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岚芜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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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龙族子嗣，便如同凡界天潢贵胄一般，生来已有许多特权。其中一条，便是行冠礼后可由天君指任仙职。
龙子若想寻个清净些的职务，只消让父王往天君处说上一句，隔两日自有美差寻上门来。
天君此次办事效率却着实有些低下，让北海太子等了足足一个半月才见到了任职文书。
北海龙王呷了口茶，神色愉悦，评价道：“岚芜宫文职副官，是个清闲职位。”
保管仙籍需要什么副官？无仙不知，木君向来都把活儿丢到座下仙童手里去。
北海太子叹了口气。天界白养着木君尹商还不够，天君竟把自己也划拨到吃白饭的行当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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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岚芜宫仙泽缭绕，遍地芝兰馥郁，扶桑神木虬枝舒展逾墙而出。
纪长明把手从母妃手里抽了抽，没抽出来，正要再努力抽一抽，就被北海龙妃一把抱住了。
“长明，要是岚荒芜宫里住不惯就和木君告个假回北海，若是念着母妃就让仙音雀捎个信，母妃给你准备的点心吃完了也可以让仙音雀捎个信……”龙妃情绪激动，勒着他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云鬓间玉钗珠饰锒铛相碰。
“送到这就行了，韶儿你松松手，别把长明勒坏了。”纪钧好不容易才把自家王妃从儿子身上拉下来，一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一边眼神示意纪长明快些离开，免得王妃爱子心切又不依不饶。
纪长明缓了口气，对父王母妃颔首作揖，才跟着在旁等了许久的引路仙童进了岚芜宫。
他走三步，龙妃便要唤他一声，其中哀切听了叫人心肝生颤。
兰楚看不过去，拿鼻孔哼气：“谁还没个娘，偏他特别宝贝些？要是这般心疼又何必往木君这送？叫人听见了还以为咱们岚芜宫是吃人的魔窟呢。”
兰晋瞥他一眼没说什么。脚下慢了几步，等纪长明走到身边，才赔礼道：“我这师弟往日里疏于管教，性子直，太子殿下别往心里去。”
纪长明微微一笑，面上并无半分不悦：“他说的确实是实话，我并不介怀。”
他重生一次活了这许多年月，自然不屑于同一个半大小仙童置气。但他这般风轻云淡的反应在兰晋看来，不是少年老成便是心机深重，单看他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倒真是所谓龙不可貌相了。
二仙童将他领到万木殿前，只说木君就在殿内，让他自己去寻。
纪长明内心苦笑，感叹两仙童随意的办事态度，倒是同尹商颇为相像。
万木殿乃是木君仙府灵气汇聚之地，殿中神草仙木错落并生，轻易入内往往眼花缭乱不辨方向。
他还是容授时没少来万木宫，举步便往殿中央的扶桑木走去。
枝叶苍翠如盖，青衣神君斜倚在枝桠上，正执笔抄录古籍，眼见他来了才将笔墨一收，掠下枝头后略整衣摆，迎上前去：“本君方才还想着寻你一番，没承想你来得倒快。”
“小仙……”纪长明方要行礼，倒被一只手稳稳托住了。
“你我同为仙友，何况日后还要共事许多年月，云玄元君如此客气，倒显得疏离了。”尹商仍是那副言笑晏晏的面孔，一把折扇将颊边青丝摇得凌乱。
他顺势坐上竹榻，取过案上酒盅一口闷下，只拿眼风觑着纪长明：“元君定也知道我这宫里最是清净，有我那能顶事的仙童兰晋揽活，连本君也无什么事务，更轮不到元君费神尽力。”
“我估摸着你这三千年过得颇为拘束，毕竟北海龙妃看得紧。所以到了我这，元君你只管及时行乐就好。”
折扇底下露出一双笑眼弯弯，木君又强调了一遍：“今朝有酒今朝醉，元君可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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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长明他不太懂，盯着面前一堆点心正郁郁着。
其实他不大喜爱这些甜腻的小糕点，但是从小一脸超凡脱俗的北海太子让龙妃非常担心。他寻思着自己现在既是年幼龙子，总要有点小孩子的兴趣爱好，才能显得不是那么不同寻常。
上辈子端了二十万年的架子，一时半刻要他改过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他虽端架子端惯了，人却不木讷，懂得活到老学到老的道理。
他嫌那些便宜表弟们整天举着把桃木剑群魔乱舞，太过蠢气，便择了看上去不那么蠢气的便宜表妹，学着吃起了甜点。
这倒也简单，只需在表妹面前拈一块玲珑精致的点心晃一晃，那孩子经不起诱惑自会把点心从他手里抢过去。每到这时他便皱着眉头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目光紧随着躲到一边囫囵吞咽的表妹，却又抿着唇不发一言。
落到龙妃眼里，自然成了“被表妹抢了心爱的点心又礼貌忍让”的好哥哥模样。
从此以后，除却餐后时常多出一碟额外甜点的不足，这个法子免去了纪长明许多烦恼。
既然出了龙妃的视线范围，他自然没必要再强迫自己吞下这些点心了。可这一堆桃花酥、鸡油饼、圆松糕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处理的办法，于是闲来无事的云玄元君三千年来头一遭，开始怀念起前世潇洒自在的日子了。
他正寻思着哪日溜进华泽宫里瞧一瞧归尘剑，就被兰楚扰了神思：“云玄元君，东海三太子在宫外等着。”
“彦琛？”纪长明不解，他同东海诸龙子少有往来，这位东海三太子他只在宴席上远远见过一次。
“他来找我所为何事？”
“小童哪里够资格问？”兰楚撅着嘴，目光却不住往点心堆上飘。
小仙童藏不住心思，假装毫不在意却流转难离的样子，倒是颇为有趣。
纪长明掩饰过唇边笑意，丢下一句：“若是喜欢就都拿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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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墙边上一身龙纹银衫的东海三太子，生得甚是挺拔俊俏，指尖拈花，往偎在身前的红裙少女鬓间探去。
少女纤纤十指推开东海三太子，却没用什么劲，反被对方伸手一揽，便如弱风拂柳栽进他怀中。言笑间衣角拂过花簇，粘上几片粉白的瓣，更衬得美人雪肤花貌参差是。
纪长明方踏出宫门，便碰上二仙郎情妾意，旁若无人打情骂俏。倒是眼观鼻，鼻观心，内心平静地旁观了全程。
彦琛一亲芳泽完毕，才偏过脸朝纪长明挤出个促狭的笑：“方才没注意，原来云玄元君已经到了，有失礼数，万望担待。”
这何止是有失礼数？
若他还是东君身份，定要直言：“太失体统。”
奈何此情此景，纪长明只能面色不变，道一句：“无碍，我也是才到。”
彦琛后退一步牵起美貌少女的手，毫不掩饰眼中爱意，介绍道：“这位是凤族五公主，焕姬。”
焕姬公主轻轻巧巧颔首施礼，便踮起脚尖凑到彦琛耳边讲起了悄悄话。
不巧的是，纪长明耳力颇好，将她一把软糯嗓子听得一字未漏：“果真同你说的那般，虽封了元君，瞧着倒比你我还年轻些。长相也甚标致，竟比我几个妹妹还秀气些。”
纪长明平日里脾气算得上和顺，却最不耐旁的仙拿自己的长相说事情。彦琛比之自己尚年轻五百岁，那焕姬更不知道比自己小了多少，虽说重生一次生生折了二十万年的寿，倒还不至于将性情一道也给赔进去。
他学着止秋素女穷追尹商时常做的姿态，修眉微蹙，半垂眼帘：“怎么，彦琛今日原是另寻了新欢，特地到本君面前炫耀来了？”
焕姬脸色一凝，彦琛的表情更是莫名：“元君何出此言？”
纪长明抬手，作一个西施捧心，照着止秋素女的剧本念下去：“当年你初见我时，便许诺来日非我不娶。我满心欢喜等你长大，北海潮升又落，却教我等到你同他人完满……”
在焕姬的指甲嵌入他的掌心之前，彦琛匆忙打断了纪长明：“从来没有的事，元君莫要胡言！”
“你若言当年年岁太小，信口之言不可做真倒罢了，偏连曾爱慕于我一事也不敢承认，可见彦琛你不仅用情不专，还毫不坦荡。只可恨我已将一腔真心付与你……”纪长明终于在焕姬面色不虞转身离去后，停下了堪称完美的剧本演绎。
目送北海三太子追随焕姬仓皇离去的背影，他对于自己一点微小牺牲得来的丰硕战果，感到非常满意。
纪长明行至朱墙下一簇木芙蓉旁，俯身低语道：“好戏都结束了，不知木君还要听墙角到何时？”
言罢，枝叶上腾起的青烟缓缓变化，凝出尹商似笑非笑的面孔。他眯着桃花眼，浅笑道：“听说东海三太子追求焕姬公主多年，才近日得了些进展。元君倒好，一番表演就将他许多心血葬送了。”
尹商拍了拍他的肩，面露欣慰之色：“本君先前总认为，你们这些龙子向来都是脑子不如身子长得快。今日一见，倒是觉得这句话搁云玄元君这儿，要颠个顺序才适宜。”
“木君谬赞了。”纪长明表现得颇为沉稳，循循问道：“不知木君可否觉得方才这出戏似曾相识？”
尹商回忆未果，虚心请教道：“似有些模糊印象，却不知云玄元君是从哪出精彩的话本子上看来的，万望告知。”
“确实精彩，至于这出处倒不是什么话本子。”
“哦？”尹商略一挑眉，显得兴致盎然。
“不知木君可还记得瑶池堤畔的止秋素女？”
尹商忽然觉得做龙子，还是像东海三太子一样傻气些好，若是身子跟不上脑子的发育速度，恐怕都会长成云玄云君这般内心扭曲的腹黑精。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岚芜其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