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花谢，凤凰花开》唐小山

44、钇

　　杨轩依然平心静气，的确，他可以用很多办法打探贺嘉的去向，他对她的学校十分熟悉，她还没来之前，他就把那座校园摸索得了如指掌，以便能及时向她提供有价值的咨询和建议。他对她的打工地点也不陌生，这些年，她换过几个工作，都是在书店里。毕竟，一个外国人在美国生活，总会处处留下记录，存心追查她的踪迹并不困难。但是杨轩没有这么做，无论是公开的，还是偷偷的，若是贺嘉想让他了解的事，她会亲口告诉他，如果她不希望他知道任何关于她的消息，那么消息本身如何对他毫无意义。杨轩只希望贺嘉能得到令她满意的生活，希望她的人生会按照她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当然，他也悄悄希望在她的“希望”里，会保留一小片对他的怜悯之情，但他绝不会强行干涉她。
　　贺嘉出国前，把全部积蓄都交给杨睿了，她赤手空拳来到美国以后，生活中的收入、支出、规划都跟杨轩合在一起计算。杨轩在自己的信用卡账户下为贺嘉申请了一张附属卡，每个月底，两个人的收入加在一起付过账单后，余下的就一起存起来。贺嘉从没为杨轩准备过“礼物”，每到过年过节或是杨轩的生日，她总要说：“我送你什么好呢？反正都是用你的钱买的，我只有把我自己送给你，可是一辈子只能送一次，所以一定要等到最特别、最珍贵、最值得庆祝的那个日子再送吧。”杨轩不介意，跟贺嘉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是她送给他无价的礼物。贺嘉离开杨轩时，杨轩名下的存款她没拿走一分钱，或许匆忙中疏忽了，她带走了那张信用卡附卡，可是从那天以后，附卡再也没有使用记录——这大概是杨轩对贺嘉的行踪的唯一“打探”。有时杨轩自嘲的想，如果非要提“钱”，如果非要计算“得失”，没准这几年生活下来，倒是他欠下贺嘉的钱。
　　至于莎莎描述的意大利人之类的，杨轩不会费心琢磨，并非他多么信任贺嘉的忠贞，而是他相信，贺嘉做事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不需要对杨轩负责，也不必向他解释。而且，杨轩非常清楚，一件事的真相，在人和人的嘴和耳朵之间传来传去，到最后会被歪曲到什么地步，既然关于杨轩和贺嘉的事，旁人统统都想错了，那么其它事，他们更不可能说得对。
　　杨轩以为，真正需要安慰的，反而是莎莎，她已然怒火冲天。
　　“莎莎，有些事你不了解，别想这么多了。”
　　杨轩的冷静和宽容倍加刺激着莎莎，她不顾后果的吐露出自己对贺嘉的真实想法，其实她对贺嘉既不讨厌，也不痛恨。连莎莎也不得不承认，对于贺嘉这样的女人，哪怕她是你的情敌，你也很难厌恶她、憎恨她，你只想哀求她，求她另去寻找一片广阔天地，远远离开你的生活，贺嘉无论离开谁，都能同样活得昂首挺胸，可是有些人却是万万不能失去另一些人啊，只要她们都像贺嘉一样曾经得到过……莎莎准备好面对杨轩的怒火，不管是针对贺嘉的怒火，还是针对她的怒火，她都会勇敢承受，也许愤怒过后，一切就都好了。然而杨轩揉杂着悲悯的平静只叫莎莎格外无法忍耐。
　　“你真是个白痴啊！你还在等她，还在想她，可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再也不会属于你了！你爱过的那个贺嘉，你认识的那个贺嘉，已经不存在了！你清醒一点吧！”
　　杨轩想，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我爱过的那个贺嘉”、“我认识的那个贺嘉”，从来都只有唯一一个贺嘉，从过去到未来，永远不会消失、永远不会改变的贺嘉。
　　“贺嘉能为你做到的事，我也能！杨轩，你认真看看我，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八岁，可是贺嘉第一次跟你上床的时候，她也不到十八岁，她也是个小孩，那时候的她一定比现在的我更懂爱情吗？她就一定能看准什么样的男人值得献身、可以托付终生吗？遇见你，是她命里幸运，如果不是你，她一样可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六年前，你可以说我年纪小，不懂事，拿我当小孩，你可以以为只是因为你关心我，所以我误会你。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六年了，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你意识到了吗？贺嘉到美国来找你那年，她也是二十三岁。这六年，我经历过很多事，而且，其实你对我……你对我并不好！可是此时此刻我对你的感情跟六年前是一样的，那不是年幼无知的冲动，也不是孤苦伶仃时的误会，我爱你，因为了解你这个人，因为喜欢你这个人，就算你对我冷酷，就算你不给我希望，就算你一心一意只想着别的女人，我也一样爱你！就算我知道自己是傻瓜是白痴，就算我自己也不想让自己这么糊涂下去，可是我做不到！你也明白的，你不能强迫自己不去爱一个人啊！”
　　杨轩点点头，他很了解这种感受。
　　莎莎的表白让杨轩吃惊吗？也许并不，只是以前，他一直认为莎莎的想法如何，并不属于他理应操心的事务，他扪心自问，他没有做过任何鼓励或是宽容的暗示，所以他问心无愧。
　　莎莎却为得到杨轩的赞同而感到振奋：“贺嘉为你做过的，我都能做到，我会开车，我会做家务，她能给你多深的感情，我也能。还有她做不到的那些，我可以为你做！我会做饭，我可以每天帮你做好早饭、晚饭，给你准备午餐，如果你要出差，你不用担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挨饿。”莎莎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贺嘉不会做饭，已是众所周知，有时杨轩为了推脱私人应酬，会半开玩笑的解释：“我得回家给嘉嘉做饭，她不会做饭，要是我回去晚了，她会挨饿！”要是别人让他把贺嘉一起带出来，他就说：“嘉嘉不喜欢在外面吃，她吃不习惯，她只喜欢吃我做的菜。”这种玩笑话往往成为杨轩遭人嘲笑的把柄，不过他自己却深感乐在其中，只是莎莎听了十分心痛，贺嘉不值得杨轩为她付出这么多。
　　“……我可以给你做饭，我有家，我有父母，我爸妈都很好心，很热情，放假或者过年的时候，你可以去我家玩，他们会对你很好。”
　　贺嘉没有“家”，没有“父母”，对于这些原本已经漂泊在外的学子而言，没有一个可以思念的“家”，是最大的缺憾。
　　“……我愿意跟你登记结婚，我愿意为你生儿育女，我不小了，我已经到了可以结婚生育的年纪了！我父母也不会反对！他们都是知书达理受过教育的人，他们能很好的照顾我的孩子。你父母不是也希望你能早点成家吗？”
　　贺嘉不肯跟杨轩结婚，贺嘉不愿为杨轩生孩子，两个人的事业渐渐稳固，青春却一年又一年流逝，对于一个像杨轩这样各方面条件几乎没有瑕疵的“优质男人”来说，女方坚决反对结婚生子实在是很反常的现象，旁人只能猜测贺嘉别有野心。
　　“……所有这些我都可以为你做，贺嘉做不到的，我都能做到！你相信吗？”莎莎几乎哀求道。
　　杨轩相信，他非常相信，以前他从没往这方面思考过，但是从现在的对话中，他相信了，莎莎确实不再是小女孩，在他并未关注的这些年里，她也经历了成熟和成长。所以，他决定对这个“成年人”说一些很残酷的道理。
　　“是的，我相信，你说这些我都相信，我相信你一定都能做到，你的考虑很周到，很实际。”杨轩承认莎莎所描述的生活更接近于一般正常人的普通生活，然而，贺嘉不是一个普通人。
　　莎莎挂着一脸痴傻的表情盯着杨轩，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可是，你应该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付出不一定总会有回报，努力不一定都能取得成果……”
　　莎莎发狂的打断杨轩：“不不不！你说得不对！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就教给我们，只要刻苦学习就会取得好成绩，只要勤奋努力就能考高分！我就是这么做的！我一点也不聪明，我不是天才，连个人才都算不上，从小我很笨很笨，所以爸妈送我提早上学，他们说就算将来留级或者考大学多考几年也没关系，笨鸟先飞。结果，我比所有同龄人毕业都早，跟我同班的所有同学里，我总是年龄最小的，不是因为我比别人聪明，而是因为我比他们都努力！以前我连普通话都说不好，一上课发言就结巴，跟同桌说话都脸红，我妈送我去学外语，她把我带到单位的英国工程师家里，她就走了，把我一个人和一家英国人关在一起，我吓得只会哭，每个周末她都把我送去，所以后来我的口语才能比别人都好，那都是吃苦遭罪锻炼出来的！所以我知道只要肯付出足够多的努力就一定会有好结果！你也知道的呀，最开始你提出全新的试验方法，组里其他人都不同意，连美国老板都说没有可能成功，可是你一直坚持下来，你坚持到底，现在终于做成了，你证明他们都是错的，你是对的，美国人也没话说！所以只要坚持到底，就一定会成功！”莎莎仿佛重新站到大学辩论会的辩手席后，她此生唯一的目标就是证明己方的论点。
　　杨轩皱着眉摇了摇头，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勤奋、执着的人，但他绝不是死脑筋，他知道自己的课题之所以能够取得成果，并非得益于他比旁人更努力、更坚持之类，完全归功于他发现了一个窍门，而别人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归根结底应该赞赏“智慧”，而非“固执”，假如当初他的计算结果像别人的一样也表明这种方法不可行，他绝不会贸然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坚持到底”，他不会为那些没有明确把握的事情而勤奋努力。可是眼下，要跟莎莎讲清这样的道理，她完全听不进去。
　　“如果你不相信付出会有回报，努力会有好结果，为什么你自己还要这么固执的等贺嘉？你心里很清楚，她不会再回来了！你一定要这么善良、这么高尚、这么无私吗？你一定要做一个圣人吗？做圣人很没意思，活得很累！”
　　杨轩果断的摇摇头：“不，我不是圣人。如果我真有那么好心肠，我早就该让嘉嘉离开我，假如她不快乐，我不会勉强她跟我在一起。但是我做不到，我不忍心她走，她一定要走，我不会阻拦，可是如果她不说，我也不会主动，哪怕看着她在我身边过得不快乐。或者，如果我心地善良，我应该对你更好一点，不让你痛苦，不让你绝望。但是我同样做不到，如果我对你好，我自己就会很痛苦。所以，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只能顾及自己的想法，我只想成全自己的感情。”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可以等你！我已经等了六年，我可以再等六年！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诽谤贺嘉，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愿意等你，一直等到你心里真的不在乎她的那一天，不管等多久都行。我只求你答应我，假如有一天，你真心忘了贺嘉，那么，在所有其他女孩里，求你首先考虑我，好不好？我没有经历，也没有经验，到那时候，我们可以一切从头开始，开始一段完整的爱情。我也可以答应你，只要贺嘉回头来找你，我会立刻让……”
　　杨轩看得出来，莎莎已经意乱情迷，神魂颠倒，此时此刻跟她讲什么道理她都听不进去。
　　“莎莎，现在你好好听我说。”杨轩并没有拔高音调或者增大嗓音，但是他的语气里有一种罕见的、不容争辩的威严：“我不能发誓自己的想法一定会变或者一定不会变，这种誓言没有意义，我不会勉强去做我做不到的事，但是这些是我个人的私事，与你无关。对你来说，你不应该把青春和心血浪费在成功希望十分渺茫的努力上，这是我作为长辈给你的忠告。我知道，人生中的这些道理，非得亲身经历过才会明白。同样的话，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别人跟我说，我也不会相信，因为我没体验过；到了我三十岁的时候，我亲身经历过了，所以我相信了。每个人都一样，现在我没办法说服你，因为那些事我经历过，而你没有，等到你自己也经历过之后，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是正确的。只是——我希望最终教会你明白这一切的那个人，不是我。”
　　莎莎只觉得双膝酸软，浑身颤抖，头昏脑胀，几乎站立不住，与杨轩相识六年以来，她第一次想用“冷酷无情”四个字来形容这位向来温文尔雅、周到耐心的师兄，她从没想到杨轩的性格中还有这一方面，可是如果她早点发现，如果杨轩早点对她“冷酷无情”，也许她就不会陷得这么深。她开始憎恨杨轩，恨他的冷酷无情，她希望这种感情在她心里再强烈一点，存留得再久一些，这样她才能早点解脱出来。
　　杨轩深吸了一口气，莎莎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很可怜，但是他不想上前扶着她，不是为了避免嫌疑和误会，他就是没有那种念头——在杨轩看来，莎莎年纪很小，比杨睿还小得多，她身材娇小，长不大的娃娃脸，性格温柔单纯，惹人怜惜，大概除了“擅长烹饪”之外，其它方面她并不显得特别强势，可是她在杨轩心中激起的全部关切之情只是天色太晚时把她平安送回家，以及他们俩相处时不要让她着凉生病，除此之外，杨轩对莎莎再也没有更多牵挂了。然而对贺嘉就不同了，贺嘉精明强干、冷静沉着，凡事自有主见，她身材高挑，还练了多年的空手道，初次和她打交道的人都会被她的气势震摄，认为她很帅，很酷，除了做饭，天下没有贺嘉搞不定的事，即使在相同的年龄，贺嘉也比莎莎强大得太多，可是，杨轩心里就是会忍不住的担心她，不光担心她没饭吃挨饿——杨轩一个人在外出差时，他担心贺嘉出门忘带钥匙进不了家，担心她坐错公交车上课迟到，担心她煮完牛奶忘关煤气阀门，担心她弄不好热水器用冷水洗澡会感冒，担心她弄不好微波炉吃冷菜冷饭会肚子痛，担心她弄丢信用卡没钱过日子……这些事在现实中一件也没发生过，杨轩也不敢告诉贺嘉他的忧虑，否则一定会招来她的暴怒：“我是那种没用的废物吗！原来你这么瞧不起我！”杨轩就是情不自禁的担心，甚至当贺嘉安安稳稳的躺在他身旁熟睡时，他也要担心她是不是正在做噩梦……
　　“太晚了，回去吧，天很冷，容易感冒。”杨轩首先迈步，头也不回的走向停车场，他拉开后座车门，等着莎莎哆哆嗦嗦，一步一晃的跟过来。很好，莎莎想，他继续冷酷无情，他不要她坐副驾驶座，她如饥似渴的搜集每一个细节带给她的痛苦。
　　莎莎木然的系好安全带，依然浑身上下抖如筛糠，杨轩脱下大衣盖在她身上：“别着凉了，空调还得过一会才能热起来。等温度升上来之后，你可以睡一会，待会到家了，我叫你。”
　　转瞬之间，莎莎又堕入矛盾与困惑的苦海，她宁愿杨轩把她孤伶伶的丢在这片寒风刺骨的陌生海滩上，独自扬长而去——世上的确有那样绝情的男人对他们不爱的女人全无半分怜惜之意，可杨轩总叫她分不清善意、尽责和有可能发展成“喜爱”的好感苗头。

　　莎莎大三那年，有位外系的博士师兄找她帮忙——他本科毕业后保送硕博连读，不过跟少年班出身的莎莎相比，年龄相差将近十岁，他可不像老展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他是学生干部，社会活动中表现极其活跃，人际交往方面也颇有一套手腕——两人起初不认识，博士师兄负责组队代表学校参加全市大学生科技创新成果展，需要一名双语解说，莎莎英语口语好，被同系的师姐推荐给他。
　　莎莎需要提前两天去现场了解展会和本校展台的情况，以便写解说词。那天同去的除了博士师兄，还有一个帮忙布展的男生，跟莎莎同级，不过也比她年长好几岁。展览馆离学校不远，但是没有合适的公交车，师兄建议打车。出租车一停稳，两个男生便钻进后门，莎莎坐在司机旁边，她觉得蛮正常，她和那俩男生又不熟，不管跟谁同坐一排都会很别扭。可是到目的地之后，两个男生同样飞快的下车、关门，远远的站到人行道内侧等着。莎莎只好掏出钱包付了车钱，25块，她以为学校活动会有报销吧。
　　那天天气又闷又热，是个不折不扣的桑拿天，布展期间展览馆不对外开放，也不开空调，三个人从上午工作到下午，中间没休息，师兄也没想到买点饮料或零食慰劳大家。
　　回学校的路上依然打车，两个男生依然坐后排，到校门口，计价器显示：21块。“我有零钱。”师兄从后排递过一张绿油油的一块钱纸币，没等莎莎回头接，另一个男生赶紧笑眯眯的说：“我身上从来不带钱，有校园卡就够了。”可是出租车上不能刷学校食堂的饭卡啊！莎莎只好又掏了二十块钱。
　　当时的莎莎太年轻了，她只觉得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却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对头。博士师兄的言谈举止处处展现出不凡的实力、魄力和丰富而深厚的思想，挺像个人物，莎莎不由得对他滋生出一点小小的敬仰之情。随后她认认真真的写好讲解稿，尽职尽责的做了三天讲解员。幸亏正式展览那三天学校为所有参与活动的学生统一安排了往返交通和午餐盒饭，可是师兄从没提起要给莎莎支付的四十五块钱车费报销的事，甚至他们俩往后再没见过面。
　　直到莎莎出国后，跟当年推荐她做解说的师姐在网上聊天，不经意间提起这段小插曲，师姐发了一连串“暴跳如雷”的表情：“笨丫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简直太过分了！我要是早知道一定要他还给你车钱再给你当面道歉！就算不是他求你帮忙，好歹你是女生，他是男生，竟然有大男人要小女孩出车钱的道理！还好意思说‘零钱’？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对这种贱男人就应该千刀万剐扔进二十八层地狱！”莎莎不以为然：“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当时的情况，正好谁顺手谁就给钱了嘛。”师姐发了一个“轻蔑不屑”的表情：“你不知道，其实也难怪，他那种人，要不是这么精明，也爬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了。其一他不想泡你当他的女朋友，其二他不用拉拢你做他的支持者或者合作伙伴，他以后甚至都没打算再跟你打照面，所以呢，他也不在乎对你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他绝对是成心的、故意的、蓄谋已深的，你不用给他找借口。记住了，以后遇见这种男人，有多远躲多远，千万不能嫁！男人没有‘风度’，根本不能算男人！”
　　莎莎对着电脑屏幕笑个不停，师姐未免小题大做了，她自己都快把这件事忘光了，倒是师姐一口一个“男人”分析得头头是道，不会是师姐在暗恋师兄吧……
　　莎莎申请期间，用到一部手动英文打字机，可以将表格填写得更完美，是上一级师姐出国前留给她的，她用完之后，觉得拿回家放着很浪费，日常很难派上其它用场，要是卖了呢，好像不太厚道，因为她没花钱白得的，所以她决定上网发帖，送掉。
　　先前，莎莎已经送出不少闲置物品，参考书、应急灯、电风扇、小书架、文件夹之类。莎莎家境不错，她没有对金钱斤斤计较的习惯，她觉得为了不值几块钱的旧物跟人家讨价还价，再翻出一大把钞票来找零头，那种场面怪难为情的。所以她通通免费白送，哪怕送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要有人需要、拿回去有用处，就是给自己的财产找到了好归宿。接受礼物的同学，通常都会顺便捎来一瓶鲜橙多、一罐酸奶或一个苹果做回报，有个女孩知道莎莎就要出国了，特意送她一个亲手编织的中国结。莎莎高兴极了，没准收到的鲜橙多比送出的七个透明塑料文件夹更值钱呢！这更让她对“赠送”乐此不疲。
　　第一个回信要打字机的是隔壁学校的男生，他在邮件里反复询问这台打字机是不是不要钱，是不是真的一分钱也不必花，最后莎莎回答：“是呀，真的一分钱也不要。不过如果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也可以买一斤葡萄送给我啊。”当时正是葡萄新鲜上市的季节，玫瑰香不过两块钱一斤，每个宿舍楼下的水果摊都能买到。这个男生没回复。
　　两人已经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男生说他正在做实验，出校门不方便，要莎莎把打字机送过去，她答应了，反正骑车来回一趟用不了一刻钟，而且她眼下没有急事。
　　男生两手空空来见莎莎，没有葡萄，也没有钱包，他第一句话还是：“不要钱吗？真的不要钱吗？”莎莎点点头，把打字机递过去，让他当面检查一下是否有问题，他晃晃脑袋，最后一句话是：“反正不要钱，就算是坏的我也不吃亏。”然后就转身走了。
　　莎莎满怀失落的回到宿舍，信箱里有一封未读邮件：“你好，我很需要一台打字机，但是我没有太多钱，买不起新的，二手的也有点贵，请问你能不能稍微便宜一点卖给我？或者先借给我用一段时间再还给你也可以，我愿意付给你租金。”莎莎真心真意的感到非常非常对不起他或是她：“很抱歉，打字机已经送掉了。”白送的……
　　年龄尚小的莎莎在国内没有感情经历，并非因为父母管教严格或自身心态保守，只是一直没遇到令她心动的男孩，无论是同龄的，还是比她年长的。难道他们都觉得她太小，不懂事，不值得在她面前展露出男性最博大的胸怀和最细致的心思？而冷眼旁观，她又会不时对身边男生的各方面表现感到失望。
　　有位师姐半玩笑半严肃的告诫莎莎，如果没能在国内解决终身大事，出国后再想找如意郎君就更难了，在国外的中国男性，刨除名花有主那部分外，剩下的不是歪瓜劣枣如狼似虎，就是个性刁钻阴暗卑鄙狭隘，完全没法跟人类共处。莎莎不信，师姐们说话一个比一个夸张，不过就算是真的也无所谓，反正她年龄小，等学成回国后再找男友谈恋爱也不算晚。
　　莎莎在美国见到的第一个中国男性是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