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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第七章
      夏季,在苟延残喘的蝉声中,走到了终结。
      许铢靠在酒楼的柜台旁,拿着一碗酒,时不时啜一口。
      “掌柜的,沈家的那位就这么走了?”管家走近来,压低了声音,“好好的……这是怎么〞
      “没事,他可能看着要变天了,回老家去了。”许铢垂下眼,看着碗里的酒一荡一荡。
      “那……那间屋子……可还要留着?”
      “估计是不会回来了。”许铢顿了一顿,“收拾了吧。”
      “是。”

      许铢在入夜时分回到府上,看见沈言房里亮着灯,怔忡了一会,待回过神,已经推开了那扇门。
      “嘎吱——”木门发出长长的一声,灯下站着一个人,身材高大,正背对着许铢在做些什么。
      他转身的时候,许铢几乎叫出那个哽在喉头的名字。
      “掌柜的?有什么事吩咐?”不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小工罢了。
      那人不明白为什么掌柜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下去,一脸失落的样子,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
      “你来这间屋子做什么?”
      “管家叫我来这里收拾东西,打扫打扫。”那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可都收拾妥当了?”
      “掌柜的,都在这儿了。”那人指指屋角。
      一个不大的包袱,装的都是些纸笔衣物之类,还有几块成色不纯的碎银。
      和来时一样,那包袱没有大了,依旧干净利落。
      许铢冷笑一声:“呵,你倒是落得干净。”
      转身离去,抛下一句话:“这屋子,给我锁了。”

      那一夜,彻底乱了。窗外传来隐隐的雷声,风从窗子里刮进来,掠过众人的脸。所有人脸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恐惧和惊慌,有娇弱一点的姑娘甚至开始哭泣。
      男人们瞪着眼,喉咙干涩,脸上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骗、骗人的吧?哪里敢这么大胆?”
      没有人愿意相信,可是一切都表明他们确确实实是相信了,深信不疑。
      “哇——造反了!”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声,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争着抢着向酒楼门口涌去。这时候,所有的地方,都抵不上一个“家”。
      “轰隆”一声,雨终于砸下来了。
      人们冲进雨里,瓢泼似的雨笼罩下来,雷声和雨声掩盖掉小儿的啼哭,变成似有若无的呜咽。
      许铢手里拿着一把纸扇,看着雨势渐大,闪电的光将山峦劈成两半。
      “终究是乱了。”许铢看看对面那个空空的座椅,自言自语道,“你也没来。若你知道,今夜就该走了。”
      “都走了。走了也好,我还有顺风酒楼。”
      烈酒入喉,火辣辣地一片疼。

      京中传来消息,圣上盛怒,命禁卫军出动护城,两军相斗,不得胜负。
      “听说誉王那支军队,出了名的骁勇善战,禁卫军也逞不得优势!”
      “那是,誉王本来就是边关第一大将。再说了,听说他手段通天,硬是拉拢了许多朝廷重官哪!”
      “那这次……”
      “难说了。以前看誉王那般忠诚,谁料得……”
      “哎……得了,赶早回家,我婆娘还等我回家吃饭。”
      “走咯。”
      最后两个客人也离去,许铢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敲了敲桌子,拨弄着算盘上的算珠。
      不好说吗?这天下,究竟是归谁的?那张椅子,真是金贵。
      许铢招招手:“阿荣,打烊。你可以回家去看你阿娘了。”
      “谢谢掌柜!”阿荣喜形于色,急匆匆走了。
      许铢摸了一会,从袖里找出一张纸,耐心打开,纸上用小楷写着四个字:已到南阳。
      “爷!”老管家惶惶跑进来,“有位爷进南阳了!”
      “哪位爷?”许铢头也不抬,自顾自地算账。
      “京城来的爷啊!说是,说是要调走南阳的那支军队啊!”
      “哦?”
      “大伙儿都到街上看去了!”老管家道,“爷你……”
      “走吧,去看看。”许铢淡淡地道,走在了老管家前面。

      最近因为时局原因显得冷清的街道这会儿正热闹着,人们猜测着这位“爷”的长相、身份和目的,个个都翘首以望,紧紧盯着道路尽头。
      “来了!来了!”
      街口出现几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将士装扮的几个年轻男子。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将士,骑着一匹黑马,脸庞英俊,浑身气度与其余几人不同,要胜过几分。
      人们发出低低的叹声,有姑娘家已经红了脸,用帕子捂着。
      “好俊啊……”
      “可不是……”
      大马停下来,那领头将士沉声道:“各位乡亲放心,皇上英明决断,定将那反寇贼子制服,还诸位一片安宁。”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原本骚动的人群一下安分了许多。
      那将士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却对上许铢的目光。
      那目光明显含着讥讽,许铢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双手隐于袖中,看到那将士向他看来,桃花眼一弯,向他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那将士脸一白,死死盯着许铢,许铢却扭过头去,穿过人群,再看不见了。
      他知道的。他知道许铢说的是什么。
      你真狠。

      许铢脚下生风,走得衣袂翻飞,老管家跟在后面一声接一声地叫,气喘吁吁地:“爷!爷!去哪儿啊?慢、慢点!”
      许铢径直冲进了自家宅子,大力推开卧室门,手向桌上的包袱狠狠抓去。刚一触及,许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虚晃一下,慢慢地靠着桌腿滑下来。
      许铢看着天花板,脑袋里像走马灯一般地过。
      低头吃饭的侧影,微红的耳根,笨呆呆的说话方式,迟钝的反应,那一身为了家国百姓的正气……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都是假的,还深陷其中?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那么难过,还要装作一无所知,假扮天真?
      那是沈言。
      就算相貌有所改变,气质有所变化,可是许铢明明白白地知道,那是沈言。
      不是别人,就是沈言啊,那个会守在门外,会担心自己是不是醉得厉害,会乖乖跟着自己的沈言。
      许铢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几乎想要放声大笑。
      非要亲眼看到才肯相信,非要捱到最后才肯承认。
      管家终于赶上来,看着自家公子这副模样,管家踏进门槛的脚收了回来,轻轻地走近许铢:“……爷。”
      “福叔。”许铢哽咽地说,“如果一个人骗我,我还恨不了他,怎么办?”
      老管家愣了一愣,伸出手轻轻揉了一把许铢的头发,温和而慈祥:“那么,就不恨吧。就当,是你生来亏欠他的吧。”
      老管家说完,站起来,走出房门。上一次爷这样哭,还是在老爷夫人过世的时候。都过去三四年了……
      说到底,爷的心比谁都软,还天天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

      次日,苍山城城主惨遭斩首,苍山城并南阳城军队合并,齐返京城。
      “只听得那将军厉叱一声:‘迟云舒,你可知罪?’
      那迟云舒自恃财力权势,闻言笑道:‘在下不知,还望将军明示。’
      ‘勾结乱臣贼党,为霸一方割据,企图武装夺权,数罪并罚,汝乃死罪!’那将军声如洪钟,剑尖直指迟云舒项上人头,气势煞是凌厉。
      那迟舒云还不服,大声叫道:‘你可知我上头是谁?你敢……’
      话未道尽,说时迟那时快,只看得半空里白光一闪,血溅起半尺高,再看那迟云舒,早已是人首分离,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那将军一转手将宝剑回鞘,只说了四个字,乃是:
      ‘就地正法!’”
      说书先生有了新编排,连夜写了个新话本,在酒楼茶馆里说书,直把那不知名的将军描述得天花乱坠,无所不能。
      许铢听了只是笑,听得那说书先生添油加醋地讲,讲他打过几场胜仗,有过几段桃花。
      笑着笑着,许铢就笑不出来了。
      后院有早开的木樨结了一点一点的小花苞,一丝半缕的香气还不甜腻,平添了几分幽雅。
      “今年的桂花糕,怕是没人尝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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