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Chapter9 ...
-
他们小时候上私塾的教书先生,一板一眼的,鼻梁上架着西边进来的镜片,由于没有支撑的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买不起,上课就这么一手端着镜片,凑得老近给他们讲。李讌放了学回家给李谟讲的都是从李高映那听来的。他还奇怪着,这人上课和他一样开小差,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讌的话起了作用,李高映总算是舒了心:“我可没有那镜片。”
“也是。阿映。”
“嗯?”
“你知道我爹,是皇......”
“知道一点。”
既然李讌自己提了,李高映也没必要隐瞒下去。这种事情,其实拖久了反而不好。
两人到回王府没再说过一句话,不知道怎么的,李讌觉得隐隐散发的药味闻久了有缓神的效果。
好不容易回了王府,刚进门就看到那闷房里头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二公子——李溪铭,手里还拿着账本跟傅老交代什么,说完准备回自己房里的时候抬头就看到回来的李高映,见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跟见猛兽似的,只想躲在房里。李高映一直等着他弟弟能出来,两人拉近点关系,本来就是一家人,自己又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这么个好机会放在眼前,他怎么可能错过,当即拦在李溪铭面前:“弟弟这是去哪儿?”
李溪铭从没听过他哥说话,而且映像里李沽一直拿他哥作“别人家的孩子”训斥自己,所以多少有点烦见到他,不过他这一开口却是叫他吃了一惊,嗓音低得人骨头发麻,又抬头上下打量着他哥哥,直接怀疑人生的心想:“我去,这是从军十六年的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这人是我哥?我上辈子一定干了不得了的大事。”
整个李高映麾下的都这么想。
“走,出去看天灯。”
从小到大被这种目光看惯了的李高映不以为然,想起这时候京城会放天灯,他还从来没看过,为了避免刚回来就要被他父王拉去处理家事,必须现在就走。完全不给李溪铭拒绝的机会,一把扛肩上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
那头没法劝的傅老,只好硬着头皮去跟李沽汇报。
“王爷,公子拉着二公子出去看天灯了。”
没想到李沽倒是很乐于见到自己儿子出去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跟我禀报。”
“是。”
走了老远李高映才把弟弟放下来,毕竟也是个二十多的人,被人像个孩子一样扛肩上,多少还是会羞的。
事实证明他那些年被他父王洗脑留下他哥不好相处的印象是错误的,李高映性子也完全不像说书里提到那种打仗的冷血将军,反而和李讌一样挺好相处的,李讌比李高映还要更开朗些。
见李溪铭在一摆饰品的小铺前停留了许久,实现放在一铃铛上,李高映便问:“喜欢?”
李溪铭点头称是。
“那就买。”
“我没带钱。”
闻言,李高映手里拿了一金锭,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玉饰道:“店家,要这两个,多余的不必找了。”
不用说李溪铭看傻眼,饶是周遭做生意的也傻眼了。
一金锭他们小半年的积蓄加起来都没这多。
李高映把玉饰挂在腰间后,又把铃铛递给弟弟,轻飘飘在他弟弟耳边说道:“父王给的。”
不管谁给的,也不能出手这么大手大脚的吧?这不是明摆的败家吗?
那铃铛与已出嫁的和乐郡主身上的很像,李溪铭听他父王说过,那是他娘留给和乐的嫁妆,虽然寒酸了许多,不过铃铛却是他娘母家的平安符。
人渐渐多了起来,河边还有人放莲花灯祈福的,偶有两三孩童嬉闹追逐,其父在后追之,拎着回家。
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声:“天灯升起来了!”
七七八八的人齐刷刷猛地抬头。
天灯是四方的,镶边鎏金,屏是特制的细纱,中间燃着西边的油灯,升到更高处便只能看到灼眼的红光。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人说原本是一将军为了祭奠死去的同袍战后总会升孔明灯,传到皇帝耳朵里,就直接定了年后小半月升孔明灯,慢慢的为了方便百姓祈祷,叫人造了天灯。天灯升起的时候,饶是远在北疆的将士都能看到。李高映想起来,他十五岁见过这红光,还没等他多看几眼就被他师傅一鞭子抽醒去练功。
徐知清打李谟的次数都没打他的次数多,一点细微的错误都纠得准,哪里不对鞭子抽哪里,两条胳膊上还留着疤痕。
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长宁眼疾,总是会一段时间看不清东西或者直接瞎了。
有回练功徐知清叫他跟他对打,正巧他看不见,慌乱犯了一大堆错误,吃了一顿鞭子不算完还被徐知清骂:“这么低级的错误都会犯,三年练了什么?”
李高映一双无神的眸子看着面前的男人,带着讨饶的口吻说:“我看不见......”
徐知清像是动了恻隐之心,也是李高映头一次服软,随即又是一顿骂:“你看不见耳朵没聋,不管是兵器还是动作带着的气流还是听得到的!”
一旁的将士看不下去:“将军,三年练成这样已经是天才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天才。
或者也是因为徐知清发现他的天赋,才对他特别严格。
李高映像是算好时间一般,他们三人回王府时,正好吃晚饭,饭桌上多了个陌生的面孔,他猜是他的长姐——和乐郡主,便行了礼。李讌跟着也行了礼。
每到过年和年后小半月,和乐郡主都会回王府住上一段时间。
然后就会看到曹江归——和乐的丈夫,也来府上一起吃饭。
好像是老祖宗顶下的规矩,不管成没成亲的,过了年后小半月一定要回府上,一家人吃一顿。
这时候曹江归还没到,得给他留个位子,但是除去给李溪铭的位子外,余下只剩两张椅子,傅老见状便道:“忘了今年多了个人,快弄张椅子来。”
一下人立马搬来了把椅子,很新,看着是定期清理的。
傅老示意他们入座,李高映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要跟李沽耍性子,直接找了李沽对座,弄得李讌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坐。这对座向来都是给曹江归留的,他和李高映都是天策军的,单论军衔李高映都比曹江归低上许多,更不用提军功了。
李讌犹豫半晌,才在李高映身旁坐下。
饭桌一下子陷入死寂,直到曹江归的到来。
他一眼就看到他的位子上坐了人,而那人丝毫没有让的意思。谁知待他走近看清了那人时,却是行了礼便旋即落坐在和乐郡主身旁。
今年的半月餐很平静,席间平南郡王想起他们去看过天灯,就问:“今年天灯人多吗?”
“不多,估计收成不好,加上最近兵荒马乱,还有新办头七的。”
谁都听得出李高映话里有话,其余跟着去的两人压根没注意到沿街有办头七的。
避免气氛过于尴尬,李溪铭换了个话题:“哥还给我买了东西。”
“买的什么?”
“铃铛。看他喜欢就买了送他。”
李沽对于俩儿子关系不错很是欣慰,转而叮嘱了次子:“你也别老待在府里,多出去走走。”
“孩儿知道。”
饭后,曹江归更是刻意拉李高映到一旁谈话。
“将军,南诏之后还有江源,该如何做?”
“今天不是提这个的日子,说到底陛下也没下旨意,还是个虚名。”
“是。”
曹江归远在京城,还是听过李高映名头的,不是因为他是李沽的嫡长子,实实在在军队里的名头。辽北大军出了个了不得的总指挥,领着十万部众,一个人一张嘴皮子,骂退了郭常,那可是前后加起来多少名将都觉得棘手的人,居然被他动动嘴就打发回老窝呆着了。到现在都没再敢来过,如今辽北大营总指挥换了女将苏怀,出于不了解新总指挥的念头,目前短时间郭常是不会再来了。
只是这江源一带最近有消息传来,说是看到有些郭常的下属出没,混迹于市。
辽北跟江源可不是邻居,郭常手伸这么长,定也是有人铺路。
南诏蠢蠢欲动说不定正是给他垫背的。
两人刚谈完,和乐便问曹江归:“圣上要封他大将军?”
“嗯,虽然还没下旨意,不过今早朝已告诉百官,这旨意也没必要了。长公子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将来作为恐在我之上。”
“你害怕抢了你地位?”
“那倒没有,现在是缺人的时候,就是他是纯血,我怕有天给他带麻烦。”
“他能应付的。”
和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信他弟弟,她缓步走到李高映跟前:“映弟。”她小时候就这么叫他的,只是李高映是记不得了。
李高映侧过身,道:“姐有什么事?”
连称呼她的语气都变了。
李讌单看着和乐郡主听到李高映这么回答的神情,可以猜出在李高映四岁出事前他们姐弟关系不错。
和乐黯然的神色没有维持太久:“我看那铃铛与母亲留给我的很像,我想二弟不是喜欢是想母亲了,还多谢你送了他。他平日里不出门,出门也不带现钱都是下人付的。”
“不打紧,左不过是看二弟平日闷头读书,就带他出去转转。”
一出去二十多年,回来性子变得和李沽差不多。
小时候李高映不黏他母亲长宁公主,特别黏和乐。李沽在和乐生辰给她买了个她喜欢很久的玩偶,第二天就被刚学会走路的李高映抢走了。和乐的哭闹声引来了李沽,不得已只好教训了一顿顽劣的长子,又给长子买了个一样的。
皇帝没有给李高映太多的选择,直接把他的军师抢走做丞相,还把他叫去打压境的南诏。
南诏王与郭常是亲家,一听说挂帅的是把郭常骂回老家的李高映,怒气更盛。谁叫李高映骂郭常的时候才十八,在他们眼里就一小毛孩子。
但他座下的人不这么认为,还有些知道李高映打过昌河之战的,直接劝南诏王打道回府。
就差跟他说句:“那小子不是人。”
怎么说也算是动摇军心,南诏王当即下令把那人拖出去砍了脑袋祭旗。
“他从前厉害是他身边有现在的丞相,今次没了军师,本王看他拿什么打。”
“我王,昌河之战他的军师在养伤并未参与。”
听罢,南诏王略显踟蹰。
昌河之战少有的以少胜多,八万骑兵完胜三十万之众,这奇就奇在,李高映知道怎么降低伤亡。那战也只是损失了三百部众。
情势也不容南诏王打退堂鼓,朝廷派来的军队,明天就能和边境残余兵力回合,挂帅的是李高映跟着的尚有三皇子与曹江归。
掌管全军的虎符在李高映手里,边境的部队听了这么些年燕王指挥,也不得不遵从军纪。
“将军,可否先派人刺探。”
“不急,再让我看看地图。”
“......”
他这地图都看了一上午了,什么命令都没发。
要不是有燕王压着,只怕他的部下要抗议。
等到李讌进帐递给李高映一卷方布,才开始发号军令。
这大概是他们听过最完善的战法了,连后招都有,发生的什么变化都跟他们一一讲明白了。
曹江归是知道李高映底的人,什么阵,用多少兵力,该怎么突袭,早就全想好了。
心思深沉的人,也只有心思深沉的人会互相吸引。
比如燕王和李高映。
一上午推辞说是看地图,怕不是连怎么打江源和一窝端了郭常老窝都算计好了。
“表兄这地图,再看下去,怕不是要看穿了。”
面对燕王的嘲讽,李高映则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该补支援,便道:“右后方薄弱,再调些人过去。”
“是。”身后领了军令的将士快马下去传令,留下马蹄扬起的黄沙,空气里还能闻到呛鼻的泥沙味,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李高映这才没好气的说:“殿下不也在看地图么?”
燕王怎么说也是三皇子,可从来没人敢驳他面子,因此回李高映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怒意:“江源的地图,本王想表兄用的到。”
“殿下多虑了。”
多虑?
他不是在看淮北的地图吧?
燕王这么想着,驾马到李高映身旁余光看了一眼,那不是淮北的图,那是荒道的图......
郭常和荒道哪门子来的关系?
“不少人回报说江淮一带多有船只往荒道,不知道运什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燕王闻言却是一愣。
有人当着面谋反。
2019.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