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雕虫阿满

6、二十三岁

　　玄关摆着悦子的高筒靴，昭示着室友恋爱蜜月期的结束。希美带着满肩的冰霜踏进家里，懒洋洋地朝里面喊了一声“我回来啦”。

　　外宿一个月的失踪人口入江悦子，大声地回应了。希美走进屋里，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褐色头发的悦子，而是小几上已经消灭干净的饭盒和颜色艳丽的零食包装袋。

　　肯定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希美啊，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句，不要相信任何男人。我总结出来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入江悦子盘腿坐在沙发上卸妆，膝盖上搭着一本没开封的娱乐杂志。

　　“那你腿上的nino？”她把帽子围巾大衣通通卸下来，蜷进软绵绵的沙发里。

　　“那些混球怎么能跟nino相提并论！nino是人类的宝物啊宝物！”她利落地把手上的卸妆棉投进两米开外的垃圾筒里，双手攥成拳头在空中挥来挥去，“你去看看nino吧！你就会知道他多好了！”

　　她的恋爱烦恼在许多她喜欢的事面前都不值一提，既洒脱又大条。

　　希美看着她元气十足的样子，某个柔软的地方有点被触动，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她哼着歌把桌上没吃完的薯片抱进怀里，尝了一口以前从来不吃的淡盐口味，果然十分清爽，海带的清香味在嘴里蔓延发酵，让她想到了碧海蓝天。

　　今年一定要去看一次大海。

　　她抽空瞥了眼电视，然后猝不及防看见了结弦的脸。这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自从他不久以前成为66年来最年经的男单奥运金牌得主，带着满身荣誉回国，他的一举一动已经成为公众瞩目的焦点。

　　电视里在转播他的最新资讯——摒弃一切干扰，正在为即将在埼玉举行的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做准备工作。记录了他在冰上训练的画面。这些她大概都从纱绫那里知道了。

　　不受干扰是不大可能的，这些媒体跟的太紧，甚至早上比他起的还早，天刚亮就在冰场门口等他，恨不得把他吃饭睡觉的样子都拍下来。但是希美还是在内心感谢他们，让她看见结弦在冰场的另一副样子。

　　她有十多年没有在冰场陪他了。她小时候也跟纱绫一起去冰场玩，有时候也不花钱上冰，就在场外看他训练。纱绫和由美妈妈都不去的时候，她就像他的小家长似的在一边呆着，等他需要什么了递给他。

　　等他再大一点，她开始担心自己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干扰他训练，索性以后都不去了。

　　他穿着惯常穿的黑色运动装，正在冰面上滑行跳跃。镜头一直追随着他，但是他毫不在意、心无旁骛地练习着。

　　他在冰场上的眼神，和平日里截然不同。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都会呆在冰场，训练、比赛，他们应该见不到面。如果他在世锦赛夺冠，成功实现了大满贯，之后的一两个月想见他都难。

　　她有预感，他能实现一切他想实现的。

　　“你知道那个家伙今天跟我说什么？”悦子突然把杂志扔到一边，对她说。

　　突然被打断，她只好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去看自己的室友。

　　“那家伙说他没有想到结婚的事，他根本没往那想啊！”她提起桌上的小酒杯，仰着脖子给自己灌下去，“有哪个女人不想结婚啊！笨蛋！”

　　希美不太擅长安慰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给自己倒满一杯酒，陪她喝。

　　她发现最近自己总是不可避免的听到关于恋爱、结婚的话题，想躲都躲不开。

　　“就算你之前说过不想结婚，我也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想的吧，对不对啊？我最了解女人了。”悦子愤怒之余又带着点骄傲，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我以为他会向我求婚的，我等了一整天，结果跟平常一样什么也没发生。”
　　“让男人亲口说‘结婚’，就这么难吗？”
　　“他都不肯带我见他父母。”
　　“希美我们今天要一起睡喔...”

　　—

　　等她把醉醺醺的酒鬼室友扶回自己房间，夜已经深了。她任由悦子把眼泪都蹭在她衣服上，靠在她肩头自言自语。对于这位恋爱高手来说，为了男人流泪是个稀罕事。

　　其实也只是换了个阵地听悦子讲感情伤痛罢了。满嘴跑火车的室友躺在她床上，细数一个月以来的各种恋爱小细节。
　　转瞬间她又意识清醒，拎起床头的一双黑袜子，口齿清晰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用五指袜的...而且这个尺码...你的脚有这么大吗...”

　　“就最近。”希美假装冷静地把她手里的袜子抢过来，塞在自己枕头下面，直接跳过第二个问题。

　　“哦那好用吗...我也去买一双...”悦子红着鼻头，一抽一抽地问她。她其实根本不在意自己问的事情，只是随便说说。

　　“还行...”室友那双红眼睛一直很有求知欲地盯着她，她有点无力感，“挺保暖的，也有保健功效。”

　　“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是他没有想结婚，可是我都已经二十三岁了，”她说着说着又哽咽了，“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难道不是会迫切地想要跟他结婚吗？”悦子抬头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希美静静地看着她，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她来回答。老实说，她自己也对爱情的事一窍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