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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砷 ...

  •   两年前,作为助教,杨睿已在307给陶乐补过一次课。
      期中考试后,为缅怀不计其数英勇阵亡的脑细胞,陶乐和隔壁寝室女生商量一起喝酒庆祝,可她们不敢去酒吧,也不愿去校内通宵营业的大排档,只能买回宿舍喝。那天晚上其他女生都有选修课,只有陶乐闲着。晚饭后,她先去洗澡,等她采购归来,披散的湿发刚好干透,蓬松飘逸,像一朵巨大的蒲公英。她左手拎着十几罐啤酒,右手举着几十串羊肉,油顺着竹签淌到手腕,新换的浅色衬衣上一大块炭黑是刚才抢肉串时蹭到的——不管怎么看,这个形象也不符合矜持少女的标准。
      陶乐一进楼门,楼长就从小窗口喊:“哎,那就是陶乐。陶乐啊,进来一下!”
      陶乐以为有包裹单,她绕到楼长室门口,用胳膊肘轻轻撞开门,立刻傻在原地。无数次,她曾在白昼或黑夜的梦境中回想那张笑脸,可实际上,他们从未如此近切的面面相对。
      “陶乐,这个男同学找你。我用传话器喊了,你们系几个屋都没人。正巧你回来了,要不人家白跑一趟。”
      “她她她们都有课……”陶乐结结巴巴的解释,她大脑一片空白,这绝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会面方式呀!
      “东西先搁下,有事慢慢说。”楼长热情的招呼,她假装没看见油腻腻的肉汁正一点一滴的玷污她那引以为豪的堪为全楼卫生样板的水泥地板。
      陶乐迷迷糊糊的把将近十斤重的啤酒堆在桌子上,又立刻拎下来:“不,我还是送上去……”她急于洗手、洗脸、梳头、换衣服,恢复平日的正常外观!
      这时,江宁第一次开口:“别着急,我没事。我等你。”
      陶乐没敢抬头看师兄一眼,她头晕目眩、飘飘忽忽的走了。楼长将唯一一把椅子让给江宁:“同学,坐下等吧。”这位阿姨通常将拜访女生宿舍的男生当成毒蛇猛兽来提防,好在江宁有礼貌、懂分寸,还不招人讨厌。
      陶乐站在水房的穿衣镜前,泪水盈眶。不行,不能现在哭,一哭就会双眼红肿,更没法见人。她小心翼翼的把脸埋进冷水,别弄湿头发。为什么他偏要此时此刻骤然现身,为什么他不能事先来个电话,哪怕他晚到几分钟让她先回宿舍也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永远像现在般美丽”,“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这种美丽的词句,陶乐也会不知不觉写在演算纸上,然而降临在她身上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命运。他一定以为她是个不梳头、不洗衣服、天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邋遢婆娘!
      头发太干太蓬松,皮筋打滑,扎不成辫子,塑料梳子摩擦产生的静电使陶乐的脑袋越发像一球熟透的蒲公英,无论如何不能打理平整,她试着别上发卡,却像一块钱人民币上的女拖拉机手,陶乐恼火的丢掉一连弄断三根齿的梳子,从床底下拖出箱子找衣服。最漂亮那套衣服刚才洗澡时换掉了,这座城市春秋短,冬夏长,当下适用的衣物无需准备太多,很快就该换装,可是现在穿什么呢?穿什么呢?穿什么呢!
      陶乐一路飞奔到楼长室门口,猛然刹车。她喘匀呼吸,努力调整到最端庄优雅的姿态,心底却坚信江宁等得不耐烦,早走了。
      还好,江宁依然彬彬有礼的应对楼长不厌其烦的盘问。他一见陶乐便微笑着站起身,她差点忘掉一件要紧事:“对了,阿姨,等会儿彭彭她们回来,麻烦您告诉她们,就说我,说我……”
      “我明白,说你有事出去了。”楼长善解人意的答应道,她笑眯眯的嘱咐江宁:“你把车放在门口,熄灯之前保证不会丢。”
      还有半小时才下晚课,路上人不多,陶乐走在江宁身边,小心脏嘭嘭乱跳,她每次写信洋洋洒洒收不住笔,可一旦面对真人却开口说不出半个字。
      “嗯——二胖?”江宁试探着打破沉默。
      “天呐!你怎么……”陶乐吃惊的捂住嘴巴,她绝对没在信里写过这种事。
      江宁落落大方的笑了:“假期我见过滕飞,他说你俩高中三年一直是同桌。”
      “他还说什么?”陶乐不禁提心吊胆。龙龙知晓她的全部秘密,以前他一个劲的挑唆她,鼓动她,为她策划匪夷所思的计谋,没准他怎么向江宁描述她呢。
      江宁淡淡的摇摇头:“没说别的。我和他不同届,不是很熟。”
      龙龙和江宁都住在初中母校附近,节假日都喜欢去操场踢球,毕业后反而渐渐相熟。龙龙曾手舞足蹈的告诫师兄:“千万别和二胖吵嘴,她口才太好,你说不过她,最后肯定被她唠叨死,幸亏我有这个——”他得意的拍拍助听器:“她写信话特别多吧,满满一大张纸,一连写好几篇……呃,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他狡诈的嘿嘿乐。
      江宁发现陶乐的确文采不赖,但是好像不太喜欢说话嘛,他只好继续找话题:“今晚你们是不是有集体活动,你一个人出来不要紧吗?”
      “没关系。刚考完,大家想一起放松一下。平常我们从不喝酒……”陶乐羞愧的自我辩解。
      江宁并不介意:“是啊,每次考完试,我们也喜欢出去喝酒。其实不是怕考试,只想给自己找借口放纵一下。”
      “你怎么今天来……”
      “我下午过来找同学踢球,既然已经到这了,顺便看看你。明天考托福,今天不想回去太早。不过你没告诉我你的电话和地址,我只好找到你们级女生楼,请楼长帮忙查。你们楼长真不错,我们学校女生楼长永远不会这么和蔼可亲。”
      陶乐敏捷的抓住一个疑问:“明天考试?今天不该抓紧时间看书吗?”
      “最后一天看不看都一样,是什么水平就是什么水平,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呀。不如玩个痛快,晚上好好睡觉,明天精力充沛。不过托福本来不用特意复习,最变态那关已经过了。”
      陶乐没准备过出国考试,但她听说过啥玩意“最变态”:“你考完GRE了,能不能告诉我考了多少?”她自己最痛恨别人考完试跟她对答案和打听她考多少分,考完就考完了,都抛在脑后不行吗!
      “两千四。”江宁坦然回答。
      “唉——”陶乐叹息着,这就是永远不可企及的偶像……
      路过校园“商业街”,江宁走向一家小超市:“今天真渴,这是我喝的第六瓶水。你要鲜橙多吗?”
      “好啊。”陶乐喜欢一切橙子口味的饮食。
      江宁买了两瓶,递给陶乐一瓶,他俩咬牙切齿,使出吃奶的力气,总算每个人都拧开了自己那瓶。二人彼此对视,忽然一同哈哈大笑,他们都联想到最近在两大校园BBS上风头正劲的“鲜橙多”笑话。
      “你也看过那个笑话?”他们不约而同发问,又不约而同笑着点头。
      “你不知道,我是‘目击证人’,那件事发生时,我就在图书馆自习,跟那女生隔两张桌子……”江宁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亲眼目睹的历史性一幕。当时他绝对想不到,“鲜橙多”这仨字将最终演化成一个永垂不朽的网络术语。
      一旦陶乐完全放松,江宁便有机会领略她滔滔不绝的过人口才,他们在湖畔长椅上聊到十点半。陶乐记不清那晚他们谈了些什么,不外乎天南海北,五花八门,思路如野马脱缰,无羁无绊,根本不像通信时那样拘谨,只敢写学习和考试。陶乐还得知一件事,江宁对她的最初印象远远早于她第一次从数学老师口中听说他的姓名。当时她高一,参加校园即兴演讲比赛,由观众为选手抽题目,主持比赛的学生会宣传部长随意指定江宁给陶乐抽签,可陶乐没心思留意抽签人,她光顾着为刁钻的题目叫苦不迭。她还记得第一排有个观众一直冲她傻笑,害得她以为自己说错话,连忙往回想,却导致说错了更多话,她只听完自己得分,没脸面等候最后公布结果,便灰溜溜的逃跑了。然而江宁记得很清楚,有个叫陶乐的女孩,她有很多好玩的想法,她能将一个古怪的话题发挥得更加离奇。后来通信和今晚见面,江宁越发感觉陶乐很有意思。
      陶乐把江宁送到校门口,他们互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大声念出对方的电话号码,江宁换过宿舍,他的电话不再是陶乐曾经打过的那个。
      陶乐不知道江宁把她的电话记了多久,她也不记得自己把他的电话背到哪一天,反正当她在一团漆黑的实验室向杨睿讲述那晚的经历时,她已经彻底忘掉那八位号码的后四个数字,而前四位当然是全校通用。
      假使陶乐与江宁有缘重逢,他们还会像那天一样无拘无束的谈天说地,可倘若没有这个缘分呢,他们不会刻意寻找彼此。那些骤然袭来的胃痛,都已化为温暖或凉爽的回忆,温暖的,是他含笑的眼睛,凉爽的,是他轻松的笑声……

      “他现在在哪?”杨睿穷追不舍,顾不得风度。
      “去年毕业,已经出国了吧。我没再跟他联系,也不知道第二天的托福他考了多少。”
      杨睿心里直哼哼,两千四,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考过,写在脑门上好看吗!他听陶乐提到江宁那辆同样挂了八把车锁的避震变速越野登山车时,就有一股冲动想把自己的车砸碎了沉进湖底,决不能和自己的敌人拥有相同的品位!
      “他有女朋友吗?”
      “我们没谈过这些啊。”陶乐奇怪的偏过头:“我觉得至少我见他那天他好像还没有吧,他跟我讲他们班去郊外露营,有对男女同学手拉手一起看星星,他的语气显得挺好奇,我猜他自己大概没经历过。”
      杨睿差点脱口而出,你很敏感嘛!他在脑海中迅速搜索本科同学联系方式,今晚回去就给大哥打电话,在太平洋两岸同时开辟战场,务必挖出这个江宁的来龙去脉!
      不管杨睿如何调兵遣将,陶乐静静回想着几乎被遗忘的往昔心情。
      “你从没想过,你也出国,去找他,和他在一起?”在杨睿看来,这才是正常人的合理选择。
      陶乐明白他到底操心什么:“你这个人怎么总是满脑子庸俗念头,真是太无聊了!”
      杨睿无辜的拍拍心窝:“我很庸俗吗?”
      陶乐扪心自问,我想过吗,还是没想过?当初看见椭圆方程和保送红榜,为什么我会胃疼,因为感觉离他遥远,为什么我不顾廉耻主动给他写信,等不到回音时又心如死灰般绝望,因为我渴望接近他,哈利·波特的守护神魔咒必需从人生最快乐的回忆中汲取力量,那么我的回忆就是出乎意料的面对江宁的那一瞬,如今,我已经忘掉自己的狼狈不堪,只记得他坦荡无邪的笑容,这就是最快乐的回忆,我无需追求更多,不必再给他写信,不必再给他打电话,不必再与他见面……
      陶乐心安理得的叹了口气,这算是我的初恋吗,是暗恋,是单相思,多么美好,不曾遭遇打击和失望,感谢那位叫江宁的师兄,他还记得我吗?
      “很久很久以前,我想过,假若未来有一天,我和他考到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学校,我要怎么做。我幻想着新年的午夜,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地上的积雪覆过脚面,宽阔的大街两旁,玻璃橱窗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他拉着我的手走出城市,走到郊外,爬上最高一座山顶,俯瞰脚下挨挨挤挤的霓虹灯,远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万籁俱寂,冷得……”陶乐噗哧一乐:“可实际上,大一元旦,我们班吃了一个通宵的火锅,吃得凶相毕露,满头大汗,第二天一大半同学拉肚子,班主任特意请校医院给我们集体化验,怕是流行病。怎么样,特别粗俗吧,一点也不浪漫。”陶乐一想起那次就笑得合不拢嘴。
      杨睿暗想,只要你跟他说,那个江宁保准能带你做出那种荒唐事,幸亏你没在寒冬腊月半夜三更跟他去爬哪座见鬼的山,否则肯定比拉肚子还悲惨,而且,我也不会见到你……还是现实比较浪漫,火锅店多温暖,多热闹,多喜庆。
      “世上的好东西那么多,我不能把每样都据为私有,比如天上的星星,摸不到,摘不下来,光用眼睛看看,也是赏心悦目的乐事啊。”陶乐试图向杨睿表明,在她的人生舞台上,那位叫江宁的超级龙套已经圆满完成客串任务,鞠躬谢幕退场啦,人家吃了盒饭、领了工钱,继续转战下一个剧组,没准早就晋身为金光灿烂的男一号!她不知不觉扬起头,在黑漆漆的天花板上,她望见了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还是那张沁人心脾的笑脸?
      杨睿更觉得憋屈,这个江宁是何许凡夫俗子,竟敢和宇宙星辰相提并论!他没好气的反驳:“星星就是稀薄气体,弄到手里有什么用!要是在商店看中好看的台灯,我一定要买回家摆在床头,每天晚上点着看!”
      陶乐又气又笑,杨睿今天真喜欢抬杠,她不紧不慢的回嘴:“就算商店卖的台灯,也可以隔着橱窗欣赏,window shopping,不用花钱就能大饱眼福,多划算呐!”
      杨睿恍恍惚惚变成一只泰迪熊,坐在灯光耀眼的史泰福陈列柜里,又短又粗的熊胳膊举着一块小木牌,朝顾客那面写着“喜欢我就抱我回家”,冲自己那面写着“鄙视只看不买的无良顾客”。可杨睿明白,哪怕像陶乐这样知足常乐的乐天派,也一定会受到某种诱惑的驱策,甘愿付出昂贵代价,情愿冒下没有退路的风险,义无反顾的追求,比如这所学校,那么对她来说,“杨睿”这一目标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呢?
      突然,一墙之隔的走廊上响起粗重的脚步声,保安来巡楼了,他见这屋一片漆黑,随手推推门便继续往前。
      陶乐合上笔记本,站起来伸个懒腰。杨睿趁机再试一次:“嘿,让我请你吃饭吧。你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这么重大的事,值得庆祝。”但愿从今天起,关于“工作”的话题不再是二人之间的禁忌。
      陶乐笑嘻嘻的问:“你不是说没钱吗,想带我跟你一起蹭饭啊!”其实她后来想通了,她相信杨睿不是过日子没算计的傻瓜,他才不会为买礼物讨好女孩而让自己喝西北风呢,那只是他的借口吧,怨她以前太怯懦,不敢把她的盘算解释清楚。
      “呃——请你吃一顿饭的钱还够,可我不想跟展云遥一起去,她就爱吃那种没油水的植物,我一看就没胃口,哪能吃饱!只有兔子才乐意一辈子陪她啃胡萝卜!”
      陶乐哧哧直笑,她早发现和展云遥同桌共餐很没乐趣,但她不敢公然抗议,怕展云遥嘲笑她不懂科学,不讲营养,因为展云遥的身材和体能实在令人艳羡:“我想吃烤鸭!其实我早就想吃,可一个人吃没意思,我又不好意思叫别人一起,怕他们笑话我太土……”
      “好,只要有油有肉的东西我都喜欢,我不笑你。咱们周末去,不用着急,慢慢吃它一整天。”
      两个人轻声商量着走到门口,陶乐刚拉开门,又飞快合上:“嘘——别出声。”她再次将门悄悄打开一点点,杨睿好奇的把左眼凑到门缝上,只见展云遥和薛钒从斜对面的房间出来,锁好门,不慌不忙经过这道门缝,肩并肩拐向楼梯口。
      陶乐犹如密谋弑君篡位一般压低嗓音:“我吃完晚饭就在这了,展云遥没来过。你来之前我出去上厕所,看见对面也关着门,没开灯,我以为没人。这么晚,又这么黑,你说他们在屋里干嘛呢?”
      杨睿暗自庆幸,天下妇人心都是一模一样的,万一他和陶乐早出门半分钟,现在就该展云遥和薛钒躲在门后探讨如此神秘的问题了。他狡猾的答道:“咱俩在这干什么,他俩就在那干什么呗。”
      “我不信……”陶乐低声嘟囔。夜深人静,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说只是追忆长辈艰苦斗争的岁月,抒发个人理想抱负,谁听了也不信啊!

      杨睿没骑车,他有意落后展云遥一二十米,他不需要灯泡,也不想给别人当灯泡。然而展云遥豁亮的嗓音穿透宁静的夜色,诱得杨睿和陶乐不由自主跟上去,想听清她到底说什么。而后,两个人放轻脚步再追近几米,还想听薛钒怎么回答。最后,他们好像训练有素的密探,鬼鬼祟祟的跟踪、窃听前头那对,每到马路拐弯处,他俩便灵活的躲进路灯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只听展云遥毫无顾忌的大声说:“……杨睿那小子,除了抢金库,他什么都干过……”陶乐钦慕的仰视杨睿,杨睿心里也美滋滋的,想不到展云遥对他评价这么高。
      杨睿凑近陶乐耳边:“恶意暴喝银行提供的免费可乐算不?我觉得这也属于扰乱金融秩序、危害人民利益的恶劣行为。”
      “切~我怎么没听说哪家银行还白给可乐?南门外那个经常连饮水机都是空的!”
      “若干年前的事。大概我喝的太多,银行亏损,所以只好取消这项服务。”
      俩人一起捂着嘴笑,又很快止住笑声支楞起耳朵听薛钒讲他的高中校长在周一晨会上把“真相大白”说成“大象真白”。
      不知不觉已经跟到展云遥楼前,杨睿和陶乐本能的躲在一大丛迎春背后。展云遥举起胳膊揪住薛钒的耳朵,杨睿连忙伸手捂住陶乐的眼睛:“下面的镜头少儿不宜,咱俩快走……”
      杨睿和陶乐蹑手蹑脚潜回大路,确信不会被展云遥发现,才松下一口气,原来当密探也没那么容易。
      陶乐不由得脸红心跳,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偷听人家隐私,尽管展云遥和薛钒没说一句不能当第三个人面说的暧昧言辞,不过那毕竟是偷听,太不道德了……陶乐心慌意乱的扯过一个新话题:“你知不知道兔子耳朵为什么那么长?”
      “啥?是……被展云遥揪长的?”杨睿莫名其妙。
      “不对。它去田里偷糯米,被西瓜粘住逃不掉,它哭个不停,老头拽它的耳朵,但是尾巴粘得太牢,只能剪掉,所以兔子眼睛长、耳朵短、尾巴红。”
      杨睿想起小时候听大哥讲过类似的故事,只是具体细节好像有一点出入。他哈哈大笑:“你说梦话呢,回去早点睡吧!”他才不为偷听展云遥而问心有愧,因为他知道只要展云遥逮着机会肯定也会理直气壮的偷听他。杨睿在心里对薛钒大声疾呼,哥们,“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别再让我替你着急上火了!

      陶乐并没困得犯迷糊,她躺着睡不着,心里在想展云遥和薛钒。以她阅遍无数love story的火眼金睛看来,这二位就是传说中的金童玉女——当然,展云遥和杨睿站在一起也堪称赏心悦目,甚至更华丽,可他俩之间似乎总缺少一点令人心动的感觉,彼此凝视的眼神,念出对方姓名的语气,都藏不下丝毫秘密。因此无论听说多少关于杨睿和展云遥的绯闻,陶乐从不疑神疑鬼,至少她相信展云遥的心思没在杨睿身上……
      陶乐还在大一时,全系本科学生干部开大会,展云遥和薛钒坐在陶乐前排相邻两个座位。展云遥翻记录纸把笔碰掉了,她刚偏过头想看笔掉哪去了,薛钒已将另一支摘掉笔帽的水笔笔尖朝下放在她右手中,让她正好来得及记下团委书记布置的重要事项。散会后,展云遥还在整理笔记,薛钒主动跑到教室前面,把一直滚到讲台边的笔捡起来放回展云遥的笔袋里。
      陶乐瞪着大眼睛,啧啧称赞,不管薛师兄为人如何细心、善良、助人为乐,这已经远远超出雷锋同志的服务范围了,简直深具进化成“二十四孝老公”的潜力!
      此后的漫长岁月,从没听见展云遥和薛钒发生什么新闻,然而陶乐坚信自己的直觉,进实验室以后,天天看着展云遥,她洋洋得意的搜刮到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来巩固自己的判断。
      比如那天,豆豆师姐像打了鸡血似的冲进陶乐的实验室,高声宣布他们组最困难那位博士大哥终于成功脱光了,她一通天花乱坠,把博士大嫂吹得神乎其神,充分满足了在场听众的八卦欲望。忽而,她话题一转:“对了,还有薛钒……”她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不得不停下来咽两口唾沫。包括陶乐的老板在内,大家立刻以更浓厚的兴趣围住豆豆。
      展云遥一直在实验台旁整理器材,“咣当”一声,她手里的铝盒掉到地下了。
      “薛钒说他的样品已经测完了,你们还有谁要用电镜,今天下午就可以去楼下用。”
      老板带头嘘她:“切~没意思!我们还以为小薛也脱光了呢!”
      豆豆爽朗的大声笑道:“兔子不着急。我跟他说好了,万一我俩到三十岁还都是光棍一条,那就我和他凑合呗~”
      “咣当”,展云遥刚捡起的铝盒又跌到地上。一定不是这样,那只是一句玩笑……豆豆之所以叫豆豆,正因为她长得既不像豆粒,也不像豆芽,倒像阿蒙的孪生姐妹,从来没有男生追她,她不止一次可怜巴巴的说:“遥遥,追你的男生那么多,介绍我认识两个呗。”展云遥很大方:“好啊,看上哪个了,都归你。”但是豆豆看上有什么用,人家看不上她,她最中意的是程辉,把他当神明来膜拜:“天呐,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完美的男生!遥遥,只有你才配得上他!”豆豆只是太渴望有男孩向她表露好感,什么样的男孩都行,不一定非得薛钒,或许她认定薛钒必将和她一样永远没人疼没人爱……展云遥心烦意乱。
      “遥遥,如果你不要……”豆豆刚发现展云遥也在屋里。
      “咣当”,那盒载玻片第三次摔落在地。
      “我说如果明天下午你没时间听报告,把票给我吧,我对你们那个方向也有兴趣。”豆豆就是有本事短短几句话就把主题跃迁了三次。
      展云遥最终将铝盒放回抽屉,心情仿佛坐了一趟过山车:“你去吧,我不去了。”
      陶乐始终目不转睛的盯着展云遥的手,她悄悄对彭彭说:“那盒载玻片,我昨天洗了一下午,现在可好,全被展云遥摔烂了,保证一片完整的也不剩,早知道不如直接扔垃圾桶里算了。”
      就是“薛钒”这两个字,正像神奇的咒语,能让精明强干的展云遥屡屡变得笨手笨脚。陶乐闭着眼睛呵呵傻笑,那个也会胃疼的女孩就是展云遥吧,那个能让她胃疼的特殊人物就是薛钒吧,他们有机会同窗十年,在陶乐的生命中,除了父母,还没有哪个人曾连续陪伴她十年呢,多么难得的缘分啊!那么,他们最后到底干了什么“少儿不宜”的行为呢?
      尽管陶乐的感情依然迷迷茫茫,但想到身边有这样才貌双全的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她暂时忘掉自己的烦恼,尽情享受欣赏星空的愉悦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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