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花谢，凤凰花开》唐小山

39、 3

　　阿蒙顺利拿下称心如意的offer，接下去，他开始操心签证和在异国他乡的衣食住行，尤其是后者，在另外半个地球上，他还能延续目前这种舒适安逸、悠闲懒散的美妙生活吗？在波士顿能吃到正宗的煎饼果子嘛？
　　这天，阿蒙又在向杨睿列举一串长长的清单，缺少其中任何一样，他的幸福指数就会受到严重摧残。杨睿心不在焉的点头应付：“有，有，在中国城都能买到……”他心里却想起五年前，另一个人也在电话里向他悄悄抱怨，初到美国的生活并不适应，尽管身边有人尽心竭力的照顾她……
　　电话铃响了，杨睿赖在床上懒得动，他捅捅阿蒙的大肚子：“你去接。”
　　阿蒙吭哧吭哧挪到门边，他似乎打算提早培养语言习惯：“Hello？”
　　听筒中传出轻轻的笑声，而后是彬彬有礼的女音：“你好，请问杨睿在吗？”
　　阿蒙顿时双眼圆睁，难以置信的瞪着听筒：“杨杨杨杨睿……她她她找你！”那个“她”字满含不可思议的意味。
　　杨睿不慌不忙起身下地：“行啦，别这么没出息。不就听见一个美女说话吗，至于嘛！”他接过话筒，换上最最温文尔雅的甜美嗓音：“喂，你好，我是杨睿。”
　　“杨睿，是我。”对方的声音十分清晰，绝不会导致误会。
　　这下子轮到杨睿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嫂嫂嫂子……你最近过得怎么……你现在在哪里！”
　　无论这一年来贺嘉过得好还是不好，杨睿更急于知道的是她究竟身在何处。他恍然间体会到舒雯对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的心情，“不要失去联系”；他也理解了陶乐对江宁的感情，陶乐并不介意和江宁失去联系。有一种说法是“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可是对有些人，你永远无法做到把他从心头放下。
　　“我还在机场，我刚回到国内。”
　　果然，杨睿隐约听见背景环境中正在广播“航空行李托运规定”，使用的是清晰标准的汉语普通话。
　　“嫂子，你等着我，我马上去接你！”杨睿的眼光同时瞄准挂在简易衣柜里的外套、摆在床边的旅游鞋和塞在枕头底下的钱包，盘算着自己如何能够像八爪鱼一样，在最短时间内把它们统统招呼到身上。
　　“不用了。”贺嘉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
　　“我去给你送钥匙啊！上一次你回来的时候把钥匙留给我了，你说怕自己忘了带，让我帮你保管，你说你再回国就直接找我要，我一直带在身边呢。那天咱们俩一起在城里的西餐厅吃晚饭，最后是你用信用卡结的账……”似乎只要杨睿把当天的细节描述得越具体，越真切，贺嘉就会离他越近。
　　“不用了。”贺嘉再一次拒绝。
　　“也对，等我赶到机场，不知道还得多久，不能让你一直等着。那我先回家，我在家等你，我保证比你先到家。”杨睿像讨饭似的向阿蒙伸出一只手，暗示他快点把借走的车钥匙还回来，阿蒙却莫名其妙的往杨睿手里塞了一杯开水。
　　眼下正是交通拥堵高峰，只要杨睿玩命的蹬车，他一定能比贺嘉先赶回家。他一厢情愿的以为贺嘉会回家，尽管她留在那个“家”里的痕迹只剩一张不知她是否愿意承认的双人合影。他依然固执己见的管贺嘉叫“嫂子”，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叫她嫂子时，她刚满十五岁，哪怕在古代，也只是少女刚刚及笄成年可以嫁人的岁数。
　　贺嘉又发出清冷的低笑：“真的不用，我和杨轩在一起，他有家里的钥匙。”
　　贺嘉的话语犹如塞壬的歌声，令杨睿瞬间化为岩石雕像。
　　“我们只请了三天假，明天去办结婚登记，后天就回美国。”
　　杨睿上下牙床一用力，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尖咬下来，好疼啊！他舔舔手背，唾液红兮兮的，出血了……那么这不是在做梦吧！
　　“时间比较紧张，所以明天一起吃顿饭吧，就算我的婚宴了。你有空吗？”
　　“有有有，简直太有了！”就算明天天上下猫下狗下兔子，杨睿也会义无返顾的奔赴贺嘉的婚宴。
　　“那你先回家，咱们见了面再商量去哪吃，你来决定，看你想吃什么，我们对这边的饭店有点陌生了。”
　　“好好好！”其实现在杨睿最想吃的就是贺嘉亲手煮的意大利面条！
　　“你一个人来吗，还是带丁满一起？”
　　杨睿猜陶乐大概不会拒绝去见他的哥哥嫂子，毕竟她也一直那么牵挂他们两个人的幸福，可是现在他还不打算让陶乐和贺嘉碰面，他还没做好充分准备：“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好吧，明天见！”贺嘉不再多问。
　　“等一下，我想跟我哥说句话！”
　　贺嘉淡淡的一哼，把电话交给杨轩，她明白杨睿依然不敢相信他刚才听到的每一句话。
　　以前杨睿总是不耐烦的对接电话的杨轩大声喊“我要找我嫂子”，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跟大哥通话。他们一星期前才联系过，只是干巴巴的说了说各人最近做了什么，却都不曾吐露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杨轩困窘的握着话筒。小时候，杨睿的口头语是：“妈，我哥欺负我！”长大之后，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管！”因此，对弟弟即将出口的下一句话，杨轩永远不知道如何正确应答。
　　“杨睿，我回来了。”杨轩只能想出这句陈述客观事实的“真理”。
　　“我知道了，没事了。”其实杨睿也无话可说，大哥的人生一板一眼，风平浪静，缺乏扣人心弦的起伏和变化，杨睿跟他之间似乎一直没什么可聊的……
　　杨睿挂断电话，一扭头，差点跟阿蒙来了个“熊吻”，因为阿蒙的大胖耳朵一直紧紧贴在听筒另一侧，他一字不差的听清了全部对话。两个人傻傻的瞪着对方，除了猛劲点头，做不出其它反应，他们互相证实自己的耳朵没出故障，自己的脑袋对汉语也没有误解。
　　“嫂子要结婚了呀！”阿蒙梦游似的叹息着。
　　受到“结婚”这俩字的刺激，杨睿一跃而起，一手攥住阿蒙的三根手指头，一手环住阿蒙的半圈腰，高声当当着《国际歌》，不对，是《婚礼进行曲》，冲出房门。他俩踩着节奏，迈着庄严肃穆的四方步，缓缓的，慢慢的，从走廊这头走到走廊那头，再从走廊那头走回来，阿蒙还故作矜持的拭了拭眼角，无限深情的说了一句：“I do。”
　　十九年寒窗，漫漫征途，艰苦卓绝，可算熬到硕士毕业，“不在郁闷中恋爱，就在郁闷中变态”，从走廊两边的宿舍里探出的脑袋都坚信，这俩人已经无怨无悔的选择了“变态”……
　　“阿蒙，明天跟我一起去吧，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我哥我嫂子。”既然不能带丁满，杨睿很乐意请阿蒙，贺嘉也一定很高兴再看看这个“朱”。
　　“好啊好啊！”阿蒙热切的点头答应，可一转眼又变得无比沮丧：“唉呀，不行，老板已经给我安排好了一大堆活，他知道我就要成功逃脱他的魔爪了，所以最后这几天不择手段压榨我的剩余价值！”阿蒙揉了揉充满“剩余价值”的大肚子，最近半个月，它已经可怜兮兮的缩水了一大圈。
　　杨睿的老板很开明，深知“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也不顶用。杨睿真想现在马上回家，但他想到，这几天就算哥哥嫂子的蜜月吧，他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莽撞冒失的给他们的二人世界添乱啦！他必须耐着性子等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