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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愿长福(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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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马鞍镇已经是快十日之后。
劫欢因为连日来都坐在马车上,觉得整个人都快散了架。
要不是因为情根的气息并不十分明显,而是若有若无需要一路追寻,他们早就直接来到这个地方,还用坐这个又慢又累人的东西?
劫欢用手掩住嘴,小小打了个哈欠,“车夫,找间镇子上最大的客栈。”
被劫欢喊做车夫的苍诀无奈得摇了摇头,只得又驱了马往前走。
这个镇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说不得,马鞍镇离穆国京都不远,因此还算富饶,唔……客栈也算得上干净。
苍诀看着眼前的云来客栈,掀开了马车帘,“下来吧。”
伸手先将小小的雪锦抱了出来,右手一伸,扣住劫欢的腰,一个用力把她抱到了身边站好。
有几个人在旁边看到了苍诀这些动作,就有些侧目。
小镇毕竟比不得帝京,镇民淳朴,没见过帝京那些公子哥日日打马在道上跑,也没见过那些纨绔左.拥.右.抱在街上大喇喇走,更没见过有年少夫妻,又是富贵出身的,那恩爱得让人不想再看下去。
有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迎出来,笑眯眯的,“这三位是想打尖,还是住店呐?瞧贵府小姐,长得真可爱。”
劫欢虽戴了幂蓠,但怀里抱着个孩子,总遮不严实,那小二眼尖,瞧见她的唇微微抿着,精致的锁骨之间有一枚小小的蓝色宝石,心说这大约是带着孩子出行的富贵人家,伺候好了,给的打赏可不少呢。
“订一件上房,先给五日的房费吧。”苍诀扔给他一锭银子,伸手想去抱劫欢怀里的雪锦,“你还是把她给我吧,近几日.她吃得多,又在长个子,待会你又要喊重。”
拍开他的手,劫欢在幂蓠下瞪他一眼,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然后举步先进了客栈。
镇子小,没什么所谓的大家闺秀,最富贵的,也就是那些乡绅的女儿,向来是没人戴那幂蓠的,因此劫欢一进去,有不少人停了手里的筷子嘴里的话,往她这儿看。
看了几眼,只觉得那衣服料子很好,那小姑娘很可爱,别的也没有什么了,于是又恢复了一片热闹。
“诶,前几日那事儿,你知道吗?”
一身布衣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用肩膀撞了身边的人一下,挤眉弄眼的。
“什么事儿?”他身边的那个人漫不经心地夹了筷菜吃,突然怔住了,“你是说,刘家主母那事儿?”
“哎——可不就是她吗,除了她,还能有什么大事儿啊!”
“要我说,这刘家主母也是的,怎么说疯就疯了呢?还开了她叔叔的棺,谢璟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那棺材里都只剩骨头了!”
那两人的声音压得挺低,劫欢却听得分明,本也没多留意,刚刚打算上楼,却听那人又说了一句。
“你说,那谢长福跟谢璟……是不是……”
“嘿嘿嘿,这可说不定。”
苍诀安置好了马车,刚刚进门就听到一阵儿的猥琐笑声,眉头就有些皱,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到劫欢的身边将她往楼上推,店小二跑过来,为他俩引路。
进了房门,劫欢将雪锦抱到床.上,回身摘下了幂蓠,一边摘一边还说到:“小二,你等等。”
“客官,有什么吩咐?”
小二笑眯眯等着,劫欢将幂蓠放到桌子上,抬眼看他。
这一眼把店小二的魂看酥了一半,嘴刚要咧大,却反应过来人家夫君还在旁边呢,赶紧低下头,“客官您说。”
“你给我说说,那刘家主母,是怎么回事儿啊?”
店小二在心里道:果然女人不能只看脸,瞧瞧这,这么漂亮的女人,还不是碎嘴得跟他媳妇儿一样。
面上却笑眯眯得回道:“哦,您说那女人啊,咱马鞍镇现在都知道,她是个疯子……”
一盏茶之后,小二从房里出去,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好像,就给这一家三口说了些风土人情?
苍诀看着劫欢眼睛眯一会儿眯一会儿的,就知道她又开始困,等把她摆.弄到了床.上,劫欢抓了把他的袖子。
“怎么了?”
“下一个碎片,在谢长福身上。”
苍诀瞧着她要睡不睡的困样儿,叹了口气,又习惯性得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你先睡,睡醒了再说。”
“雪锦陪娘.亲一起睡。”
小小的团子手脚并用爬进劫欢的怀里,依靠着安心了。
“热……”
嘟哝一句,劫欢指尖出现一簇冰蓝色的雾气,整个房间的温度就降下来,一大一小舒展了眉头,总算是安稳了。
看着这俩沉沉睡去,苍诀将旁边的薄被轻轻拢在两人身上,坐到了桌前。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从食指敲到小指,又从小指敲到食指。
谢、长、福。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普通到土气的名字,然而她的不平凡处,在于她的身上,有他们要的东西。
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平凡到扔进人堆里都没人会多瞧几眼的容貌竟有了几分深不可测,苍诀想起来穆苑的那些话。
——既然他们接近了穆苑,若他们有什么目的,也势必会接近谢长福。
只是他并不明白破言的目的。
按理来说,劫欢为他挡了天界的神罚,说要自己处置,又亲自来收拾这烂摊子,他怎么也不该阻挠,可是破言对穆苑说,他们目的不纯来路可疑。
还有那个长得和劫欢模样相似的人,又到底是谁?
脑海里的丝线重重叠加缠绕,一脉搭着一脉,织成了网——然而,是迷宫,看不到出路。
苍诀的大脑里不断闪过破言的所有相关事项,慢慢地,一个念头浮现出来,让他悚然一惊,猛地睁开了原本紧闭的眼睛。
有一抹烟灰色从眸中褪去,苍诀低低“呵”了一声。
潜入天界,破坏姻缘,增爱逐恨,原来不过是……图谋神祗。
破言原本是他送给劫欢的一件事物,名为玉孔雀衔花饰,因着这玩意儿上隐约有红色蜿蜒婉转,被他拿来送给了劫欢当不知第几年的化生礼。
或许也算是破言的造化,苍诀送给劫欢的东西,没有三四个私库,也有一两个,却唯独他被选中摆在了劫欢寝殿的外间。
——神祗的内寝宫要么是不摆物什,要摆,也是摆绝无可能化出灵识的死物,可想而知,谁愿意自己连睡觉都被人瞧着呢。
破言感受劫欢神骨多少万年,本身又是灵气积蓄了数千年的宝物,自然慢慢化出灵识,劫欢瞧他能化出人形了,便不再将他放在寝宫,让他在归墟自行修炼。又是数万年过去,没想到倒是练出了一身好本事,奈何,全做了错事!
苍诀想到许多年前,他有事前去劫欢的天华府,在花庭见到过破言。
那时候破言应当是化生不久,眉眼间仍然有着青涩痕迹,见到他也会紧张,眉间的印记是早就在了的,却只显得风姿无双,如今,怕是邪气横溢了。
旁的,却再想不起来,那少年当年瞧劫欢的目光是如何的?苍诀不知。
他只知道,或许这错局的源头,是劫欢无意识间欠下的桃花债。
与此同时,马鞍镇十里外墓地坟场。
有个穿了一身浅蓝色衣裳的小丫头跌跌绊绊往阴森荒凉的墓地深处走,这丫头年纪还很小,不过三岁多的模样,走路还不利索,偶尔摔倒了,就哭着爬起来,小小的肉手上全是泥土,脸上也擦伤了不少,她却不肯停下,仍旧是哭,仍旧是摔,仍旧是走。
有食腐肉的乌鸦张开黑色的翅膀在枯树上盘旋,“呀——”得突然惊叫,仿佛是故意吓这样小的姑娘,天色愈来愈暗,乌鸦归巢的也愈来愈多,不一会儿,无数的枯枝上就停满了乌鸦,望去乌压压一片,许多双眼睛死死盯着白.嫩嫩的小丫头,一刻不肯错眼。
小丫头终于被吓得大哭起来,扑通一下坐倒在地上,也不顾屁.股底下是不是谁家的先人,揉着眼睛就开始哭。
“娘——囡囡好怕啊……”
她衣裳的料子很不错,又薄又滑,可也就是这样,让地上的灌木枝轻轻松松挂破了。
脏兮兮的,穿着破衣服的小姑娘看起来可怜极了,更别说她还哭得那样可怜。
“娘!你在哪儿啊……囡囡想你……”
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依靠在墓碑上,背上冰冷,那是石头的凉意,也是夜色在降临。
劫欢是被窗户外头的人声吵醒的。
她觉得自从搅和进这浑水来了人世,就总是被吵醒,她有些不高兴。
走廊上似乎有人不耐烦极了,喊来了店小二:“这怎么回事儿呢是!老子明儿还要赶路呢!”
“客官您别恼,是刘家的小姐丢了,镇子里的人都在帮忙找呢!”店小二的声音有些谄媚,“可怜的孩子,才三岁就没了娘,如今自己也不知道被谁拐走了。”
似乎是被打动了,虽然骂骂咧咧了几句,那莽汉到底是不再抗议,关门回了房。
劫欢听到某个关键词,勾起了嘴角。
苍诀从恍惚跳动的烛火里看向她,做了个嘴型:刘家小姐。谢长福。
为还在睡觉的雪锦掖了掖被角,劫欢穿鞋下床,走到苍诀身边趴在了他背上:“走吧,咱们,也当一回热心人。”
苍诀扭过头瞧她,却只能看见她一部分侧脸,翘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黑影,眼睛里有些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