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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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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暴雨
夏至再次来到酒庄已经是两周之后的周末,这段时间异常忙碌,去内蒙的开了两次会,虽说梁晓岑的设计很不错,但有些地方还是要与夏至讨论,兼顾实用性与美观,这一点她的设计稍显欠缺。内蒙的合作方假装随意地问了夏至梁晓岑与Vivi的关系,夏至说是朋友。从内蒙回来夏至带了好多牛肉干,还有一条两个月大的金毛,内蒙那个客户家里的狗,好说歹说非要送给夏至。夏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它,老毕非常高兴地答应接收,酒庄里已经有两条大狗,再多一条也不算多。当晚夏至给父母送回去一些牛肉干,回到航天大院却见夏烨的窗子黑着灯,敲门也没人应。夏至打手机给夏烨,以为是韩腾宇回来了,却并不是,夏烨吞吞吐吐,说和朋友吃饭,夏至在手机中听到周围似乎很多人在讲英语。夏至立即警觉起来。
酒庄里的葡萄明显比两周前成熟了很多,有些已经开始由绿变紫。夏至带着小狗狗出现在庄园时,江楚薇远远地跑来迎接小生命,告诉夏至依依听说要来一只小狗狗,吵着考完试就让妈妈去接她。
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无意中弄到的一条狗,倒成了夏至讨好依依的礼物,而且极其奏效。依依再见夏至时态度好多了,每次都向他报告狗狗的情况,她给狗狗起名叫“妞妞”,妞妞一天天出落成个十足的小美女,夏至看着心里也特别高兴。妞妞不怕人,跟谁都亲,但是胆子小,从来不敢踏出庄园一步,拉都拉不走,最喜欢跟在人脚前脚后,有时也纠缠两只大狗,大狗狗们也很懂得照顾小的,从不伤害它。
今年的雨水大,进入六月后已经下过几场大雨,气象台发布过几次强降雨警报,有两次还下了冰雹,葡萄园损失掉一些尚未成熟的葡萄,田间也有积水,工人们这个月田间管理的活比较多。依依放假后江楚薇想到附近租个房子,老毕不同意,叫来夏至和夏烨。夏至一听就急了,看着江楚薇直逼到墙角,江楚薇在依依面前极力回避着夏至,最后只好投降:“好,好,好,我不搬了,不搬了!”
夏至依旧反问:“你想什么呢?坏人不说,今年雨水这么大,天气预报说随时有爆发泥石流或山洪的危险!”
“是吗?”江楚薇吃了一惊,“有那么可怕吗?”
老毕打算七月趁两个混血女儿放假带他们回一趟意大利,老毕与前妻关系并不好,前妻严格限制他与女儿的会面时间,所以要和她们一起过假期,平时见面的时间就少了很多,老毕特别重视。等葡萄采收时再回来,但这么大的雨水让他有些担心。老毕希望江楚薇能帮他照看庄园。江楚薇答应了,夏至也说他会常来照顾。夏至提醒老毕走之前在酒窖外堆了些沙袋,防止雨水倒灌。
老毕走后江楚薇更忙了,依依倒是过得很开心,每天带着妞妞在葡萄园里边玩边帮妈妈干些活。夏至有时下班过去看一眼,虽然因为这只小狗依依对他友善了很多,但对他与江楚薇的一举一动还是以一种戒备的目光关注。当着依依的面夏至从来不敢对江楚薇做亲密动作,只是帮她干点活,从城里带些日用品,一起吃饭,坐下来聊聊天,仅此而已。
七月份本是北京最热的时期,今年却阴雨连绵,夏至比往年更加关注天气预报,每到说有大雨,他都会给江楚薇打电话,让她做好防范。连续两周,几乎天天下雨,中央气象台发布了两次蓝色预警,说可能有泥石流或滑坡,夏至让江楚薇带着依依进城来,江楚薇都没当回事,也确实没出现什么险情。渐渐地大家都对大雨没了戒备,江楚薇顶多让工人加固一下酒窖入口处的沙袋,疏通下葡萄园里的排水系统。夏至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七月下旬,老毕回来前打过两次电话询问酒庄的情况,八月初要夏至和江楚薇去接机,据说托运了很多东西。刚好赶上江楚薇生日,夏至是从依依那里偶然得知的。依依一直在选礼物,最后在网上买了一只民族风情的手工刺绣手袋,花了依依一大笔压岁钱。夏至也想送个特别的东西给江楚薇,想来想去最终选了一只翠玉手镯,成色还可以,也不是很贵,他怕江楚薇不肯收。他又翻出在新疆拍的照片,当时两人闹掰后照片就一直存在他电脑里没机会给她。夏至挑了一些他认为不错的,做成一个PPT文件,又把所有照片存成一个文件夹,准备送给江楚薇。
夏至周末带着礼物去酒庄,依依趁着天气好到相对干爽的公路上去遛狗,房子里只剩下夏至和江楚薇两个人。天气预报又说有暴雨,夏至看着远处天空滚滚的乌云有些担心,他劝说江楚薇和依依离开酒庄。江楚薇不以为然,从酒窖拿出瓶酒来慢慢品着,难得只有两个人,夏至靠近江楚薇,从后面嗅她脖子上的香水味,大吉岭的味道依旧让他敏感难忘。他默不作声把手镯套在江楚薇的腕上,江楚薇明白是礼物,翻来覆去地看,问是不是很贵,夏至说不贵。江楚薇似乎犹豫收还是不收,夏至拿了iPad把照片展示给江楚薇看,从她的反应看,照片倒是比手镯更让她惊喜。
夏至故意把脚搭在江楚薇的椅子扶手上,鞋底上全是泥。江楚薇正专注地看自己的照片,望了他一眼没作声。夏至目的没达成,继续摇晃着脚,江楚薇瞪他一眼:“挑衅啊?”
“嗯!”夏至迅速放下脚,整个人覆上前去,“跟我回城里吧,把依依送你妈那去,咱俩玩玩去。”
“跟你说了不回。”
夏至干脆坐在扶手上挤着江楚薇,江楚薇让开一些:“这椅子不结实,你别给坐坏了!一会依依回来了!”
“这不是还没回吗?”夏至顺势扳过薇薇的头吻上去,江楚薇挣扎了一下,也便依了他。
“讨厌!”江楚薇红了脸,娇嗔地嘟着嘴。
“讨厌!”夏至学她的声音,江楚薇回手打了他一下。
夏至回到屋里打开老毕的音响,选了张舞曲的牒,拉着江楚薇跳舞。两个人越发耳鬓斯磨,渐渐四只眼睛迷离开,拥在一起忘情地亲吻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忽然一个声音蹦出来。
夏至一下子弹跳开,江楚薇红着脸看到女儿牵着妞妞冷冷地看着他们。依依丢下手中的狗链跑上楼去,江楚薇顾不上夏至,跟着女儿上去。依依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无论江楚薇怎样好言好语都不肯开门,依依在屋内大叫:“走开!走开!你不是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吗?!你们大人都是骗子,骗子!”
江楚薇无言以对,下了楼颓然坐在台阶上,双手盖住脸,让夏至快走。
夏至想上楼:“我跟她谈谈。”
江楚薇拦在台阶上:“走,快走啊!别再来找我了!”
夏至无奈地看着江楚薇:“应该让她知道真相,不是吗?她现在是被她爸爸的话吓到了,完全不相信你。我们在一起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应该告诉她,而不是瞒着。”
江楚薇不听,执意要夏至快走。依依从楼上大叫:“你们都走,都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
夏至冲着楼上问:“依依,依依!我们谈谈好吗?你开门。”
江楚薇真的急了:“你走不走,你非要闹到她不理我吗?我不想失去她,她是我女儿!”
“你就可以失去我?!是吗?是吗?”夏至一边向外走一边回头问,“你就承认了吧!你跟我,从来就没有认真过!”
夏至跳上车扬长而去。回程的路上刚刚进入五环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夏至迅速选了一条小路七拐八拐终于开到航天大院。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整个窗子都被蒙住,什么也看不清楚。夏至换了衣服擦干头发上网看新闻,他虽气愤难平,但心里还是惦记着酒庄的母女。许多人在微博上抱怨堵在路上走不动,莲花桥那里已经有汽车没了顶,就连故宫里也是一片汪洋。最夸张的是地铁里的图片,台阶象人工的小瀑布一样,水流层层叠叠,真是壮观!即时新闻里也评论说这是北京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雨。
夏至守在电视和电脑前,时刻关注着天气变化,到了晚上九点多,有网友发微博说二十分钟的路走了四个小时才到家,很多车辆都进了水。夏至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骂自己:“夏至啊夏至,你怎么那么贱啊!”但是最后他还是对自己说:“行,我就再贱一次,最后一次!”
可是电话打过去座机无人接听,手机更是不在服务区。夏至未免越发担心,后悔不该吵了那几句嘴,不该赌气离开酒庄。到了十点夏至再也坐不住了,他从柜子里翻出件冲锋衣,开上车奔北岭的方向而去,一路上他一直不停地拨打电话。雨虽然已经停了,但路上车子依旧堵得走不动,将近十二点他还在五环上。
终于,他的手机响了。江楚薇在电话另一边断断续续地哭道:“夏至,夏至,依依不见了,不见了!”
夏至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你现在哪?在酒庄吗?”
夏至看了下来电显示,是酒庄的座机,他安慰江楚薇:“薇薇,你听我说,不要慌,我正在路上,你别再出去了,等我到了我去找她。放心吧,她不会走远的。”夏至说着这些话自己心里都没底,“依依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也不知道。”江楚薇有气无力,“我六点多做好饭叫她,她没下来,我以为就是生我气,到了八点多我又上楼,怎么敲门里面都没动静,我才发现妞妞也不见了。我从阳台的门看里面好象没有人,我……我,我才想撬门,那门根本没锁,可是依依不在里面。”
“然后你就去找了?一直找到现在?”
“是,园子里找了好几遍,我怕她跑到山上去,怎么办啊?雨这么大……”江楚薇已经泣不成声。
夏至在心里不停地骂自己,可是车子依旧走不动,前面是收费站,夏至把车掰出来停在收费站边上,顾不得工作人员的阻拦,让他们随便贴条。他又在收费站里面找到一辆自行车,居然是变速的,车主人是个年轻小伙子,夏至顾不上多说什么,扔下口袋里所有的钱跳上车奔北岭而去。
江楚薇瑟瑟地抖作一团坐在客厅台阶上,浑身透湿。夏至上前抱住她,江楚薇满眼的泪水:“她不会有事的,是吗?是吗?”
夏至去牵来酒庄的另两只狗,拿上手电筒牵着就往山上走。江楚薇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两人来到山脚,显然曾有大量泥水冲击而下,一大片过去没见过的淤泥堆在水沟前,脚刚一踩就陷进去。过去雨水冲出的水沟比以前更大了,而之前的道路已经面目全非。从哪里上山?无从落脚。夏至只好找有树的地方攀着树上去,他想让江楚薇回去,可是那怎么可能?江楚薇披头散发跟在后面,狗狗们倒是跑在前面,时常回头看主人。
这样的路况让夏至心里更加紧张,他顾不得多想,一路走一路叫着依依和妞妞的名字。依依平时并不是个胆子特别大的孩子,他不太相信她会走出太远。这么大的雨,也许她躲在了哪里。山路上凡是有大一点树或是可避雨的土坎夏至都会停下来着意看一下。然而走出去一个多小时,还是不见依依的影子。夏至跟江楚薇商量,再找半个小时,如果还是找不到,他们就报警。
就在两人焦头烂额时,忽然庄园的大狗狂吠起来。夏至顾不得江楚薇,循声奔去。前面似乎是一座已经坍塌的土屋,半截房子已经没有了,只有一边还剩下一点屋顶,上面压着稻草,听到了小狗“吱吱”的叫声,一会传来女孩儿的哭声。
夏至冲上去,声音从跨塌的房梁下传来,夏至叫着依依的名字,庄园的两只大狗跟着狂吠不止,急得上前帮着夏至乱刨。夏至终于借助手电的亮光看到稻草下面的人,是依依!夏至努力搬开稻草,依依抱着妞妞团成一团,泥水、泪水流了满身满脸。看到夏至依依颤抖着声音哭道:“叔叔,你怎么才来?呜……”
“别怕别怕,妈妈和叔叔都在这。”
江楚薇也赶了过来,母女俩抱头痛哭。夏至等二人平静一下,问依依:“你能走吗?”
“能!”
江楚薇借助手电的亮光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在这里?”
“这就是那片桃树林呀,妈妈咱们俩来过的。我记得这有间看园子的房子,你忘了上次咱们还在这遇到个爷爷呢。”
江楚薇恍然大悟:“哦,是这里吗?那这离酒庄也不算远啊!”
“是啊,我没敢往远走。”依依咬着发青的嘴唇,声音颤抖:“妈妈,对不起,我错了。”
江楚薇揽过女儿抱在胸前:“你吓坏妈妈了,再找不到你,夏至叔叔就要报警了。”
天空并没有放晴,夏至怕再有大雨,顾不得说什么,催促母女快快下山。三个人根本找不到来时的路,两只大狗在前面,夏至将自己的冲锋衣脱下来穿在依依身上,自己只穿了件T恤,还是找有树的地方向下坡方向走。好多树根部已经被雨水冲得松动,夏至走在前面探路,有两次扳倒了树自己也摔在泥水里,江楚薇和依依不时发出惊叫,依依更是边走边哭。江楚薇拉着女儿:“依依,以后再不可以这么不告诉大人就乱跑了!你看多危险。”
夏至脸上身上全是泥水,干脆脱掉T恤光着上身探路。幸好山本身也不是很高,三人到达山脚下时,天已经微亮,远远地看到葡萄园里一片汪洋,老毕的越野车半个轮子泡在水中,夏至看了看路,估计是没希望把它开出去了。房子地基高倒没进水,江楚薇母女换了干净衣服,又从厨房拿了些吃的,牵上三只狗背着有用的东西出发进城。
依依经过一夜的惊吓完全没了精神,只是跟在妈妈旁边,夏至找到那辆山地自行车,让依依坐在上面,推着她往收费站的方向走。一路上看到路边的果园满目疮夷,泥水掩埋了很多果树,枝桠上几乎看不到果子。终于走到收费站,夏至归还了自行车,开上自己的车子进城。
凌晨的北京城,经过一夜的暴雨冲刷后清新异常,路面上的积水较夏至来时少了许多。夏至浑身泥水,先送依依到姥姥家,姥姥、姥爷接到电话已经等在单元门口,三只狗依依一只也不肯让妈妈带走,姥姥、姥爷只好让这三只脏狗进屋。江楚薇交待让依依喝点姜糖水,她要去自己的住处。
依依进屋前特意跑回到车子旁边,敲着车窗让夏至摇下玻璃,对夏至说:“夏至叔叔,谢谢你,这么大的雨,那么危险,你还到山上找我……”依依象是要哭了,夏至拍拍她的头,“没事,没事,叔叔应该去找你。要不是叔叔,你也不会跑出去。没事了!”
依依忽然抬头看着夏至,又看看妈妈:“叔叔,你要好好对我妈妈!”说完跑上台阶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夏至与江楚薇两人吃惊地对视,江楚薇躲开目光低头不语,夏至长长舒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