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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前尘香(4) ...

  •   穆苑自怀了孕来就容易犯困,不过和劫欢小坐了一会儿,眼皮子就上下打架,禁不住犯困,到底选择了休息。
      劫欢其实也没有这样多的话跟穆苑说,她性子原本就不多话,要说聊得来的人,天上地下加起来也寥寥无几,从瑞章宫出来,她随意挑了个方向走,全没意识到这是人间最森严的所在。
      她今日打扮得素净,不比原先烈艳,又是个生面孔,才走出没几步,就被一个小太监喊住。
      “那个,说你呢!娘娘坐着胎,又正是午休时候,最厌烦人乱走的,你是哪宫里的?”
      劫欢最是厌烦这样尖细的声音,当下就皱了眉,完全不想搭理,继续朝前走,那小太监见她不理,自己个儿也没什么心眼,也没想过怎么就敢有人这样大胆,上来就拽她的衣袖。
      “听不到咱家喊你是吧?长了耳朵……”莫非是白长了?
      原本要出口的话被他自己咽回去,眨巴眨巴眼,竟觉得自惭形秽起来。
      这女子容貌极美,眉毛长长的,眼睛是极漂亮的形儿,睫毛在太阳底下泛着光。
      劫欢扬起下巴,唇角勾起些,“放开手。”
      “是……是……”
      小太监讷讷,松开手,脑子这才有些转过弯来,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小熙子鲁钝,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海涵。”
      还没听那仙女儿似的姑娘说话,就听得男声从身后传来。
      “这是怎么了?”

      陈函正和苍诀说着话往瑞章宫走,一抬头却发现苍诀心不在焉的,目光往一个方向望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是一个姑娘被穆苑身边的小太监拽着衣袖,因是背着光,那姑娘的面目看不大清。
      待他们走得近了,却看到那小太监扑通一声利索跪下,这才有了一问。
      劫欢先是看了眼苍诀,然后才看向陈函,上上下下打量了,轻轻笑了声,不说话。
      “这位是?”
      苍诀已经走过去立在了劫欢身边,虚揽住了她的腰。
      “我夫人性子最是不爱说话的,还望多多见谅。”
      陈函颔首,不动声色得也打量了回去。
      ——这人容貌确实是极盛,更出众的却是一身的气韵。他这后宫中,多少王公大臣家悉心教养出来的女儿,容貌不及尚且说得过去,这风骨不及,却是有些稀奇。
      随意寒暄几句,陈函急着去瞧穆苑,苍诀和劫欢也懒得再打太极讲规矩,双双分别了,看着陈函大步离去,劫欢顺势往苍诀身上一靠,眉眼间这才生动起来。
      “要说精魂,倒是个当皇帝的好材料。”
      他们瞧人,第一眼瞧见的却不是人,而是那人从幼至死,拢拢总总一生的成就劫难,以及这人应当是做什么的材料。
      修仙要瞧有没有仙根,这修红尘,也要瞧有没有干这行的慧根。
      苍诀一只手扣住她的右手手腕,细细把了脉,神色有些不大好。
      “你这气血倒是益发亏了,等事了了,我去给你寻几味药来,好好补一补。”
      劫欢瞥他一眼,也没拒绝。
      只是补得好什么呢?生而为神,也各有不同,苍诀来自山川大地六合八荒所有风云雨雾,这是断不可能消去的东西,他也不会消逝,如今他已经过了唯一的神劫天人五衰,除非神魔大战,再没有可担心的了。而她……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神根佛心菩提骨,要细分起来,苍诀算是道家一脉,她却是个女菩萨。
      想到这里劫欢想笑,却到底笑不出来。
      她的身子,是少一滴血,去一滴血,只有一个法子能补。

      垂下眼,整个脑仁都开始生疼,拂开苍诀搭在她手腕子上的手,自己圈住了他的颈子。
      “我有些倦,你送我回去休息。”
      苍诀知她向来惫懒,也没奇怪,顺势抱起来就走,倒是自然得很。

      陈函自顾自走到穆苑身边坐下,殿内安安静静,什么声音都没有。瑞章宫的人早就习惯皇帝时不时空了就来溜达一圈,还不让出声吵到穆苑的行为,私底下没少说陈函是少有的痴情,算得上是独宠后宫。
      他伸出手去,快要靠近穆苑额心的时候动作又缓下来,然后慢慢贴上去,抚了抚她的眉毛。
      穆苑睡得不怎么安稳,拧着身子动了动,却没醒,陈函笑,又把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垂着眼睫不晓得在心底里想些什么。
      时间慢慢过去,等穆苑醒来的时候,陈函正坐在她身边看书,夕阳从窗棂里照进来,暖了一书案,他回过头,瞧了瞧她,放下了手里的书,手边还有一沓刚刚批改完毕的奏折。
      “最近政务忙,也别日日净瞎往我这里跑,我难不成还能飞走了?”
      穆苑坐起来去穿地上的绣鞋,陈函走过来扶她,也没计较她一口一个我的,没规没矩。
      “左右在勤政殿也是批折子看书,还不如来你这儿,看累了还能摸.摸我媳妇儿我孩子。”
      穆苑被他扶着在桌子旁坐下,下巴一扬,对着桌上的茶壶点了点,“我有些口渴。”
      “刚刚那话听着还像是心疼我,不想一醒了,还是使唤我给你端茶送水,倒不如我将这整殿里的人都给你撤了,日日让我亲自服侍。”
      拍开陈函又摸向肚子的手,穆苑眉一挑,“你要是能让我时时刻刻使唤得着你,别说你撤了我这个殿的人,满宫里你想撤都撤了也无妨。”

      陈函欢喜看她闹小脾气,她就耍性子给他瞧,反正自己吃不了亏。穆苑低头喝水,掩去了唇边的嘲讽笑意。
      若没过去那一段,他们或许还能够当一对恩爱夫妻……哦,是了,还说不上是夫妻,说到底,是贵妃又如何,不过是个妾室。
      陈函再爱她,也护不住她的家国,或许连想都没想过,到最后,也没给她一个正妻的名分。
      她不稀罕要的,和他没给的,意思就海了去了。
      宫人们都说皇帝疼她,是少有的帝王疼爱,可是她心里藏了一只鬼,她心心念念着复仇,陈函进来不出声,也不让宫人出声,她已经许久没睡一个真正的好觉。
      看着时候将晚,穆苑让人传了膳,伺候着陈函吃了,等到掌灯时,陈函已经躺在她的床.上不肯动弹,赖着不走。

      或许是原本下午就睡得多,或许是身边躺了陈函自己浅眠,穆苑突然醒了。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听到一阵细细的笛音,睡意真正消散的时候,就看到一片月白的衣角。
      她悚然一惊,抬头往上瞧,就看到一个人坐在房梁上,窝在另一个人怀中。
      冷汗还没散,笛音散去,房梁上的人轻轻落下来,收回了放在唇边不过小指来长的短笛。
      警惕得看陈函一眼,穆苑压低了声音:“差点吓死我。”
      劫欢笑起来,“我自然不会吓死你,即便你吓死了,我也能从地底下把你拽上来,再给你添几年寿数。”
      苍诀拍她一下,对穆苑点了点头:“这宫里除了你没人瞧得见我们,也没人听得到我们说话,你不必紧张。”
      “不知先生和夫人夜半前来,所为何事?”
      苍诀很想说没什么事,这事儿白日也不是不能说,只是劫欢日里休息够了,想夜探探皇宫。
      他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这世上,几乎就没他们去不了的地方,也不知是怎么起的性子。
      “你想要谋权,想要夺回江山,光有孩子没什么用处,除非你能等到陈函死,而你的孩子继承大统,只是那时候,你的孩子也未必能做得了主,即便是做得了主,也不一定愿意以母族之名继承大统。”劫欢伸出手,递出一封信,“这是你姐夫写给你的信。”

      我……姐夫?
      穆苑脸色僵硬.起来,梗着脖子不肯伸手去接。
      “穆苑,有些事,并不是你听到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也并不是你看到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这个世界虚假和迷雾太多,假象和真实交叠,难道你还是不能够明白?”
      劫欢叹气,将信封又递过去几分,“如果不是要顺势而为,我其实真不想让你当那个女帝。”
      你太唯我,太感性,并不适合成为帝王。
      穆苑眼中已经噙满了泪,似乎眼睛一眨就要满溢出来,她的手指蜷缩又舒展,还是没有伸出手。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平心静气接过这个信封!当年我姐姐死的时候,是他抛弃我姐姐!投敌卖国!为了保住自己的将军之位,他抛弃了作为一个将领应该有的傲骨!也没能做到一个丈夫应该有承诺!”
      若是说之前穆苑还有些顾忌,现下已经完全无法自我控制,她几乎是嘶吼出来,手指抓紧锦被,眼泪不停落下。

      苍诀拿过劫欢手上的信封,又从怀里拿出一块前尘香。
      “我将这封信留给你,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这块前尘香,我也给你,你若有你姐姐的遗物,将它和香一起燃了,你就能看到一切。”说完,苍诀抱起又开始揉太阳穴的劫欢,将信封并那块香扔到她怀里,慢慢消失,“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块香,以后的人情冷暖世间真假,要你自己去看。”
      穆苑咬着唇,手指不断颤抖着,跌跌撞撞冲下床,从梳妆盒里翻出一个已经破损多处的小香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燃了那炉香。
      “我不相信……我不……他明明背弃了我姐姐,明明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不值得我姐姐之前全心全意的喜欢……”
      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穆苑,你之前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脸,这样肯定?
      你有什么脸呢?
      穆苑躺进被窝,不自觉得远离了陈函几分,他睡得很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都是笑意。
      那一瞬间她是恨的。
      为什么呢?犯下过错和罪恶的明明是你们,却要我夜夜不得安眠,被过去束缚,困在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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