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生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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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片混沌中前行良久，眼前时而晃过仙庭嘉木，时而又是万盏明灯，最后魑魅魍魉一齐拥上，他摸上腰间的手却落了空，剑鞘不翼而飞。
耳边一声轻叹：“我已经握不住归尘了。”
心脉剧痛，他竟施展不出半分灵力。越来越多的鬼魅凶兽将他按在地上，龅牙撕扯血肉发出钝响，凌迟一般在耳边回荡。
叠叠压压的黑影忽又化作一个人影，仍压在他身上，抬起头时半边脸颊被鲜血浸染，却露出一双流金般的眼睛，那人的笑容摄人心魄，贴在他鼻翼上低语：“师尊，你怎么能把舜华给忘了呢？”
喉咙被那人狠狠扼住，他说不出话来，几乎窒息，那人面露狂色，一遍又一遍贴在他耳边重复道：“ 怎么能忘了舜华呢？”
就在他近乎昏厥的时刻，忽有焦急的声音将他唤醒。
北海龙妃柳眉紧蹙，眼眶湿红，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长明……长明，这是怎么了？”
“无碍。”他浅笑，作回那个乖巧懂事的北海太子模样：“一时魇着，劳母妃替孩儿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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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他不再是华泽宫里不出世的东君容授。
此世，他是北海龙族千般宠爱的太子纪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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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仙界无甚大事，除却北海太子即将年满三千岁，北海龙王几乎将水晶宫里所有仙使都差了出去，给各路仙官发请帖。
九霄仙境随处可见驾着祥云的仙使行色匆匆，倒也算得上热闹。
北海仙使在岚芜宫前候了大半时辰，才候到了木君座下仙童从别处闲逛回来。
客客气气朝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仙童作了一揖，双手将织锦红帖奉上，蓝衫仙使才开了口：“这是龙君差小仙送的请帖，我家太子殿下……”
“收下了。”兰晋接过请帖，笑道：“来不来就是另一回事了，毕竟木君向来不喜欢往热闹处去。”
送走了北海仙使，兰晋把帖子往趴在仙案上打盹的兰楚面前一拍，吩咐道：“去十二金仙处，把这帖子给仙君送过去。他老人家怕是真把自己仙宫在哪都给忘了。”
小仙童不敢不从师兄的话，打着哈欠出了宫门，慢悠悠往普罗殿去了。
还未踏进殿门便已听见黄龙真人一阵大笑，兰楚循着哄闹声一路寻进去，果然就见到了混在十二金仙堆里的木君尹商。青衣神君伸长了身子，正围观慈航道人同赤精子二仙棋盘博弈。
他把帖子往木君手中一递，立马遁了。
尹商盯着仙童呈上来的请帖看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方捋着衣袖，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附到太乙真人耳边问道：“这北海龙族何时多出一位‘云玄元君’？”
真人略有吃惊，捻着白须答道：“便是那位北海太子。木君如今执掌仙籍竟然不知？”
“好像是有这么一位龙太子。”尹商附和，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放下碧玉琉璃盏便想请辞，偏被慈航道人的拂尘绊住了脚步。
道人落下棋子，挑了细眉缓缓道：“木君玩忽职守也是仙界闻名，怎地今日脸皮这般薄，不知可是急着回宫将那十几卷仙籍背上一背免得日后丢人？”
言罢十二金仙俱嬉笑起来，尹商同慈航道人讨了饶，才重新落座。
席间话题绕了几回，又绕到了这位云玄元君身上。
且说这龙族向来是三千岁满即行冠礼，天君可择其中有突出功绩者录入仙籍，否则想要取得仙籍，只有历劫飞升这一条道可走。
幸而自这条规矩定立以来，走此路入仙籍的龙子不过寥寥，确然皆是少年有为，要不然对于非是龙族的修仙者冒那魂飞魄散的风险历劫飞升，未免太不公平了。
可这规矩到了云玄元君身上，却形同虚设一般。北海龙王在他这儿子两千岁生辰之际上书天君，想替他讨个仙籍，向来秉公执政的天君这次像是睡多了糊涂觉，竟给准了。
不仅准了，还亲自取了仙籍题上“云玄元君”的仙阶，连那捣了魔蛟窟的东海太子彦殊都不曾有此殊誉。
太乙真人略一沉吟：“要知这东海太子彦殊可是天君亲侄子，而那云玄元君不过是个没一条战功的北海龙子。”
尹商旁听许久，倒渐渐想起些旧事。
他记得北海龙王第九子降生那一年，东君容授应劫陨落，归尘剑入碧落石。
北海龙王纪钧给这承了东君庇佑方得来的龙子取名长明，惟冀其长寿无恙。
纪长明之前八个龙子皆意外夭折，故而龙王龙妃对其珍爱非凡，养在龙宫不见外人；又有说是此子生而不足、动辄大病，所以不曾外出游历。
却听慈航真人续道：“那小娃娃三百岁生辰宴上我曾在近处瞧过一眼，虽说模样还未长开，倒有几分昔日东君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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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慈航真人这句似真似假的无心之言，尹商拿着请帖去了那北海太子的三千岁生辰宴。
从降下祥云那一刻起，同他寒暄几句的普罗大仙一路络绎不绝，讲到他唇干舌燥恨不得立马打道回府却只能陪着众仙保持微笑。
随侍的仙童兰楚为自家木君端茶送水颇为受累，忍不住开始抱怨：“仙君勉强自己来这热闹场合，也该带着八面玲珑的兰晋哥哥才是，何苦非要捎上我这样笨手笨脚的小童。”
“兰晋替本君打理仙籍，你又能替本君做些什么？”尹商铺开扇面，闲闲摇起来，“不过是端点茶水，你这孩子约莫是疏了管教，倒敢在本君面前没大没小。”
尹商送走了弋阳元君，方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的空档，便瞧见着鹅黄衫子的止秋素女施施然正往他这处来。忙捏着扇骨敲了下手背，把兰楚往前一推就自个儿脚下生风地溜了。
为了躲素来对他倒追不馁的止秋素女，尹商在北海龙宫的珊石林里踱了好一会。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开宴了，正准备归席，却被从身后珊石绕出来的宫娥撞了个正着。
尹商拍了拍衣袖，把那伏在地上不停讨饶的宫娥给搀了起来。
方要开口，却被那神色戚戚的宫娥抢了先：“不知仙君可曾见到我家太子殿下？”
小宫娥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掉的眼泪弄花了妆容，糊在脸上瞧着很是凄厉。尹商往后退一寸，她就往前近一尺：“若是再寻不到，等龙妃知晓了非要去奴婢一层皮不可。”
“不知你问的是……”
尹商刚开了个头，就被忽然眼睛一亮的小宫娥打断了：“太子殿下！”
被宫娥飞扑抱住的少年把水蓝宫袖从脸上拉开：“朱沁，你先松手，我有点难受。”白玉般的脸上染上粉色，倒像是桃花映面，愈显得清隽秀致。
小宫娥寻到了主子，自己杵在这也是多余，正要挪开脚步，却闻身后一声轻呼：“尹商……”
最后一个能这么直呼他仙号的神仙，已在三千年前魂飞魄散，容授身死之时九霄雷动，天河倒灌，华泽宫里再无那烹茶折花、剑指苍穹的东方帝君。
待到他转过身时那少年已然改了口，俯首作揖：“小仙北海纪长明，见过木君大人。”
原来面前这位便是小小年纪就封了“云玄元君”的北海太子。
颇为年轻的北海太子面上虽还透着些未长开的稚气，已经能看出唇红齿白的好样貌，一双点漆似的眉眼却甚是沉静，透着与这副俊俏皮囊不合宜的稳重。
他朝他作揖，眉目不曾垂敛，就这么与尹商四目相对，瞧不出一丝怯意。
尹商想到慈航真人说他神似东君，不经意间已开始比对二人相貌。他观纪长明容貌偏柔，不似东君剑眉星目，只轮廓称得上三分相像，这目光倒是颇有些目空一切的味道，竟与容授像了九分。
他恍惚了一会，才发现纪长明还作着揖，忙上前道：“太子行此大礼，当真是折煞本君了。”
按说龙族三千岁即为成年，面前这位北海太子却仍是一副粉雕玉琢娃娃相，若是搁在凡人堆里至多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貌。
尹商忍不住打趣道：“殿下同东君许是真有几分仙缘，听说容授任不庭山山神时，便因为闯山的祸斗嘲笑他八千岁还长着一副小娃娃样貌而大怒，生生削了那孽畜三条尾巴。”
纪长明一张脸青了又红。
“可惜东君他往生千年，要不然本君定替你引见引见。”话到终了惟一声轻叹。
纪长明闻言亦有些怅惘，再回神时已不见了青衣神君的身影。
他将在衣袖攥紧的手松开，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身为容授身死之日，他未曾想过再睁眼时还能重临于世。仙者一生本就太过寂长，上古神明皆应劫消弥，却教他一人得窥天机借胎重生。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许是命定的缘分未尽，今生既生而为纪长明，他便依着这宿命度尽今生，又何必烦扰前尘往事，教故人不得安宁？
“殿下……”朱沁在一旁等得心急，提醒道：“生辰宴就要开始了，不要让龙妃等得着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重生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