他说的,未必不是真的,至少迄今为止,本公主还是比较太平的。
      不太平的,是大绥国。

      现如今,我侄子李凌治坐上了皇位,他是我庶兄李卓的庶子,也是独子,子承父业,名正言顺。
      他对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在御书房的大殿上,内阁宰相们上表请我垂帘听政,我推说担待不起,有李凌治他娘,也就是我的嫂嫂韦太后,有满朝文武辅佐国事,有没有我这个镇国太平公主着实无关痛痒。
      殿门外风停雪住,如千帆过尽尘埃落定,亦如我倦了的心情,我是实心实意地推辞。
      十三岁的李凌治突然开口说:“江山社稷为重,还请姑姑多多担待。”
      李凌治素来沉默寡言,一开口就江山社稷为重,不单是我,就连韦太后和宰相们也是一愣。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轻和重,我知道,一定是他的西席苏棠教他这么说的。苏棠素来恭谨端方,见了我目不直视,不逾男女之防,那日,他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波幽幽,目光溶溶。
      如他所言,江山社稷为重。
      但说到底,让我心软的是李凌治唤我的一声姑姑。
      大冷的天,李凌治身上的缟色孝袍有些单薄,青涩少年,显得弱不禁风,一双眼眸却是倔强而清澈,定定地望着我。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娘,上有哥哥下有妹妹,爹不疼,正宫娘娘不爱,可以说是拿了一手十三不靠的烂牌,直到死了哥哥没了老子才被正宫娘娘韦氏想起来。论起来,韦太后不是他亲娘,我李若白却是他亲姑。
      我一应承下来,内阁们山呼跪拜,苏棠脸上隐隐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韦太后一面抹眼泪一面点头,她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说话也俗白:“太平,凌治是你亲侄子,自家人帮自家人,李家的江山就拜托你了。”
      太后她太言重了。
      但李家的江山我的确是责无旁贷,除非我不是镇国太平公主。

      两年多过去,我已经习惯了每逢三六九坐在丹陛之上珠帘之后,一抬头是我侄子李凌治稚气未脱的背影,一低头是文武百官错落有致的队列……

      今儿是三月三,暮春之初,桃花盛开,是赏景赋诗、男女相会、踏青游玩的好日子。
      我低头,隔着珠帘看到队伍前列的太傅苏棠,他一袭紫袍,腰间的玉带上坠一只紫金袋,手执一柄象牙笏,长身玉立,卓尔不群。同样是朝服,他穿起来生是比别人多了分清丽俊逸,让人不由多看几眼。他的手指毓秀修长,适合抚琴,而不是拿着笏板,我正如此想着,忽见他手中的笏板似是抖了那么一抖,一抬眸,恰对上他的眼波。
      他这是在看我?
      我心尖一颤。颤完一想,隔着珠帘他根本看不见我。
      “姑姑意下如何?”
      李凌治的声音入了我的耳。
      我知道苏棠他不是看我,而是像李凌治一样在等我答复。
      一阵彷徨,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我压根就没有听到李凌治所问的是什么问题,况且,我素来是不爱拿主意的。许久凝滞,我开口道:
      “皇上有何高见?”
      说完这句话,我面前的珠帘突然被撩开了。
      白色的承尘映入眼帘,我揉揉睡眼,心中唏嘘,已经有小半年不曾上过朝了,竟然做起了旧梦。

      窗外桃花三两枝,明艳得不像话。
      慕云轻坐在窗边的圈椅上,不紧不慢地品着第二盏茶。我一醒来就听人通传说零陵王来了,怕他久等,着急慌忙地拾掇好出来见他,他倒好,见了我施施然一笑,笃悠悠地对我说,先用早膳罢。
      他一袭华衣,乌发半束,唇边带笑,杵在那里,我总是不好冷落他。
      我搅了搅碗里的桃花粥,问他,云轻大清早的造访,不知有何关紧的事?
      慕云轻望了眼窗外,闲闲道:“都日上三竿了,何来的大清早。”
      我滞言。自打李凌治亲政,我不必再上朝,以前欠下的瞌睡就像讨债一般找上门来,这一向我鲜少有早起的时候,今儿算是起得早了。我也乜了眼窗外,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日头爬上了几竿翠竹,只看见探在窗口的几枝桃花,夭夭灼灼。
      见我不言语,慕云轻微微一笑,唇角勾起一弯极好看的弧度,竟看得我呆了一呆,他这个“玉面闲王”的称呼果不是白来的,面冠如玉,眉眼如画,可说是姿色颇甚。我自觉看他看得有些唐突了,讪然一笑,别了目光看向碗里荡着的花瓣,应承说:“不知你要来,叫你久等了,下回早些知会一声,我好提早准备,省得你枯等。”
      言下之意就是,谁让你不提前下帖子,活该。
      “我闲人一个,等的又是你,不妨。”慕云轻戏谑道,他一贯从容,又有俏丫鬟拿好茶奉着,自然好脾气,“确实有两件要紧事,一件是好事,一件是坏事,你想先听哪一个?”
      他说完抬袂饮了口茶,似在等我回答,我看他温吞的样子,实在不像有什么要紧事。
      “你想先说哪一个,我便先听哪一个。”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拿主意。
      慕云轻想了想,说:“我昨日搬到了公主府隔壁,今后,你我便是邻居了。”
      “几时的事?”我心下一突,零陵王府搬到我公主府旁边,怎会无半点风声,我敛了眉目,微笑道:“公主府旁边不过是些小门小户,哪里装得下零陵王?”
      慕云轻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说起零陵王府隔壁的净园,原是御前秉笔张公公的别业,“他前阵子周转不灵,找到我这里,我便做了个顺水人情,买下之后稍事修葺,拆了几堵围墙,圈进零陵王府里来了。原先的正门拆了,改在东边开了个偏门,正好斜对着公主府的西门,一巷之隔,以后走动起来,方便多了。”
      他这么一说,我恍然悟过来,零陵王府的大门开在北广济街,公主府的大门开在南大街,往来要绕几条街,其实之间只隔了一个净园而已。
      玉面闲王素以结党营私而声名远播,他的朋党名单里,怕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我这个镇国太平公主了。
      “那当真是方便多了。”我一时分辨不出这算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只好扯了面皮,笑道:“那另一件是何事?”
      慕云轻忽然不笑了,他忖了忖,道:“另一事是,你命犯桃花。”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开心
    如果喜欢,请收藏一下,谢谢~~
    鞠躬加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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