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番外2.留予他年说梦痕（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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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黑的砖瓦上覆着一层雪，田埂上的素白仍未消褪，风中已经有了不易察觉的草木幽香。瓦蓝的铃舌轻轻敲击素瓷内壁，暗红的缎带在微冷的空气里勾画出优美的弧线，长廊两侧挂满了同样的风铃，一路走去，欢快的铃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心情仿佛都轻松了起来。
廊下奔跑的男孩子约莫六七岁的模样，梳着可爱的发辫，手里抓着一个纸包，他的脚步声落在木板上，激越如太鼓的鼓点。
仿佛是急着去参加什么盛大的祭典一般，男孩子身后的妇人神情庄重却脚步急促，宽大的裙裾被她不合规矩地稍稍拎起些许，微风流转却不见她裙下的双足，整个人都像是踩着云烟翩翩而行。
妇人在台阶旁停下了脚步。
“中也大人今天不需要朝见吗”女子温软的话语就如春风一般柔和，她微微侧首，绾着鸦髻的金簪被天光照射得十分耀眼。
身着白色狩衣的少年缓缓扶正帽子，几许橘色发丝呈一个优美的弧度绕在他白皙的脖颈上，他原先是低着头观察台阶上的木头纹路，此时微微抬起头，露出了一双平静的深蓝眼眸。那双眼睛生得极为好看，宛如天赐，圆润而眼角上扬，明亮如永夜的隧道里永不熄灭的长明灯。他静静站在那里，年轻的脸上神色淡漠如雪，似乎早已超然物外，他手里的桧扇只打开了一半，但扇面上的五角符阵清晰可见。雪白衣着上搭配的银鱼袋昭示了主人的地位。
中原中也对着她低头行礼:“时间不早了。”
女子并没有因为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恼怒，反而露出释然的微笑飘然离开。反正那句话也只能算是寒暄，以他的性格，回答与否都是无所谓的。
门前早已候着几个小孩子，戴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的男人背着手在他们面前打转，孩子们嬉笑着从纸包里摸出一粒粒豆子，向男人扔出去的同时欢呼着“鬼出去，福进来”。远处焚烧长久不用的器皿的人们点起了火，田野上蒸腾起白色轻烟。
此处离王都委实不算远，不需要搭乘牛车，步行而去时间都绰绰有余。
今天是立春的前一天，按照习俗各家各户都有“抛豆驱鬼”的活动，一方面是为这一年的耕种祈福，更重要的是因为今夜是传说中的“百鬼之夜”。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热热闹闹的活动，“唰”的一声打开桧扇，只身去往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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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分明是立春前日却不寻常地下起了骤雪，那些苍白的粉末从云端坠落，天色却并没有阴暗下去，只是温度降了些许。庭前种着的几枝红梅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晶莹剔透地折射微光。
身披浅红色衣衫的女子屈指轻轻叩击虚掩的木门，她纤细的手指被身上那鲜艳的颜色衬得愈发素白。她停止了动作，慢慢道:“故人来访。”
中原中也闻言站起来，拉开了门。
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个纤弱如扶风细柳的女子，穿着浅红色衣衫，踩着一双棠梨木屐。她姣好的容颜清丽似院中的梅花，虽然看起来年龄相仿，但女子的身上更多几分沧桑与淡然。与她相比，中原中也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阿川轻声道了谢，在中原中也的指引下挨着他坐了下来。
被推到她面前的是一个小巧的杯子，茶水的颜色纯粹透亮如山间的清泉，更如一枚埋藏许久的翡翠，阿川垂眸看着那鲜亮的颜色，轻笑一声:“中也大人请我喝这样的茶，倒并不是很舍得喝掉呢。”
“阿川小姐会出现在这里很是让人惊讶。”中原中也撤掉了结界，看着雪花慢慢飘进氤氲白雾的茶水中，指尖摩挲着桧扇扇柄的细密纹路，对于巫女阿川，他并没有特殊表现。
“百鬼夜行了。”
阿川微微勾起唇角望着他的侧脸轻笑。
中原中也纤长的眼睫缓缓垂落，他凝神看着眼前的虚无，似乎看到了某个人的身影。良久，他启唇答道:“百鬼之夜突然下起了雪。”
“那么今夜会看到雪女吧。”
院子里的景物略显单调，中原中也很少在这些事情上花心思，那些梅花他也完全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孰料居然还开了花。
“很久不见这种雪了。说不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中原中也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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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细雪飘落的速度也越发急促，就像一场看得见形体的雨，“逢魔时”将到。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偶尔几个形单影只的路人会感觉到背后骤然一凉，似乎有阴风刮过。
芥川龙之介耐着性子在街上打转，随着时间流逝，关门的店铺越来越少，他只能一个人沿着这条横贯东西的长街来来回回走。四周不时有小妖走过，但他没有兴趣和他们说话解闷。
他心中默念，盘旋在他身侧的龙发出低沉的龙吟。一阵狂风以他为中心卷起，纷飞的雪花愈发狂暴，几乎可以当做锋利的刀刃。尽管地上枯枝落叶四散，但卷起的风纯净得泛白，没有半点污垢。芥川龙之介以手掩唇轻咳一声，冷着脸任凭这道风把他带到空中。
居高临下俯瞰这条似乎望不到尽头的街道的感觉委实不错。
如此张扬地改变雪的飘落方向实在过于引人注目，于是芥川龙之介重新站在地上，周身仍有微弱的气流在萦绕，他低头冰冷地看了眼自己飞舞的
衣袖，向前走去。
熟悉而陌生的气息钻入鼻尖，内心深处对于力量的本能欲/望刹那控制了他的理智，芥川龙之介失去了判断能力，只知道自己在追寻那道和自己相似的气息。
吞噬……只要把那个家伙吞噬了，自己说不定就可以变回神灵呢。
中岛敦察觉到背后凛冽的杀气，那股杀气并非自己可以抵抗的，因为妖气里混杂着令人生畏的神灵气息。他摸着头，赶在杀气把自己吞噬之前侧身闪过。
数道风刃撕裂了店铺飘扬的旗帜，河边的木桩被拦腰斩断，霎时飞沙走石，行走在街上的人们慌了神，惊叫着四散奔逃。
中岛敦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风刃割裂的袖子。
街道瞬间被清空。芥川龙之介漆黑的眼瞳慢慢转为金黄，他一眼就盯上了那个穿着白衣的少年。他有着一头柔顺的白发，被红绳束起，就像白狐的尾巴一样垂在脑后。芥川龙之介双手慢慢握拳，时刻伴随着他的红龙瞬间宛如一道利剑直冲少年而去，沿途掀起的狂风几乎能把人类吹到半空。
中岛敦劈手掷出一道火焰，他双手结印，四周飞快地出现了数道火焰，漂浮在空中凝聚成结界。
狂风被火焰斩断，中岛敦按着自己飘飞的头发，看着远处站在风阵中的黑衣男子，眼神慢慢惊恐了起来。
这是昔日的风神，身边常年跟着一条红色巨龙，虽说名为芥川龙之介，可实际上诸妖皆知这就是风神一目连。他不过是隐居山间的狐狸白藏主，体型略大了一些，可如果真正打起来，他绝对不是风神的对手。然而中岛敦高估了芥川龙之介的能力，虽然他可以控制风的方向和强弱，但风只要碰到和自己相似的妖力就会立刻溃散形体，所以他随手扔出的火焰才会斩杀了那条被风同化的巨龙。
巨龙在芥川龙之介身边缓缓显出。芥川龙之介的眼神越发阴冷，四周不安的气流团在碰撞涌动。
中岛敦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
芥川龙之介突然被火焰包围，漂浮在空气中的火焰就像一盏盏油灯，但不等他看清楚就从中炸开，裂出更多的瑰丽玫红色火焰。尽管火焰没有温度，但他的手指确实被灼伤了。
这是狐火。
他冷哼一声浮到空中，下方灼然四溢的狐火红蓝交织，诡艳如一朵盛放的妖花。方才困住他的白藏主早已没入众妖之中，此时正沿着河走，或许是慌乱的原因，他似乎把群妖当成了人，那白发和白衣和气息在群妖中很容易辨认。芥川龙之介原本可以一击瞬杀，但是他的视线落在了白藏主发梢漂浮的一圈圈狐火上。
芥川龙之介随手在空中一划，底下那个少年顿时滑入了河水中。他看着溅起的水花，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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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是被人拉上来的。
拉他的是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年。少年眼眸清亮，领口赫然挂着一块绿玉，他微微歪着头，拉着中岛敦的手上缠着绷带，似乎手上受了伤。中岛敦慌忙松开他的手，对着少年道歉:“真是抱歉！请问您的手有事吗”
太宰治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因为拉了湿淋淋的中岛敦，此刻正滴落着冰冷的水珠。他摊手，而后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中岛敦身上，很用心地打了个漂亮的同心结。
“祝你带着这个结找到情投意合的人。”
清秀俊俏的少年身材颀长，凭着直觉，中岛敦猜这家伙应该也是个有点来头的妖。
“喂太宰，你又在那里磨蹭什么——”一道刺耳的抱怨声割开了平静的空气，站在他俩面前官吏似的黄发男人看起来更高大。
国木田独步看着这个时不时善心大发的鬼王，又看了看全身上下狼狈地滴着水的白藏主，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似乎是在抱怨这年头的妖怪为什么一个比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刚刚那阵妖风他当然也察觉到了，所以才会跟着太宰治来这里看看战况。
“呀，你就是白藏主了吧”太宰治突然凑近了中岛敦，吓得他差点再一次脚滑落进水里。
“是，是的！我叫中岛敦，感谢您刚才救了我！”
太宰治笑得灿烂如阳，很有觉悟的自报家门:“我叫太宰治，如你所知，不是普通人也不是阴阳师，就是个小妖怪。”
“我也是个小妖怪……”
然后两个人视线很统一的转向了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国木田独步，太宰治的搭档。”说着他顿住了，神色庄重地说，“茨木童子。”
中岛敦脸色微妙，他看了看太宰治，想知道这个和茨木童子是搭档的妖怪到底是何方神圣。“那，太宰大人呢”
“他啊，”国木田独步瞥了眼太宰治，只见他满脸堆着微笑，“酒吞童子。”
……
中岛敦这才意识到拉自己起来的其实就是神出鬼没的鬼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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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入夜。
百鬼夜行的序幕在诡异的风雪中拉开，天色漆黑一片之时，原本的翩翩雪花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暴风雪。但在逢魔时快要结束的时候就停止了，夜空中出现了清明如水的月亮，雪后的微风吹拂，还在路上游荡的百鬼借着四周的灯光在雪上行走。
撑着一把红色纸伞的女人穿着绯色十二单衣，高盘的发髻点缀着白色绒花，她的气质雍容，很是引人注目。她抬眸，凤眼妆饰了些许胭脂，看起来宛如刀刃，带着凌厉凄艳的美。她转着伞柄，视线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身着雪白狩衣腰配银鱼袋的少年有着一双出众的蓝眸，他身侧站着一个浅红色衣衫的女子，那清寂的眼神令人联想到漫漫长夜中的青灯古佛。
“中也。”女人横穿过夜行的队伍，飘然来到他的面前。
“夜安，红叶大人。”中原中也点头示意。
“今年的百鬼夜行你终于出现了呢，我原本以为你以后都不会来了。想想还有点孤单呢。”尾崎红叶靠在伞柄上含笑看着他。
“……能在这种时候看到您真是荣幸。”中原中也这才注意到尾崎红叶另一手还牵着一个小妖。
小妖怪穿着讨喜的红色衣裳，一双眼睛闪烁着不谙世事的光芒，可那咧起的嘴角又似乎实在嘲讽他们。他怀里抱着个简陋的人偶，看起来和他自己有几分相像。
红叶狩和座敷童子一起出现还真是让人惊讶。
尾崎红叶深深看了阿川一眼，随便寒暄几句就拉着梦野久作的手准备离开。然而梦野久作挣脱了她的手，走到阿川面前，仰起头看着她笑。分明是可爱的小孩子，可那个笑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呐，姐姐，陪我玩玩吧——”梦野久作把人偶递到阿川面前，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裙子。他笑得更加灿烂，片刻后却发出凄厉如野猫嚎叫的笑声。
尾崎红叶猛然把他拉了回来，就像是年轻的母亲在为自己不听话的孩子发愁。
阿川凝眸看着梦野久作逐渐定格的笑容，浅褐色的眼眸里浮现一丝杀气。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番外2.留予他年说梦痕（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