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空子yue

4、物以稀为贵

　　和宁直人有好几天没说过话了，每次去找他他都不在，放学的时候也只看到个空座位。
　　林川也很惊讶自己会在意这些。
　　想起那天宁直人的表现，林川有些担心他。

　　如果林川知道我心中所想。

　　宁直人从梦中惊醒。
　　最近总是从梦里惊醒。
　　宁直人从床上坐起来，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九月底的晚上，还是闷热的。
　　宁直人抓起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屏幕的亮光就算调到最低，还是刺眼。
　　两点三十三分。
　　宁直人关掉手机躺回去。
　　为什么会梦到林川呢。就连梦的细节也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那天下午，明明自己没有回头看他，可他的表情却在梦中无比清晰。
　　奇怪。
　　翻了几遍身，宁直人睡不着了。
　　听歌吧。
　　宁直人打开软件，点进英文歌的收藏。
　　是阿黛尔的《Hello》。
　　阿黛尔的声音宁直人很喜欢。
　　突然想到这几天都是避开林川早早走了。
　　不敢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林川。
　　林川应该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早就把那天的事忘了吧。
　　宁直人想着，在歌曲唱完最后一句后，便关了手机继续睡觉。

　　三班上体育课要经过二班。
　　务川高中哪里都好，就是班级顺序乱得一塌糊涂。而且一层楼只有两个楼梯口。下楼梯倒不会觉得拥挤，只是麻烦，需要绕路。
　　上课的化学老师还没来。
　　林川抱着篮球站在窗口对宁直人小声说话。
　　“宁直人，放学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宁直人好像有点知道林川与别人的不同之处了。
　　“好。”

　　宁直人现在二班门口等林川的时候，突然有点后悔。
　　那些女孩子几乎是用想一口吞掉宁直人的眼神看着他。
　　有个女孩子说话有点大声：“我操，那个小哥哥是在等人？是等女朋友吗！我的妈，谁那么好命啊！”
　　她的朋友：“也可能是在等朋友啦。你要勾搭他的话，现在就去吧。”
　　宁直人往她们相反的方向移动了两步。
　　“滚你妈的，不能玷污这位神仙。”
　　宁直人觉得要被这群女孩子吓死了，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沧桑得老了十几岁。
　　“久等。”
　　林川出来了。
　　“没有。”宁直人扯了扯书包肩带，“走吧。”
　　一路上都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直到接近了宁直人所住的公寓。
　　“宁直人。”
　　林川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宁直人有点害怕。
　　“什么？”
　　“那天……你没事吧？”
　　宁直人的大脑突然乱了，但还是强装镇定，“我没事。”
　　林川看着宁直人。
　　“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或者是比较不好的事，如果你没有倾诉的对象，我希望你能对我说。”
　　宁直人觉得有点脚软，心颤。
　　“至少，”顿了顿，林川深吸一口气，“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不想，再失去谁了。”
　　宁直人看着林川真挚的眼睛，有点想哭的冲动。
　　“我……”宁直人的声音有点抖，他缓了缓，继续开口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林川。”
　　“嗯。”林川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回去吧。”
　　宁直人点点头，走向公寓的大门。
　　中午难得的好好睡了一个午觉。

　　有时候，真觉得林川这个家伙是怪物。例如看到林川能一边吃一边说话，吃的也比宁直人多，也比宁直人快。还有在球场上叱咤风云的气势。
　　林川曾邀请过宁直人打篮球的。但是宁直人拒绝了。
　　每个男孩子对于打篮球都是有种憧憬的吧。不仅仅是因为打篮球很帅，能吸引异性的关注。
　　而对于宁直人来说，他只是觉得打篮球这项运动太阳光，不适合阴郁的自己。
　　小学的时候，宁直人其实长得并没有现在那么好看。
　　以前是接近寸头的短发，和他总没有笑容的脸搭配起来，有些格格不入。还有他的名字，让他在孩子群里不受待见。
　　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给小男生们拿来了篮球。宁直人分到一个，但没人和他一起玩。宁直人只能自己玩。
　　宁直人本来就没有多少运动，这下又是接触到新事物，没人教导，只能自学。
　　和其他男同学相比，宁直人的篮球技术就显得相形见绌。别人都能投中篮框，而宁直人连球都拍不起来。这让他遭受到女同学们的嗤笑。
　　“小日本儿就是小日本儿，连篮球都不会打。”“就是，还是回家死读书吧！”“书呆子还想打篮球啊！”
　　宁直人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居然能让那些别人口中“祖国的花朵”如此挤兑他。
　　宁直人便再没有碰过篮球。
　　宁直人回家了也只能听父母吵架，还有上幼儿园的妹妹嚎啕大哭没人理。没有机会像普通孩子一样跟父母发牢骚，对父母撒娇。
　　宁直人至今印象最深的就是，六年级毕业，散学典礼之后，回家便听到父母在厨房吵起来，闹离婚之类的。
　　他悄悄把门开了点缝看着母亲。妹妹在他身后。
　　母亲的眼眶周围微红，声音和气势完全不亚于身为男人的父亲。
　　父亲突然指着门口：“离婚了我要带走他！”
　　宁直人瞪大眼睛，推开门看着父亲。
　　父亲接着说，“我要带走宁小衫！”
　　宁小衫是妹妹的名字。
　　“你疯了！直人还在！他是你儿子！”母亲的眼泪崩溃了，她走过来抱着宁直人，瞪着父亲，“你不要他，我要！”
　　宁直人看着那位父亲，心里好像堵了些什么，眼泪也无法落下来。
　　当时，宁直人十三岁。妹妹宁小衫，六岁。
　　后来，直到上了初三，他们才离了婚。宁直人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他一模考。

　　“宁直人？”
　　回过神来，宁直人才想起现在林川又在问他去不去打球。
　　“不……”宁直人突然顿住，“下次吧。等下次，你来教我。”
　　林川惊喜地笑了，他原本以为宁直人又会像以前一样拒绝。
　　“好，我来教你。”
　　正好走到球场，张华锐投了一个篮，没中，大呼扫兴。
　　宁直人还想问一下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却被张华锐打断了：
　　“林川！过来打球！”
　　“不了！我回家！”
　　林川挥挥手。
　　宁直人看到张华锐比了个“OK”的手势。
　　“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林川低下头，问宁直人。
　　宁直人摇摇头，“没什么。”
　　“哦……”林川拍拍宁直人的肩，“那走吧！”
　　宁直人扯了一下被林川拍得快从肩上滑掉的肩带，跟上林川。
　　“林川，你一直住在务川吗？”在路上，宁直人问。
　　“是啊。怎么了？”林川伸了个懒腰，侧头看着宁直人。
　　“务川的冬天，也下雪么？”
　　“嗯！下的！”
　　“那么激动干嘛……”
　　“我喜欢雪啊。务川下雪下得很大，很多，很冷。我虽然有点怕冷，但是我还是好喜欢下雪。”
　　“嗯。也许桂果口没有这里雪大。”
　　“桂果口？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
　　“嗯。”宁直人稍微抬起头，“桂果口的雪也很漂亮。”
　　宁直人想起在桂果口的房子。父母离婚后父亲带着宁小衫搬走了，后来宁直人要上高中，母亲就把房子卖了来到务川。现在宁直人住的是租的公寓，母亲住在公司宿舍。
　　宁直人看向林川，林川也正看着自己。
　　他的眼睛亮亮的。很漂亮。
　　宁直人感到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
　　“怎么了？”林川见宁直人突然皱眉，问道。
　　“没……”宁直人收回目光，“饿了。”
　　“那去我家吃饭吧！”林川突然兴奋。
　　“不，我开玩笑的。”宁直人觉得林川这个人挺吓人的，突然就兴奋起来了。
　　“没事没事！去我家吃饭吧！”林川拉着宁直人的胳膊。
　　最后宁直人还是被林川软磨硬泡生拉硬拽到了林川家。
　　“妈！我带同学回来吃饭啦！”林川用钥匙开了门，对屋内喊道。
　　马上就从厨房里出来一个女人，留着刘海，长发扎起，在后脑勺上盘着。穿着粉红色碎花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应该是个大约四十的女人，但是长得要年轻一些。
　　“川川带同学回来啦？欢迎欢迎！先带同学坐着，倒杯水，还有个菜。”
　　宁直人听到林川妈妈喊林川“川川”，差点没笑出来。忍了忍笑宁直人说了一声“阿姨好”。
　　“你叫什么啊？”
　　坐在饭桌上，林川妈妈笑眯眯地看着宁直人。
　　“妈，他叫宁直人。”林川看了一眼宁直人，说道。
　　“哦，宁直人……直人，我叫姜雅婷，你可以叫我姜妈妈哦。”姜雅婷伸出右手。
　　宁直人也伸出右手与姜雅婷握手，“姜妈妈。”
　　“嗯！”
　　“诶，妈，我妹呢？还没回来？”林川准备动筷子，突然发现少了个人。
　　“噢噢，”姜雅婷朝房间那喊了一声，“妍妍！吃饭了！”
　　等了一会儿，房门开了，走出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孩子。
　　齐耳的短发，遗传的双眼皮和遗传的可爱漂亮。但是她的眼神把长相自身的气质破坏了。她的眼神很不耐烦。
　　林妍往宁直人脸上盯了几秒，然后问她哥：“你朋友？”
　　“嗯。吃饭吧。”林川看了一眼林妍。
　　“妍妍，喊哥哥啊。”姜雅婷提醒道。
　　不过林妍没理姜雅婷，自顾自地坐下，然后伸出手，“林妍。”
　　“宁直人。”
　　就在宁直人的手要碰到林妍的手的时候，林妍拍了一下宁直人的掌心，然后收回手吃饭。
　　宁直人愣了愣，发现林川温和家族中好像还有根刺儿。
　　姜雅婷用手肘捅了捅林妍，林妍瞪了她一眼。
　　“没事。”宁直人笑了笑，在林川的招呼下开始吃饭。
　　不得不说，姜雅婷煮饭是真的好吃。连吃得不怎么多的宁直人也吃了一碗半。
　　吃完饭后林妍就回房间了，林川陪着宁直人聊天，吃水果，姜雅婷洗碗。
　　宁直人对林川妹妹林妍还是挺有兴趣的。
　　“你妹妹，不像普通女初中生呢……”宁直人咬了口苹果，试探性地说。
　　“林妍嘛……”林川望了一眼厨房的姜雅婷，压低声音，“她其实叛逆得很，不爱学习，朋友也是那种混混之类的。”
　　“诶？……”
　　“我爸妈也说过她很多次了，但她不听。”林川说到着叹了口气，“不过她本性还是好的。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的话，我们也不多管束她。希望她能明白我爸妈的苦心吧。”
　　宁直人看着桌上的那盘苹果，没再说话。
　　想到自己家里。从小是被父亲压迫着学习的，好在宁直人也不那么反感学习，脑子也不笨，就学得不错。
　　但还是挺羡慕林川家里的。有宁直人小时候失去的自由。
　　“宁直人？”见宁直人发呆了，林川把手搭在他肩上，“你困了吗？”
　　宁直人突然觉得林川这样做令他有些面红耳赤。
　　“没、没……”宁直人动了动肩膀，林川才发觉这样做让宁直人不习惯了。
　　“不好意思……”林川把手拿开，“我太自来熟了。”
　　“啊？……不是……”宁直人手忙脚乱起来，“我没有讨厌你的意思……只是……有点不太习惯……”
　　“嗯……宁直人，你可以放松一点的。”林川看着地板，说道。
　　“是……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林川抬头看着宁直人，“宁直人，我们做朋友吧。”
　　“啊……”宁直人小声嘀咕道，“我们本来就是啊……”
　　“是做可以有肢体接触的朋友。”
　　“嗯……”宁直人点点头。
　　“中午休息一会儿吧。”林川站起来，“去我的房间？”
　　宁直人鬼使神差般答应了。
　　林川的房间挺大的。一个书柜，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张大床，还有一个小阳台。摆着一盆水仙花。
　　“好多书……”宁直人饶有兴趣地站在书柜前，“都是你的吗？”
　　“除了帮林妍藏着的两本恋爱小说，都是我的。”林川笑着说。
　　“啊，还有这一版的《山海经》？上次我去书店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宁直人的手指抚上书背，“我可以拿出来看看么？”
　　“随便看。”林川大方地坐在床上。
　　宁直人翻开书，轻轻摩挲着纸页，嗅着淡淡的书香。
　　翻了几页，宁直人笑起来，指着书对林川说，“看过很多本《山海经》，但是这个版本的神兽白泽才是看得最舒服的。”
　　林川被宁直人的一笑晃得有些失神。
　　这是认识宁直人以来，第一次见宁直人笑。
　　以前他不是面无表情就是皱眉。
　　林川不禁觉得宁直人笑起来很好看。他笑起来，才会看到两边浅浅的酒窝，还有那颗小虎牙。
　　“真是物以稀为贵……”
　　“什么？”宁直人有些疑惑。
　　“你笑起来很好看。”林川也笑着，“以后多笑笑吧。”
　　宁直人丝毫不知道林川的这一句“以后多笑笑”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