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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铍 ...

  •   大半个学期过去了,陶乐专心听课,认真写作业,学习成绩还过得去,可是难免会遇到一些疑难问题,日积月攒,她就担心自己应付考试会很吃力。陶乐犹豫来犹豫去,终于决定再去找杨睿,毕竟他身为助教,也有责任为学生答疑解惑啊。
      陶乐鼓足勇气再次来到307,这次只有展云逍一个人在,他正在挖空心思的编造一篇关于博士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学习体会,每次系里接到这种倒霉任务,都会把美差摊派到展云逍头上,他从来没有怨言。在校七八年间,他写过的心得感想加起来足够出版一本个人文集了。
      展云逍抬起深度近视的双眼,仔细认了认门口的人,和颜悦色的说:“你就是陶乐吧,你来找杨睿吗?他出去开会了,得五点之后才能回来。”
      “哦,谢谢你。”陶乐有点失望,她忽然灵机一动:“其实我是来找杨睿问几个专业课的问题,如果他不在,那我问你行不行啊?”陶乐已经听说这位“展大侠”学问了得,乐于助人。
      展云逍微笑着点点头:“可以啊,过来坐吧。”他一丝不苟的收好桌面上的材料和稿纸——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冒烟的官僚要求这次的学习体会必须全部上交手写稿,以免有人ctrl+c,ctrl+v的偷懒耍滑。
      展云逍的普通话始终不是很好,吵架拌嘴肯定要落下风,讲解专业知识倒能利索很多,可他还是怕陶乐听不懂,因此故意说得很慢,很清楚。展云逍的思维风格和杨睿完全不同,杨睿的思路永远刻着鲜明的个性标记,狂放、险奇,却从来不失稳妥,展云逍的头脑却像农民种地,忠诚恪守着五千年文明凝结成的深厚传统。
      窗外隐约传来五点十分的上课铃声,陶乐终于把自己的疑惑都弄清楚了。她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想,如果展大侠也能说一口标准流畅的普通话,那么他会成为一位多么受同学欢迎的老师啊,他的耐心和细心让你感到舒适而毫无压力,就算你向他提问最白痴的问题也不会觉得紧张,要是展大侠长得像杨睿那么帅,或者杨睿能有展大侠这么和善的性格,那就——那就太完美啦!
      陶乐为自己的鬼心眼暗自窃笑,她背好书包,很恭敬的倾身行礼:“谢谢展老师。”
      展云逍面带慈祥的微笑,轻轻摇头:“别客气。”

      陶乐刚一转身,实验室的门开了,杨睿和展云遥说说笑笑着走进来。
      展云遥穿了一套藏蓝色小西服,一进门就把外衣一脱,扔在椅背上,气喘吁吁的说:“哪个脑袋缺弦的发的会议通知啊,我又不上台做报告,穿什么正装,校车司机还舍不得开空调,捂死我了。杨睿!你穿着牛仔裤都混进去了,怎么没人把你扔出来!”
      “嘿嘿,他们以为我是去修投影仪的吧。我说你也臭美够了,好几个帅哥直冲你抛媚眼呢!”
      “他们以为我是哪个大老板带去的秘书,硬塞给我好几份简历!”
      “唉,可惜到我出门的时候也没有人来跟我结算修理费啊!连份盒饭都没蹭上!”
      连展云逍也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杨睿走到陶乐身旁,眉开眼笑的说:“陶乐,我去校外开会了,你没等太久吧。”
      “我本来想找你请教几个问题,不过展老师已经都给我讲清楚了,我该走了。”
      杨睿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沉的,他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展云逍,好像要把他一脚踩个稀巴烂,这是杨睿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矮小干瘦、沉默寡言的酒瓶底怪物也是个男性。
      展云逍却毫无察觉,他已经又摊开一大堆“指示”、“精神”、“纲要”、“意见”,企图挖掘出丝毫灵感。他头也没抬,随口问道:“杨睿,你们今天听的报告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东西?”
      “没有!没有!科技会堂塌了,做报告的,听报告的,全被砸死了!”说完,杨睿怒气冲冲的跑出实验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展云逍莫名其妙的抬起头,陶乐也惊得目瞪口呆,只有展云遥笑得直敲桌子:“哈哈!陶乐,你别害怕,杨睿这小子没有精神病,他就是偶尔喜欢抽风!哈哈哈!”
      陶乐赶紧半信半疑的走了,她觉得这一屋子人都够古怪,头脑正常的,相貌丑陋,外表靓丽的,神智可疑。
      屋里只剩下一对同姓人,看着展云逍勤勤恳恳,埋头苦写的样子,展云遥忍不住感到阵阵心疼和愤慨,她收起谑笑,把自己带回来的纸袋整个递过去,认真的说:“哥,今天的四场报告都很精彩,资料全在这里。回来的路上,杨睿跟我说,他好像悟到点什么……”

      期末临近,陶乐更喜欢去图书馆自习,如果复习功课复习累了,还可以去翻翻杂志、小说醒醒脑子。
      一天下午,陶乐背政治提纲背得头晕脑胀,干脆把课堂笔记一扔,去杂志阅览室转转。
      这间阅览室主要收藏文化休闲类杂志,所以每到期末读者不多,陶乐一进门,就看见杨睿十分显眼的坐在空调旁边,双手托腮,面前摊着一本花花绿绿的铜版彩印杂志,显然看得津津有味。陶乐妒忌的想,只有像他这样从来不用为考试操心的怪物才会在这种时候悠闲自在的看这种杂志!她决定还是过去打个招呼才算有礼貌。
      陶乐悄悄走到杨睿身边,轻轻碰了碰桌角,杨睿对杂志恋恋不舍,慢慢抬起头,一看见陶乐,顿时失声大笑,虽然他立刻捂住嘴巴,可还是招来了管理员老师严厉的一瞪。杨睿连忙摆摆手表示歉意,然后拉着陶乐走出阅览室。
      陶乐既困惑又生气,今天不会正好又赶上杨睿的“抽风日”吧,连累得她和他一起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早知道就假装不认识他,不跟他打这个招呼了。
      一直来到远离所有阅览室、自习室的走廊尽头,杨睿终于可以放声笑个痛快。
      陶乐着急的问:“你笑什么呀?你刚才在看什么书?”
      “有没有纸和笔?”
      陶乐掏出政治课笔记,翻到最后一页,又随便挑出一枝画记号用的天蓝色水彩笔。
      杨睿用左手把本子按在墙上,右手上下翻飞,很快就画出一只古怪、可笑的小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就是你!”杨睿在小动物旁边画了一个箭头,注明Timon。
      陶乐接过本子,仔细看了看,画得还不赖,看着也挺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刚才正在看电影杂志里一篇回顾《狮子王》的文章,一下就想到你了,没想到一抬头又看到你正好站在我眼前,你是不是被我念咒语变出来的啊!你简直比曹操还禁不起念叨!”杨睿又开始哈哈大笑。
      “《狮子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是那个丁满啊,丁满整天和彭彭形影不离,你也一样嘛!”
      陶乐恍然大悟,低头又看了看杨睿画的小动物,果然正是《狮子王》里那只聪明过头,爱吃昆虫的猫鼬。“哇,如果彭彭知道你说她是非洲疣猪,她肯定特别生气!”
      “那就不告诉她呗!”杨睿早就不把彭彭放在心上了,他们之间本来交往不多,有过一点小误会,解释开就好了,而且彭彭每次见到杨睿,表现都挺自然,不像藏着心事的样子。“那以后,我可要叫你丁满了,丁满,丁满,比陶乐好听多了,而且多好养活啊,每天去草地里随便抓点虫子喂喂就行了!”
      “比吃酱鸡腿的省钱吧!”陶乐想到了展云遥,她可没在乎自己为什么要靠杨睿“养活”。
      两个人又一起笑了半天。
      “哎呀,我去看《狮子王》那天也是考试之前,初中政治会考,因为我背答案背得好,老师放了我半天假,别的同学周末都要上一整天的课呢,那时候还没有双休日。我爸就带我去看电影,他说等我长大之后,肯定会有好多男生争着抢着请我看电影,所以他要做第一个请我看电影的‘男生’哦。他一直不停的进进出出,给我买爆米花、薯片、冰激淋、可乐,他说进了电影院就应该吃这些东西。其实我爸一点也不喜欢看《狮子王》,他说音响效果太吵闹了,高中的时候有同学送我一盘原声磁带,我一在家里放,我爸就说他要犯心脏病了,特别是Elton John的《Circle Of Life》。可是我特别喜欢,如果我也能嫁给一个在非洲草原上研究大象粪便的博士就好了,我也可以给当地的土著小孩做老师啊,他们也需要了解麦克斯韦方程、热力学三定律什么的吧?”
      杨睿开始慢慢了解陶乐,她的经历,她的想法,她的家庭,她的朋友,她家里人都挺可爱的。杨睿心里想,要去非洲,不一定非要嫁给大象博士嘛,杨睿的父亲在外事部门工作,从杨睿记事起,父亲就常年辗转在各个非洲小国、部落之间,无论是《上帝发疯了》还是《狮子王》中的场面,杨睿早就耳熟能详了,不过既然陶乐还没听说,杨睿就决定不急着向她抖露自己的底细。
      “高一一开学,我们就坐火车去军训,谁也不认识谁,坐在我对面的两个男生是初中同学,他们在火车上对唱《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唱得真好听,其中一个男生高二就出国了,另一个高考分数比我还高,不过因为是色弱,最后只能留在本地的大学……”
      陶乐眺望窗外,悠然出神,沉浸在美好而令人惆怅的回忆中。杨睿想到自己,当年《狮子王》在国内大热,杨睿正在高三,不过因为全班同学全被保送到国内两所顶尖大学,所以大家都闲得难受,这部电影他至少在电影院里看了三遍,每次都陪着不同的女生,至于她们的名字,他早就记不清了。杨睿有一个原则,无论有什么样的美女作陪,他只看自己喜欢的电影,只要一进电影院,他就只看电影不看人,当然很少有女生会因为受不了这点小小怠慢就要跟他散伙。杨睿记得自己看电影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丁满,他一度指望老爸从非洲走私一只猫鼬回来当宠物养呢,至于彭彭,他一直觉得很心疼,Pumbaa的意思就是“傻瓜”,这只傻傻的、丑丑的,自卑的胖疣猪,多需要一个温柔体贴的好主人用心宠爱它啊!
      杨睿和陶乐并肩站在窗边,谁也没说话,过了半天,不约而同转过头。
      杨睿笑着说:“你来看书吗?”
      “不是啊,我背政治题背得头疼,想找几本消遣的杂志放松放松。不过现在我已经休息好了,又该回去继续艰苦奋战啦!你呢?你这就放假了呀!”
      “早着呢,我也是偷懒跑出来的,我也该回实验室了。”
      两个人随随便便说过“再见”,这就是杨睿这个学期最后一次见到陶乐。

      陶乐和彭彭都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头一天下午考完最后一门课,第二天上午,她们俩就各自坐上火车回老家去了。半个月之后,成绩单寄到家,彭彭大多数科目都名列前茅,陶乐的所有成绩也差强人意。
      展云逍照例在校外找了一份兼职,起早贪黑劳碌了整整一个夏天,比平时念书还辛苦。展云遥则参加了市学联组织的支教活动,去老少边穷地区做了两个月的志愿教师。杨睿和几个驴友去西北玩了两个星期,他看见了沙漠和草原,却没有捡到大象粪便,剩下的一个半月,他都泡在实验室里,地球这么大,他的所有亲戚当中,连没过门的准嫂子也算上,距离他最近的,就是正在莫斯科参加文化交流演出的母亲。
      杨睿从没认真考虑过嫂子给他定下的deadline,好马不吃回头草,无论如何,在本校本专业拿到硕士学位之前,他不打算出国,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是狗熊,刷上白油漆也变不成国宝。至于陶乐,杨睿觉得目前的进展还算顺利,毕竟还有两年呢,只要在她毕业之前把她“搞定”就可以了,也许嫂子说的没错,他是想换换口味,像现在这样玩玩朦胧暧昧的小感情,感觉也不错。

      新学期开始了,杨睿不再给陶乐上习题课,他还没盘算好用什么手段才能经常见到她,就在第一周的周四晚上,陶乐忽然主动打电话给杨睿。
      那天晚上,杨睿正在走廊尽头的寝室里联机酣战,只听见远远的从自己屋里传来悠悠呼唤:“二郎神——电话——”
      杨睿也隔着千山万水喊回去:“我不在——”
      “是个女的——”
      “就说我已经为她投湖殉情啦——”
      “她说她叫陶乐——”
      杨睿“噌”的一下跳起来,把游戏手柄往身后观战的哥们手里一塞:“替我打完这局!”然后就飞一般冲回自己房间。
      听筒里没人说话,先传出一阵抽鼻子声。
      “陶乐,是你吗?有什么事?”
      回应杨睿的是更明显的抽泣声。
      杨睿吓了一大跳,高声急问:“陶乐,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宿舍……阳……台上……”陶乐终于把鼻子吸干净了,可以说话了。
      杨睿只觉得虚惊了一场,只要人在宿舍,就出不了什么大事,女生打电话不想让同屋听见的时候,就会躲到阳台上去,于是他和声问道:“陶乐,你遇到什么事了?别着急,慢慢说。”
      “明……明天早上第一节课就要交作业……可是我一道题也做不出来,星期一上的课,我看了一个星期的书,可是什么也看不懂……”陶乐终于呜呜呜的哭起来。
      杨睿哑然失笑,他捂着话筒乐了半天,才沉着的继续问:“是哪一门科目?”
      陶乐抽抽嗒嗒的说了。
      杨睿站在门口,冲走廊大吼一声:“三年级X班XXXX课的助教快点站出来!”
      回答却是从杨睿身后的房间里传出来:“别喊,别喊,就是我,就是我,干嘛呀?刚开学就发工资吗?”
      杨睿笑着拎起话筒:“陶乐,别担心了,你们助教正坐在我的床上用我的电脑看电影呢,他要是敢记你没完成作业,我现在就告诉他凶手是谁!”
      “杨睿!不带这么要挟人的啊!天底下最缺德的事就是剧透啦!”那个男生赶紧按下暂停键,捂住耳朵,生怕杨睿立刻就要把故事的大结局提前透露出来。“是你女朋友吗?这个学期的作业她都不用交了!”
      那个男生说话声很大,陶乐也能听清楚,可是她哭得更伤心了:“这是弄虚作假,欺骗老师呀!”
      “这样吧,你告诉我都是哪些题目,我替你写一份交上去,老师见着作业就行了,反正他也认不出来是谁写的。”
      “这和作弊替考也没有区别呀!”
      杨睿看看手表,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试着说:“那么,你现在马上出来,我把你课上没听懂的都给你讲明白,让你能自己做完作业。”
      “可是……可是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嗬,你都大三了,难道从来没上过通宵自习?”
      “没……没有……”
      “北门外有家二十四小时麦当劳,要是考试之前啊,你都不一定能抢到座位。快点出来吧,我在你们楼下等你。”
      杨睿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长袖衬衣,跟坐在自己床上的同学说:“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你要是看得晚,就在我这睡吧。”
      那个男生垂涎欲滴的盯着杨睿:“二郎神,真有你的!这种泡美眉的手段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她们班还有没有不会写作业的小姑娘,你也给我留两个!”
      杨睿指着电脑屏幕:“看见没,就是这个人,他最后把……”
      那个男生一把抓住杨睿的手,推着他转了一百八十度:“快走,快走,小美眉要等着急了!”
      杨睿刚一出门,又被一个男生拦住了:“二郎神,你可太不讲江湖道义了,不兴见好就收!刚才我不在状态,只能算热身,说好打一个通宵嘛!”
      “行了行了,刚才那五局都算我输了,剩下的让老郑替我,你要是再打不过他,就泡一根方便面吊死算了,我们屋还有两壶新打的开水。”
      “这可是你说的!”那个男生一边手舞足蹈的往回跑,一边大声喊:“大家都听见啦,杨睿亲口认输啦!老少爷们都出来做个见证啊!”
      某间寝室传出一声长叹:“战场失意,必然情场得意……”
      杨睿统统懒得搭理,匆匆忙忙下楼去了。

      陶乐站在宿舍楼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书包,还在不停的揉眼睛。
      “你在家吃了两个月,都长胖了,你也想变成非洲疣猪吗?”杨睿真想捏一捏陶乐圆嘟嘟的小脸,可是看她满脸泪痕的样子,又不忍心欺负她,他只是很温柔的说:“好了,别难过了,走吧。”
      北门外的大马路是城中的主干道,到了半夜三更,越发灯火辉煌,运建材进城的载重货车简直比白天的公交车还热闹。马路边就有一家占了两层楼的麦当劳,因为这附近就有三所大学,一站地外还有一家电影院,所以尽管刚开学,店里远不如期末那样人满为患,可是也绝不冷清,很多学生也不为赶作业或者应付考试,他们已经把“上通宵自习”发展成某种文化理念或者生活方式,可以在这里打牌啊、杀人啊、带着笔记本来聊天灌水看电影啊。
      杨睿和陶乐在儿童生日区找了一个偏僻清净的角落,杨睿问:“你想喝什么?”
      陶乐不假思索的回答:“橙汁。”
      杨睿记住了,陶乐喜欢喝橙汁。
      等杨睿端了两杯橙汁回来,陶乐已经搬出那本砖头一样厚的教材:“已经讲到这儿了,第一次课就讲了这么多!别说记课堂笔记了,我连翻书都来不及!我肯定要考不及格,可是就算明年重修,我还是听不懂啊!”陶乐难过得又要掉眼泪。
      杨睿觉得好笑,难道陶乐思考问题总是这么深谋远虑吗?两个人第一次说话她就想到了拜见双方父母,刚上过第一次课,她就预备着明年重修。杨睿把书拿过来,随手翻了两页:“正常。你们那个刘老师啊,是不是一节课下来,听得最清楚的两个词就是Partial和Over?他的口头语是‘那——你就可以知道’。”杨睿举起一只签字笔假装粉笔,拖腔拉调,惟妙惟肖的模仿刘老师的招牌动作,逗得陶乐也禁不住破涕为笑。“他不用幻灯机、投影仪,也不用电脑课件,他上课从来不擦黑板,不拉黑板,也不动地方,不管有多少内容,板书全都写在七十五厘米乘七十五厘米那么大的一块黑板上。他就这么教了十几年,已经成为咱们系最鲜明的特色之一。要是有谁当堂就能听出来他讲到哪儿,那就离成仙不远了,每一届学生遇上他都哭天喊地的。”
      “那怎么还让他教啊!”陶乐愤愤不平的说。
      “因为他是国内这个领域最优秀的教授啊,只有咱们专业的同学才能享受这种特殊待遇呢,一样的课程,开给外系的,就不是刘老师讲了。”
      “他还说只要少交一次作业,缺一次课,就直接取消考试资格,除非有校医院开的住院证明,是住院证明,诊断书都不行!可是平日作业又不算成绩,连期中考试都没有,全靠期末一张考卷。”陶乐打了一个哆嗦,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得。
      “有一年啊,他就出了两道题,只要一道题回答得不够十全十美,就不及格了。后来还是学校教务出面干预,他才勉强同意把学生成绩开根号乘十,他开的可是三次方根啊!”
      陶乐更被吓得瑟瑟发抖,可是她忽然疑虑的盯着杨睿:“你本科不是在我们学校念的吧?你应该没听过刘老师的课,你怎么对他这么了解?你……你本科学的也不是这个专业,用不着学这门课吧?这些题你都会做?”陶乐翻到教材封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书名,似乎从那里就能看出答案:“真奇怪,你到我们学校来干嘛?专业跨度这么大,你本科那四年岂不是白念了?你有搜集各种学位证书的癖好吗?”虽然眼下,杨睿和陶乐的学籍绝对属于同一个学校同一个院系同一个专业,可是在两所学校持续百年的恩怨情仇中,陶乐心里对“你们学校”、“我们学校”还是分得一清二楚,就像移动和联通,可口和百事,耐克和阿迪,薛宝钗和林黛玉,赵敏和周芷若。
      “考研的时候考过这门课。”杨睿平淡的说。
      “你是参加过全国统一招生考试考来的!”陶乐惊奇万分的说:“我一直以为你是被保送的呢!你费了那么大力气考……”陶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杨睿,这个人考试成瘾,只能这么解释。
      杨睿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啊,看来你对我的底细了解得挺清楚吗!特意打探过了?”
      陶乐移开目光:“无意中听说的嘛,谁叫你那么出名啊!”陶乐紧锁的眉头分明表示,杨睿的两样名声,她都听说过。
      “好了,杨老师要开始讲课了,陶乐同学背手坐好,有什么问题要先举手再发言。”杨睿拿起纸和笔,翻到教材的第一章。

      第一章的内容着实庞杂繁复,就算用上两个通宵也不见得能彻底讲解清楚,不过作业题目其实并不难,只是陶乐一时不适应新的思考方法,杨睿就把和解题相关的那些知识先讲给陶乐,然后循序渐进的启发她,提示她。到了凌晨三点,陶乐终于自己答出了所有作业题,她又用了半个小时把答案从头到尾抄写了一遍。
      可是看着正确无误、干净整齐的作业本,陶乐的眼圈又开始红了:“让你这么一讲,其实一点也不难嘛,可是为什么一开始我自己就怎么看也看不懂?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东西我都学不会,那这个学期我还怎么过呀!”
      杨睿又忍不住要笑了,他从学前班开始就没有为学习方面的困难发愁过,他心里倒是装着很多该他想的,不该他想的忧虑,他想,如果一个人无论白天黑夜,最大的苦恼就是上课听不懂,作业题不会答,这样单纯的生活倒也挺快乐,可是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永远这么单纯,这么快乐呢?杨睿也从来不跟女生谈学习,用不着像杨睿这样老奸巨猾的高手都明白,谈情说爱的时候提起“定理”、“公理”、“等式”、“不等式”、“线性”、“非线性”,是一件多么煞风景的事情。不过杨睿和陶乐在一起说的最多的话题,好像只有各门功课。
      “别担心,你以前学的专业课只能算基础课,这是你接触的第一门高等专业课,刚开始有点不习惯是正常现象,就像从高中刚进入大学那时候,也要有一段适应期的,等你摸到门路就好了。”杨睿非常耐心、非常和蔼的说。
      “可是如果我太笨,就是学不会呢!”陶乐的忧虑依然没有减轻半分。
      “你一点也不笨啊,你的小脑瓜非常灵,总能有一些奇思妙想,你只需要找对思考的方向。”杨睿又忍不住想揉一揉陶乐的头发。
      “你怎么知道我不笨?你和我认识又没有多久。”陶乐觉得杨睿只是敷衍着安慰她。
      “别忘了,我给你批改了整整一年的作业啊,都留着吗?还是考完试就扔了?”
      陶乐第一次感到有点脸红,她伏在桌子上:“我从来都不乱扔东西。”
      杨睿看出陶乐已经很累了:“好了,你可以趴着睡一会,到五点半我叫你回去。”
      “那你呢?”
      杨睿哈哈一笑:“白天睡够了,本来就打算今天晚上通宵玩游戏的,现在那群家伙肯定正打得热火朝天呢。”杨睿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能连轴熬上三天三夜不合眼皮,也能一口气睡上三天三夜不翻身,无论是为了看书,做实验,还是为了玩游戏,泡美眉,这种技能都很实用。
      陶乐困惑不解的望了杨睿一眼,渐渐闭上眼睛。
      杨睿脱下长袖衬衣,披在陶乐肩头,虽然已经九月了,店里的冷气空调依然吹得十足。然后,他拖过那本砖头,从作者序言开始,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研读。他不由得暗暗感激刘老师,这个学期亲近陶乐的理由绝顶充分,杨睿不但要保证陶乐顺利通过期末考试,他还要让她考出全班最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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