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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铁 ...

  •   展云遥上身前倾,用掌心捂住双膝,杨睿不知道她是冻得腿疼还是跳舞累得,他认为《宪法》最好严禁女孩在银杏叶变黄的时节光腿穿短裙,顺便强迫她们每天至少吃一块肥肉。展云遥是今晚最美丽但是最“冻人”的女孩,杨睿庆幸陶乐不喜欢穿裙子,天一转凉,她就及时添衣服,她有一件裹到小腿的羽绒服,穿着像个米其林娃娃,让人一看见她就感到从心眼往外的暖和。
      杨睿把自己的风衣盖在展云遥腿上,他本来只拿它当一样搭在手臂上的装饰。
      展云遥惊讶的看了杨睿一眼,笑着摇摇头,却没拒绝他一片好意。
      “对我来说,爱情不是心痛,而是腿疼和胃疼。有一个人,我一看见他,两个膝关节就冰凉酸胀,一步也迈不动,还像空腹服用阿司匹林刺激到胃黏膜一样吃不下饭。”
      杨睿哈哈大笑:“你那是太紧张了!一般人顶多脸红心跳,呼吸急促,你的反应这么大呀!”
      “有的女孩痛经,有人害怕蛇和蜘蛛,有人晕车晕船晕飞机,都是生理特征,自己不能控制。他并不严苛冷漠、拒人千里,我也不是没经过大阵势的小气鬼,在人民大会堂参加大学生话剧节开幕式那次,我没背错一句台词。我和他认识好多年了,彼此熟得见面都懒得打招呼,可是每次和他单独相处,我还会腿疼胃疼大脑当机,一个劲的说傻话做傻事。从小到大,只有这一个人才能让我这么丢人,这算不算爱情?”展云遥平时只能用冷淡寡言掩饰自己在薛钒面前的傻气。
      杨睿大有兴趣见识展云遥不再牙尖嘴利、盛气凌人之后的傻样,可他明白那种机会不属于他:“你应该告诉他,如果他对你温柔一点,你就不会这么紧张了。”杨睿很有经验,曾经有女孩一看见他就“紧张”,对她耐心一点,细心一点,她自己会慢慢化解这种情绪,不见得真的是“爱情”。
      展云遥长长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当时,我还是个年幼无知的傻丫头,我主动向他表白,他拒绝我。可是我永远感激他拒绝的方式,平静,和善,没有让我体会到难堪和挫败,后来他对我像以前一样,像对别的女生一样,从不轻视我,疏远我。他这么宽厚体贴,让我越来越爱慕他。”
      杨睿很疑惑:“是不是你表白得太晦涩,或者他接受得太含蓄,你俩互相误会了?”
      “我写得足够大胆直白,他回应得完全清晰明确。”那天,哪怕薛钒随口说句“一起走”,展云遥也能看到希望,可是他打过招呼就一个人走了……
      杨睿不了解这桩憾事的细节,只能笼统建议:“过一段时间,你再说一次,或许他的想法有变化。”
      展云遥惆怅的摇摇头:“他一直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再表白也没用。”薛钒指责她“爱出风头”、“指手划脚”,他受不了这种人,他下辈子也不愿选择她……展云遥的世界末日并非万事万物瞬息间轰然崩塌,而是风蚀水侵,一丝一毫的消磨着她的生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硬撑着忍耐下去……
      杨睿无言以对,又一个朋友对他坦露心底隐秘,他关心她,为她难过,却同样无能为力,感情不能勉强,不能勉强着喜欢,更不能勉强着不喜欢,比较理智的处理手段是试着转移心思,关注其他人,不必沉陷于没有出路的单相思中,程辉和她不合适,世界上总会有一个合适的人等着她去发现,比如……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杨睿话已出口,还有点犹豫,薛钒被灌醉那次,他走漏的第二个秘密是他一直暗恋展云遥,可他明知她讨厌他,瞧不起他,所以从没告诉她。当时阿蒙在洗手间,只有杨睿一个人听薛钒说,如果被阿蒙知道了,没准他怎么折腾呢,阿蒙这个人嘴疾手快脑子慢,最擅长弄巧成拙,其实杨睿也怀疑薛钒酒醒之后还记不记得自己提过这件事。杨睿不习惯掺和他人的私事,况且他和薛钒只是君子之交,他以为自己没资格对薛钒的感情问题说三道四,虽然他暗地里坚信最好的办法就是薛钒直接向展云遥表白。
      杨睿和薛钒远不如他和阿蒙熟,不过他一直认为薛钒很可靠,就像杨轩那样可靠。小时候,杨睿经常在午夜十二点突然爬起来,把杨轩从梦乡中搅醒:“哥,明天要交的作业我还没写呢,老师说不交作业不许上体育课,你快给我写!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杨睿从书包里翻出一摞书本,摊满一桌子,然后钻回被窝接着睡。第二天一早,他总能看见工整、正确、不缺不漏的作业。最后,杨睿干脆理直气壮的再也不自己写作业了:“以前都是你写的,万一这次我自己写,老师发现笔迹不一样怎么办?”即使在杨轩备战高考的最后那个月里,杨睿照样不分轻重缓急,把自己的作业一概推给大哥,而杨轩总是毫无怨言的挤出越来越宝贵的休息时间帮助弟弟。杨睿从没央求薛钒替他写作业,可他经常见薛钒耐心诚恳的为师弟师妹答疑解惑,他对薛钒满怀敬重。
      杨睿想建议展云遥认真考虑薛钒,他不像看上去那么软弱无能,他双肩负担的责任绝不比任何一个令她腿疼胃疼的男人轻,男性之间更容易领会这些责任的意义,尽管女孩会浅显的把它们理解为“面子问题”。
      然而,杨睿不得不顾忌展云遥的反应,她一定会居高临下的蔑视薛钒,在她轻巧的身材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的震慑下,比她高一个头的薛钒却屡屡显得渺小如草芥:“如果你有胆量亲口对我表白,也许我会掂量掂量你。可是一个没有勇气表露自己真情实感的男生,根本配不上我!”展云遥欣赏那种敢当面对她说“拒绝”和“分手”的男人,而不是连“喜欢”两个字都说不出口的胆小鬼。其实杨睿明白,有时埋藏一种感情远比表露它更需要坚韧无畏的心灵,也许就像展云遥自己,固执的坚持着明知无望的爱恋。
      因此,杨睿决定继续替薛钒保密,听听上次展云遥斥责薛钒的措辞,她对他已经鄙夷至极,只要杨睿不说,薛钒还有表现勇敢的机会,如果杨睿提前泄密,薛钒在展云遥心中的形象就会彻底一文不值,永世不得翻身,哪个女孩愿意听一个男生转达另一个男生对她的好感呢?薛钒够倒霉了,杨睿不忍心落井下石。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
      展云遥一直走神,压根没听见杨睿说什么,否则,或许她有兴趣追问下去吧。
      “我想拿自己做个试验。我已经不是懵懂纯情的少女了,我的青春也过到尾巴尖了,女孩该经历的我都经历过,被人追过,也追过别人,恋爱过,也失恋过,大张旗鼓的相爱过,也默默无闻的单相思过,没什么值得遗憾的。终有一天,我还得挑一个伴侣,对我好,能互相包容,哪怕他不会让我腿疼胃疼。一个人很孤独,尤其当你曾经品尝过爱情有多么甜美。”
      杨睿默默点头,这么想没错,勾魂夺魄的激情顶多能燃烧一两年、两三年,而几十年的漫漫光阴需要不离不弃的厮守,能做到始终彼此善待、彼此忍耐,已经不容易了。
      “抛开品性,只看‘硬件’,你是上限,我哥是下限,中间的我可以接受,比你再好的,我把握不住,比我哥再差的,我不甘心——这么评价一个活生生的人很残酷,可这是现实,我敬重他们,但不会考虑他们做我的伴侣。”
      杨睿很想声明,世界上不存在比他更好的男人,展云遥的顾虑可以减轻一半,不过他忍住没出声。
      “今天我请你来,想体验一下,一个几乎十全十美又对我温柔体贴的男生,到底能带给我多少幸福,如果我俩没有爱情。你对我的关照无微不至,真正的情侣也难得做到这种程度,被你呵护着,我感觉温暖、安心,被旁人赞美,羡慕,甚至妒忌,我的虚荣心能得到极大满足。不过这些不是我需要的幸福,我感激你,却不依恋你,我现在很快乐,但很快又会陷入孤独。我宁愿一个人想念那个没给我留下希望的男生,虽然心痛,我不想逃避这种痛苦。我们知道自己迟早会死掉,可我们仍然斗志昂扬的活着!”
      杨睿不以为然,却无可奈何,他不会选择这种忧伤黯然的活法,假如竭尽全力依旧失败,就该毅然放弃。不过女孩家似乎都有某种悲剧情结,偏偏享受心碎的绝望,连展云遥这样豪爽豁达的女生也不例外。
      “谢谢,你让我想通了这个疑问。以后,我用不着费心琢磨那些追求我的男生,还有那些我觉得不错的男生,即便开始了,也不会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何必挨个试验,连你都做不到,何况那些不如你的人。我只能等下去,等到他找到他的意中人,恋爱,结婚,从此与我无关,或者我们走上两条再也不会交汇的平行线,或者当我出现在他面前,自然而然不再腿疼、胃疼……”
      “或者你一梦醒来,他就站在你身边:‘展云遥,我爱你~’”杨睿粲然一笑。
      展云遥的心尖又被淡淡的妒意刺了一下,为什么杨睿永远振奋乐观,从不沮丧颓唐呢?
      “我的事说完了,现在谈谈你吧?”
      “我有什么可说的?”
      “你到底为什么到我们学校来?”展云遥眼中闪出精明伶俐的光芒,她又变回热情勤奋的八婆。
      杨睿不紧不慢的咽了一口鸡尾酒,这块料想必是他身上最炙手可热的卖点,早就被人八得外焦里酥。
      “三年前,咱们系闹过一件丑闻。有个男生用同屋同学的电脑,进了人家的邮箱,拒了两封牛校的offer,然后销毁罪证,主人一直不知情,只好去了一所烂学校。两封拒信写得很狂,导致对方学校对咱们全系学生的印象都很恶劣。直到一年之后,下一届又有人申请其中一所,从面试官嘴里才察觉这事有蹊跷。你不会也……”展云遥琢磨,像杨睿这么出类拔萃又天赐鸿运的惹眼人物,妒忌他的人未必都像她那样只在心里悄悄嘀咕而已,说不准哪天谁暗地里给他使点什么坏水,他能否妥善保护自己呢?
      “我还不至于这么惨,我是完全自主自愿选择的。”杨睿把自己考过来的理由如实告诉展云遥,平心而论,虽然她酷爱打探隐私,不过她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相反,她有时还挺热心肠的,比如把陶乐弄进实验室,带陶乐去军训基地,平常有意无意对陶乐说杨睿的好话,杨睿懂得感激展云遥的“关爱”之情。
      展云遥的双眼越睁越大,除了“膜拜”俩字,她再也说不出第二个词了。杨睿淡然微笑。
      “你到底算勇往直前呢,还是大脑进水?你能设法找到她,也不在乎她有没有男友,但是最主要的问题是,一个在火锅店玻璃窗上画加菲猫的女孩完全可能愚蠢、自私、懒散、虚伪,或者有别的你讨厌的性格,这比以貌取人还荒谬。如果当时你走进去看清她,发现她平凡得几乎难看,你照样也会这么做吗?”
      杨睿点头,在那鬼迷心窍的瞬间,他脑子里没有任何逻辑思维。他从没考虑过陶乐算不算“美女”,既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就是觉得她怎么看怎么可爱。
      “对你来说,无论女孩还是offer,想要就有,易如翻掌。可是假如你们真正相处起来,你发现自己并不爱她,无法接受她,你会不会为当初的武断决定感到后悔?”
      杨睿摇头:“尝试过,才有资格判断。如果从未开始,你只会永远怀疑自己错过了最美好的机会——人类天性如此,总是珍惜没得到的东西,总是后悔没发生的事情。在科研领域,能证明某种办法行不通,某个理论站不住,这就算成果了,生活也一样,不是只有‘得到’才算收获。”
      “那么,你已经‘收获’了什么?”
      杨睿把他和陶乐交往中便于公开的情节都告诉展云遥了。
      展云遥不禁苦笑:“我只知道‘婚姻恐惧症’,没听说有谁恐惧谈恋爱。”可她自己何尝不也被“恐惧”所束缚?她害怕再被拒绝,害怕自己的主动直白反而引起他的反感和疏远。“我喜欢陶乐,她很可爱。女生之间很难真心承认‘喜欢’这种感情,我们更喜欢彼此攀比,互相妒忌。”
      杨睿不止一次倾听女生在他面前刻薄无情的谈论她们的同性甚至好朋友,可是每次提起彭彭,她的成绩、她的身材、她的舞蹈、她收到的玫瑰,陶乐的眼神总是那么清澈无私。
      “别怪陶乐,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完美,你身边的人太容易被你打击。真心相爱的情侣在一起本来不应该顾忌这些,他比你强,你不妒嫉他,他比你差,你不嫌弃他,他对你错,你不觉得丢面子,他错你对,你不觉得占上风,他付出的比你多,你不觉得亏欠他,他付出的比你少,你不觉得自己吃亏受害……”展云遥和程辉的相处,总是充斥着辩论和竞争,谁也不甘心屈居第二。“争论,攀比,这些感情不属于爱人,你对他只有心疼,不管他如何出色,如何能干,也不管你怎样依赖他,在你眼中,他永远像一只初生的小羊羔,那么可怜,你哪能狠心跟他吵嘴……”
      男生对女孩心疼、谦让乃是天经地义,杨睿从没考虑过女孩的立场,她们乐意跟他吵架也好,比赛也罢,就是千万别躲着他。杨睿一直挺自恋,但是他不觉得自己已经完美到不可亲近的境界,他委屈的辩解:“我也吃五谷杂粮,当然有很多缺点和庸俗的念头,我也想当小羊羔……”
      “你有那么多‘前女友’,分手后没有哪个对你死缠不放,对她们来说,你并非珍贵得需要不顾一切去挽留。你长得帅,脾气好,手头宽,爱玩,会玩,有你做男友,别人会羡慕,她们自己也过得很开心,可是这只相当于一对相处不错的玩伴吧,散伙之后,总能找到另一个替代品。她们不了解你的价值,也许她们以为你这个人不值得费心思琢磨,也许你从没给她们了解你的机会。你对她们的了解同样肤浅草率,所以你也不会因为失去哪个而痛彻心扉。”
      杨睿无言点头,他想让陶乐了解他,即使她对他了解透彻,深思熟虑后还是选择拒绝他,他也不希望她稀里糊涂就把他否了。
      “陶乐要回老家工作。”展云遥似是不经意的提起话头。
      “我知道。”
      “彭彭也要回老家,考地方公务员。”
      杨睿惊呆了,他上次翻查学生证时,没留意“岳穆鹏”这个姓名出现在一张女孩的照片下面,他这次偷看毕业志向表时,也没关心彭彭做什么打算,可他一直以为,“公务员”就是一群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坐在办公室里聊天、喝茶、看报、嗑瓜子、打毛衣的大叔大妈,跟勤奋严谨、聪明好学的彭彭绝不沾边!
      “你知道吗,彭彭复读了一年。”
      “听说过。”杨睿语气平淡,陶乐无意提过,彭彭比她大一岁,因为彭彭多读了一年,陶乐没细说,杨睿也没追问,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一定不知道她原名不叫岳穆鹏,叫岳弱水。”
      杨睿又一愣,忍不住笑了:“她父母真有个性!”跟那个在金戈铁马间荡气回肠的男儿姓名相比,这个散发着浓郁言情风味的闺名却显得更不适合兰心慧质的彭彭:“‘上善若水’,‘月光如水水如天’,都不错。”
      “是‘弱水三千’,也够气势磅礴的。”
      没错,尽管彭彭外表娇柔,言行温婉,然而杨睿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令男孩也自愧弗如的气势,不光来自那个很容易被误会的名字。
      “彭彭的父亲是武警军官,执行缉毒任务时牺牲了。那天是儿童节,也是彭彭的生日,她在市委礼堂参加联欢会,盼着爸爸请假来看她跳舞。有个漏网的毒贩威胁要绑架她们母女,那段时间,彭彭每天上下学都有便衣武警护送。毒贩被捕后,彭彭跟妈妈搬到另一座城市,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妈妈给她改了名,也许为安全考虑,怕遭报复,也许为回避媒体骚扰,这些是我后来在网上搜到的,可以想见当年铺天盖地的宣传盛况。彭□□把全部心血都寄托到唯一的女儿身上,想把她培养成十全十美的人才,你亲眼见过她跳舞,她得过全省少儿围棋大赛冠军,她家乡新盖的少儿图书馆大厅里挂着一幅她写的毛笔字,她还是全市高中生三级跳纪录保持者。”展云遥的多才多艺全凭自身兴趣和天分,她从小到大父母从没对她提出任何要求,她非常同情彭彭,在失去父亲后,还要熬过如此紧张繁重的童年。
      杨睿惊诧得无言以对,彭彭平时只是读书学习,似乎她的人生一直如此简单、平淡,谁曾想她拥有那般扣人心弦的经历和令人折服的才艺!薛钒传错接力棒那天,杨睿隐约听说本科生三级跳拿了第一,原来却是彭彭。
      “彭彭高三时,校领导想把保送来咱们学校的名额给她,她不要,她骗老师说妈妈不想让她离开家。高考志愿表里,她填的全是军校,因为武警学院不收女生。表格已经报到省教委了,彭□□坐火车追过去,最后求她爸爸以前的上级出面,终于把她的志愿改了,她妈妈不想让彭彭也像她爸爸那样穿上军装。如果我丈夫牺牲了,丢下我一个人,即使他是个英雄,我也会恨他,可是决定嫁他的当初,就应该做好准备啊,至少总能保护自己的女儿走一条平安路。”
      陶乐曾经夸赞杨睿穿上迷彩服很帅,也许在女孩眼里,军装就意味一个“帅”字,男性和女性肩头的责任不同,最好军校也永远别招女生,可是那些担负重任的男人,他们也有母亲、妻子和女儿。杨睿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幸运得问心有愧……
      “彭彭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不过那些特长培训实在太耗费时间和精力,而且她原本打算考军校,那一年,她的高考分数比咱们学校录取线差三分。她有文体特长加分,作为烈士子女,还可以享受特殊照顾,咱们系打算录她,可是彭彭坚决不要,她复读了一年,第二年考了全省理科第二名。这些是我在她档案里看见的,进大学后,除了学习,她很少参加课余活动,也没人知道她有多大能耐,她不愿张扬,我只有万不得已时才求她帮忙,结果她每次出手都挺厉害。”
      杨睿继续沉默,任何言辞都过于苍白软弱。
      “我也喜欢彭彭,如果我是男生,我一定要追她,在了解她的经历之前我就会爱上她。如果我不能做现在的我,我愿意成为彭彭那样的女孩。”展云遥仿佛话里有话,杨睿就是如假包换的男生,他怎么想呢?
      “说实话,刚开始认识彭彭,我挺害怕她,她看上去太圣洁,太肃穆,在她面前,我自惭形秽,多看她一眼都觉得自己卑鄙龌龊。后来跟她熟了,才发现其实她是个平常女孩,偶尔也会顽皮说笑。”杨睿不乏自嘲之意。
      “成天跟丁满混在一起,沉睡了几千年的兵马俑都能学会淘气。”
      杨睿姑且认为展云遥那是赞美陶乐:“以男性的眼光看,彭彭的感情恐怕不会太容易,了解她、珍惜她的男人或许出于敬畏而不敢亲近她,而随便向她献殷勤的男人未必懂得欣赏她的宝贵价值。”比如那个把苹果和拖鞋混装的男生,还有那个用报纸包玫瑰的“李南星”,大概都没有下文了,不然陶乐会告诉杨睿。
      展云遥不禁义愤填膺:“男生都是一副臭德性!号称自己欣赏纯洁、高尚的好女孩,结果照样选择只会吃喝玩乐的小傻瓜!”她指的不是陶乐,她听人那样评价舒雯。
      杨睿并不生气:“女生也一样。你尊敬老展,信任他,依赖他,可是你不甘心接受他做男友。”
      展云遥被将了一军,她憋了半天却无可反驳,只得一笑带过:“彼此彼此!”她将剩下的胡萝卜汁一饮而尽:“我又不想给你和彭彭做媒,我只是感慨人和人的互相了解实在太难了!最早,我对你也误会不小,更何况我哥那种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人了解他!你说他可敬、可靠,其实他也很可爱。有一次他说电脑里‘小甜饼’太多,要清理一下,我想来想去才明白他说的是cookie,他说那是他在高中学会的第一个英文单词,老师就那么翻译,当时他没吃过饼干、面包、蛋糕这些,也不知道‘小甜饼’是什么东西,所以一直觉得很好玩。还有一次,他特别认真的向陶乐请教什么是圣斗士、忍者神龟、蓝精灵之类的,播动画片那阵,他家没电视,他都没看过。如果哪个女孩有耐心好好了解他,一定会真心爱上他!”
      杨睿好心安慰着展云遥的愤慨,惋惜,或许还有丁点愧疚之意:“会有的。你今天告诉我这些事,让我了解了很多以前不了解的人,以后还会有更多机会让人们之间加深了解。像你这么擅长搜刮情报,FBI没给你offer,他们的损失真是难以估量啊!”
      展云遥露出诡谲的笑意:“我还掌握着更值钱的情报,你听不听?我知道贺嘉在哪里!”
      杨睿手臂一哆嗦,一大滴殷红如血的果汁洒在展云遥腿上——其实是他自己那件价格不菲的浅色风衣上,他顾不得擦拭,急切的说:“不可能!贺嘉出国之前你俩根本不认识!”
      “切~我就是一辈子当纯种土鳖的命吗?我是没出过国,还不许我认识两个在帝国主义国家奢侈糜烂的叛徒啦!常春藤大学专门开给你们杨家人的呀!”其实从杨睿输掉羽毛球比赛开始,展云遥忽然对他传说中的哥哥嫂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杨睿的脑瓜立刻疼起来,展云遥又犯倔脾气了,他到底说错了哪句话值得她如此讽刺挖苦。
      展云遥自觉失礼,她尽量平静下来:“我有个师兄跟杨轩同校不同专业,杨轩在当地中国留学生圈里很有名气,他和贺嘉的事大家都知道,总共就那么多中国人,难免有人无意发现贺嘉后来住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别说了,我不想听!”杨睿赶紧打断展云遥,尽管他们全家都渴望得知贺嘉的下落,但他不希望通过这种渠道,那样的“新闻”飘洋过海传到他耳朵里,早就经过不知道多少次不怀好意的添油加醋、断章取义,杨睿宁可不听这种与事实相去甚远的谣言。
      展云遥善解人意的就此打住:“If you want something badly enough,you must let it go free。If it comes back to you,it’s yours。If it doesn’t,you really never had it anyway。”
      这首著名的小诗曾经出现在大学英语课文里,杨睿揣摩展云遥的用意,是暗示她打探到的“真相”,还是解释她想通了的“疑云”?展云遥和贺嘉一样,都是女性,在女性的思想中,这诗里毕竟没有龌龊的含义吧?
      “谢谢。”不知不觉间,杨睿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当杨睿神智恢复后,展云遥也仿佛骤然间活力四射,她喝干了杨睿那半杯“世界末日阴谋”:“想不想换个地方?”
      杨睿眨眨眼睛:“好啊。”这一天,他俩都过得身心俱疲,却又不无获益,接下去应该真正放松一下,痛快玩乐一场。
      “把咱俩的账结了,AA。”程辉说今晚泡吧他请客,所以展云遥尤其不想占他这份便宜,她更不愿杨睿给她买单。
      不知换过了多少支舞曲,同来的朋友们又渐渐的聚到一起喝酒聊天,他们见杨睿和展云遥谈得情浓意切,都不好意思过来打扰。两个人偷偷溜到服务台,分别付清各自消费的账目,然后请服务生传话给朋友,说他俩有事先回去了。
      走上夜色阑珊的大街,展云遥情不自禁振臂高呼:“永别啦!”从此,她与某一段迷惘错乱的年少岁月彻底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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