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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很快我就冷静下来了,或者说当时我觉得自己很冷静,尽管我全身忍不住颤抖着,我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样都要逃离这个地方。
      我把那个衣橱的门打开,开始把能连接上的东西全部接上,排插和那个裤衩也用上了,接着我把椅子搬到窗边站上去,用螺丝刀划着窗帘。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很坚定,即使他们现在走进来,我也要把这该死的窗帘拿下来。
      这窗子应该是后来改装的,并不大,两片玻璃合在一块后刚够我坐上去,我把落地风扇拿起来放在椅子上,再把自己接的“救命绳”绑在风扇的杆上,风扇又被我横着放倒过来搁在椅子扶手上。我爬上窗户,“救命绳”在我手上绕了两圈,我扒着外边的窗框,再慢慢蹲下来,风吹得很大,雨水一下就把我后背打湿了,我全身凉透了,这样倒让我冷静了一点。
      风扇已经提起来卡在窗户上了,我丝毫没犹豫地就爬下窗户。似乎是一瞬间,我在半空中晃着,碰到了墙上,身上一阵刺痛,胃里又是一阵翻涌,我的松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我一下子摔在了那个蓝色棚顶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然后疼痛还没袭上来,我就又滚了下去。
      我想我应该是晕过去了,混混沌沌中有一个声音叫着“喂,喂。”我的脸好像被人拍打着,我睁了睁眼,矇矇眬眬中我看见一张男人的脸,瘦瘦黑黑的。
      “喂,喂”。他冲我叫着。
      “救……”我努力抬手指上去。
      雨打在身上,真凉啊。在我又晕过去之前,我听到一个操着浓重四川口音的女人说:“我再打个110算喽。”
      我好像在船上颠簸着,好像回到了婴儿的时候,坐在摇椅里,奶奶推着我晃啊晃。我又好像跌进了云雾中,周围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我好像在水中,浪潮推怂着我,让我平衡不了自己,我张开手划啊划。
      我好像坠进了冰窟,浑身很冷很冷,我在哪?
      眼前有一片白光,很刺眼很刺眼。天亮了么?今天要去国税,要下雨了。大老板来了。谁是大老板?为什么我身上这么疼?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白,很白,眼皮好沉啊。这穿白大褂的女人是谁?我在哪?我的眼睛从那双和善的眼睛前移开,呵!肖雅,姐姐!我一阵激动。
      “别激动啊小妹妹,冷静,家属不要这样。”
      “笑笑,笑笑,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东西扎进了我的皮肤里,凉凉的,肖雅为什么这么狼狈,像是淋了雨的可怜的小狗。
      安静,四周好安静。这是哪里?输液瓶?哦,是啊,我身上好疼啊,我的腿疼得厉害,背上,手上,为什么这么疼?
      是的,我从那扇窗户跳了下来。丁可可!
      “丁可可,丁可可?”我喊着。
      “笑笑,你醒了?”
      肖雅一下子在我边上抬起头。
      “丁可可!”我喊着。
      “怎么啦?”一个声音在门那响起来。赵义怎么也来了?
      肖雅用手抚着我的额头说:“可可在另一个病房,放心吧,她很安全。”
      “丁可可,丁可可。”我固执地喊着。
      医生来了,他们围着我,齐哥从哪里来的?
      “冷静,冷静啊,小妹妹,你很勇敢。家属都先出去一会吧。”
      “丁可可,丁可可,丁可可。”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咒语,唤醒了我所有的记忆。
      很快医生在我的手上扎了一针,我念叨着念叨着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好沉好沉,让我都不愿意睁开眼睛。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回到老家,小时候家里没有买液化气,也没有电磁炉,炒菜还是用大灶,我和一群村子里的孩子去山上砍柴,路是新近推出来的,因为山里要建一个水库,以后家里就有自来水了。
      我们回家的路上就会停下来休息玩耍,攀着长在大松树上的粗粗的藤蔓荡秋千。我在这条路上走啊走啊,总也走不到头似的,只看到蜿蜒的红黄色的泥巴路在半山腰上延伸着。
      “笑笑,笑笑喂,回家吃饭喽!”
      是谁在喊我,是谁?哦,是的,是奶奶。我喜欢和爷爷奶奶一块吃饭。我回头望了望,没有人。
      路太远了,不走了,我得回去了,我妈还等着我把煮得烂烂的豆角或者茄子端去给爷爷奶奶呢。
      这是谁?穿着病号服,短短的头发支在脑袋上,丁可可!
      我想坐起来,浑身却没有力气,还疼得要命。我咧了咧嘴,丁可可笑起来可真傻。
      “谢谢你!”
      我还是咧了咧嘴。
      “你样子可真傻。”她说。
      “你才傻呢。”我说。
      “好了,现在你们都可以放心了吧。”齐哥原来一直站在我身后边啊。
      “现在还刮台风吗?”我说。
      “不了,你看太阳要出来了。”丁可可望着窗外说。原来我的病床就靠近窗户。床帘拉上了一半,外面很亮堂。
      我笑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这么高兴。
      “笑笑,醒了么?”肖雅拿着热水壶进来。后面还有三个大人,一位是我上次在丁可可伯母病房外见过的老伯,一位中年妇女看上去也很面善的样子,还有一个和齐哥差不多大的男子。
      “阿妹醒来了?好啊,好啊。”他们看见我,都点头笑着。
      丁可可竟然坐在轮椅上,她转了转身,对我说:“这是我舅舅,表姐,还有表哥,你睡着的时候,我所有亲戚都来看过你。”听上去丁可可像是孩子在撒娇似的,怎么说我也是为你救你嘛!
      后来他们把丁可可带回她的病房了,那对狗男女竟然给她吃了过量的安眠药。想到这我不禁感觉毛骨悚然,还好他们没给我吃那玩意,一想到自己差点被投到江里,然后报上说台风过后一少女不幸落水身亡。我忍不住叫道:“报纸,报纸。”
      “怎么了?”齐哥和肖雅互相看了一眼,又望着我说。
      “我会不会上报了?有照片吗?”
      他们都笑了,齐哥说:“你说这个呀,怎么说呢,没有上报。”
      “哦。”我眨了眨眼睛说。
      “因为事情有点复杂,我们不想让你曝光。”齐哥又说。
      “抓到他们了吗?”
      肖雅抚了抚我的额头,说:“放心吧,你现在很安全,警察也许会来问你一些问题,等你好一点了再说。”
      我“嗯”了一声,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我现在还不想去回忆那些事情。
      “我去了你公司,我们没有找到你的包和手机,有的东西已经丢了。”肖雅说。
      我看着她说:“我老板找你麻烦了?那包里也没啥重要的东西,就几张回执,那个可以补的。”
      “没有,我只是顺便给你请个假。”
      我侧着头,我才不相信呢,就我老板那种人,还不一定怎么为难肖雅了。
      这一天我大都是在昏睡中渡过的,反正齐哥和肖雅都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会可怕的了。
      第二天早上查过房以后,有两个警察来了。医生在病房门口和他们谈了几句话,他们就进来了。另一个病床上的人晚上都是回家睡的,早上查房的时候才来,他一副看好戏似地看着我们。
      “同志,请你回避一下可以吗?”一位年纪大一点的警察对他说。
      那个人正盘着腿笑笑地看着我们,听到这话就斜了下嘴,便穿了鞋出去了。肖雅和齐哥当然也在病房外面。
      我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不知道他们会怎么问我。
      “肖笑笑同志,你好。”年纪大一点的警察说道。
      我不由自主地“啊?”了声。另一个年轻的警察竟然扑哧一声笑了。我忍不住脸红了,瞪了他一眼。
      “别紧张,别紧张。是这样的,我们是来问一些情况,只是例行公事。我是鼓楼区公安局刑侦队的郑海,这位是我的同事肖锋,你看他还是你本家。”
      我“哦”了一声。
      我把自己能回想起来的慢慢地告诉他们,当说到我被掀进那间屋子的时候,我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
      他们互相对看了一眼,年纪大一点的警察说:“别激动,小妹妹,你现在是安全的。不要害怕,慢慢说。”年轻一点的那个用一种很同情的眼光看着我。
      我慢慢平复了一下自己,又说起自己后来怎么醒过来,看到的听到的,仿佛现在的我当时也在那间屋子,看着自己恐惧,挣扎,狂乱。看到自己把那些衣服,床单,窗帘,排插接起来,看到自己从窗户那松开手跳了下去。
      “有一家四川人,他们发现了我。”我说,“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再后来我就到医院来了。”
      “是的,是他们叫了120,又报了警。”年纪大一点的警察说道,“刚好一位出租车司机也报了警,说了你的情况,当时你的姐姐在电台播了寻人启事。”
      年轻的那个警察点了点头,说:“齐厅长给那个镇的镇长亲自打了电话,所以你姐姐是和村委的人一起过去找你的,刚好赶上了我们110出警的同志还有救护车。当时雨太大了,所以过去的时候晚了一点。”
      “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小妹妹,你很勇敢,你也还很年轻,要先学会保护自己。”
      他们走了以后,我闭着眼睛,心里头还是一阵激动,想不起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了。
      肖雅拿着热毛巾擦着我的脸,我睁开眼睛,眼泪又开始流出来了。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对不起,笑笑,对不起,我总是来得太晚。”肖雅流着泪说。
      “你来找我,还让电台播了寻人启事,你找到了我。”
      “我怕死了,我总是来得太晚。”
      “谁说的,有一回水电站关闸了,我去河里抓鱼,跌进那棵老柳树底下的深潭里,你还跑过来拉我。你都不会游泳,你拉着我,我才没沉下去的。”
      肖雅看着我,两只手轻轻地握着我的一只手,说:“姐对不起你,那时候我明明知道那有个很深水潭的,以前我总是讨厌你,总喜欢欺负你。我看着你朝那边走过去也没吭声。”
      她的手在颤抖,说出这些话一定是非常不容易的。肖雅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她流着泪,泪水滴在我们握着的手上。
      我把手抽出来轻轻地擦着她的眼泪,肖雅多傻啊,她总觉得小时候是她在欺负我,其实我也老欺负她啊,而且总是我赢得多。
      “后来你就过来了,你拉着我,就算你那时候叫我不要去那里,我也不会听的,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怪你,真的,我那时候病好了,其实我心里有想过不要再和你作对了,可是我习惯了,所以我就改不掉。妈有时候骂我,我就说了谁让你是我姐了,我不欺负你欺负谁啊。”
      “你真的能原谅我?”肖雅抬起头望着我。
      我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我不怪你,其实我喜欢你,喜欢我们一家人。”
      肖雅露出一丝微笑,说“谢谢!”
      齐哥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我这样看着他俩,觉得满心欢喜。另外那个病人却杀风景似的咳了一声。
      “哟!怎么哭啦,我和你们说,有句老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日方长嘛。”
      这什么人,竟然偷听别人说话。还拿我们逗乐子!我忍不住瞪过去。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的,看我瞪他,就“哟哟”个不住,说“小妹妹,你这样看我,我会怕的,听说你是从五层楼那跳下来的,厉害啊。”
      齐哥转过头去向他点头,说:“兄弟什么情况来这住院啊?”
      那个人拿着份报纸拍着大腿说:“血管有点毛病。明天就手术了。”
      “你是本市的吧?看你晚上都不在这住着啊。”
      “是啊,回家睡才觉得舒服。人这一病啊,就特别想家。”
      “看你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有个性啊。”
      那个人嘴里像是哧了声,说:“咳,人这一病才知道什么是虚的。我呀谁也没告诉,一个人在这更好,谁也别来烦我。”
      “手术了总要有人照顾你,你这样可不是个办法。护工请了吗?”
      “先看着吧,前阵子和人合伙搞建材本都没捞回来,十几年的朋友就为了点钱搞成了仇人,不值啊。枉我把他们当兄弟一样,我亲哥我都没这么对他,我这还真叫现世报。”
      “生意场上不就是那样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有亲哥,还是该告诉他一声。”
      “都几年没见了,以前我对他们也没好声气,现在也拉不下脸来去说这事了。”
      “亲人总是亲人,你不去试试怎么会知道呢。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啊。”
      “咳,和他们说了也没用,我哥和嫂子都是在福利厂打工的,我不想拖累他们。”
      “小兄弟,如果是钱上面有困难的话,这样吧,我给你筹笔钱。不用你急着还。”
      我看了一眼齐哥,如果不是我认识他有一阵子的话,我还真的不相信现在还能有这样好管闲事的人。
      那个人好像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位哥你真是个好人,你就不怕我骗你啊。其实也没事,我不是还有套房子嘛。哥你真是一个实在人,这是你爱人吧,挺有眼光的啊。”
      肖雅的眼神有点不自在,齐哥倒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说:“我还在考核阶段。”
      那个人点着头说:“兄弟你那可要好好把握啊。”
      一个护士推开门冲他说:“36床,医生找你。”
      然后那个人慢慢穿了鞋,冲我们点点头,说:“该做检查去了,真是麻烦。”
      等那个人走了,我们三个人有一会没说话。肖雅的脸红红的,眼睛都没敢抬起来。我装作没看他们,看着窗外说:“今天都出太阳了,天还这么蓝。这台风可刮的吓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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