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游四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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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嘉到的比以往早很多，他进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甩手给了刚刚走过来的皇帝一个巴掌。
左右的侍卫愣了很久，想要冲过来时却被皇甫兴制止了。
雅嘉的脸一直板着，似乎还想要指着女婿大骂一顿，但看来对女儿的担忧胜过了怒气，终于只是顿了一顿，就快步向床榻走去。
雅印月的双唇已经变的乌紫，面上的痛苦之色却被她强行压下去，只仰起脸冲久违的父亲微微笑着，只不过笑颜里还藏着一丝心疼。
“爹爹，月儿想你……”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可最后的一句嘱托却是“女儿……不怪他。”说完这句话后她便闭上了口，搂过皇甫慕云看了又看，然后指着雅嘉断了气。
雅志的脸上一片寒霜，手心却渗出了冒着热气的红丝，皇甫兴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呆呆愣愣的望着雅印月的脸，过了良久才意识到她确实是不在了，突然扑过去嚎啕起来。比较起来，雅嘉的镇定简直可以说是冷漠了，如果忽略掉他髭须的轻颤和打晃的双腿，他一直站着，许久才开口，“把她一天所服之物，全部拿来。”
白粥，药方，点心，各份药渣，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放了一小桌，雅嘉一样样的检查，却什么发现也没有，最后木乔突然想到什么，“义父，当时妹妹夸赞，这太师饼味道很是独特……”
雅嘉闻言又仔细检查，却并未发现什么，皇甫慕云抬起头，转了转泪盈盈的眼睛，突然跑了出去，一会却又捧着一块糕点跑进来，“外祖，这才是娘亲吃的那盘！”
原来雅印月感觉那盘糕点不错，就又多取了几份和众人分食了，但具体是取自那一盘却无人记得，只有皇甫慕云是个小孩子，随时留意着，见母亲喜欢，就把那盘的饼偷偷藏下了几块。
雅嘉一怔，取出少许尝了尝，“味道独特？倒是没有葱花……里面加了……蜜糖……”雅志赶忙取出那份补药的方子，又找出药渣，探查半响，忍不住打了个晃，“葱白……”
“莫慌，这两样虽犯冲，但葱白的量很少，而且月儿也识药性，不可能这点毒都抗不过去……我刚刚感觉，这馅料里，好像还有些什么，我很不熟悉，似是外域而来……”雅嘉取出银针，针尖微微暗下去一会儿，接着又明亮如初，雅嘉的眉头终于深深皱了起来。
雅志也揪起了眉头：“山丹公主？可她有孕几个月了，一直在疗养……而且她性子很好，要不我也不会碰她……我想不通她有什么理由这样……”“这料如此古怪，也许只是用作调料，却起了反应……下毒之人可能自己也什么都不清楚……”
皇甫兴却突然出声：“不……也许……让妍容华进来！”
少顷，扑进来一个后妃打扮的外族女子，妍容华本是山丹公主带来的侍女，皇甫兴不愿意纳山丹公主，却也不好全部推给雅志，便封了这个侍女为容华，只是不怎么昭幸她，妍容华平时很本分，为了过的好一点努力交好皇后，常到雅印月处去，她面容清丽，眼眶红肿，我见犹怜的模样却没换得皇甫兴的好脸色，“皇后所食的太师饼，是你送去的？！”
妍容华努力镇定了半晌，才能开口：“是……妾身……制作……娘娘许久都没胃口，妾身便常常做些北韩点心……近期才开始……学着做中原糕点……”
雅嘉比皇甫兴镇静些，“那么，你做糕点时，是否全是亲手？全是按照中原法子制作的？中途可曾离开？”
妍容华这才平稳下来答复：“全是妾身亲手……妾身怕出错，一直请糕点师傅在一旁指正着，娘娘忌五荤，不食腥，妾身问过不怎么影响口感后就减了些料，又在面中加了妾身带来的一些调料，可驱寒的……除此就没有别的了……揉面时妾身出去喝了碗药，然后就不曾离开过，国公爷，妾身不敢做伤天害理的事啊，皇后对妾身一向极好……”
“那你可曾加过蜜糖？”“蜜糖？”妍容华愣了愣，“不曾！只有蜜糖不能和妾身的调料一起食用，伤身体，更何况娘娘还病着……有人，有人在饼中加了蜜糖？！”
“只是对身体不好么……也是，这些饼她们都分食了……那么问题出在何处……”雅嘉扶额深思，皇甫兴发着呆，雅志也紧紧皱着眉，一片寂静，妍容华一直跪着，也没有人过问。
打破寂静的是雅志，“叔父，还有蜜糖和葱白，全混在一起的话……”
众人俱是一愣，这次皇甫兴倒是最先反应过来，马上令人牵来一条狗，将药渣和饼混起来给狗食下，不多时，狗就呜咽着死去了。
沉默，皇甫兴又一次掉下泪来，“是我的错，她早上说补药难喝……是我非要她喝下去……我的错……我的……”
雅嘉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大概他自己心底也在懊恼平日里对女儿关注不够，虽然有暗卫随时报告着一举一动，但他终归是大意了，本以为现没什么问题，为了给皇甫慕云铺平道路，减少外戚干政的嫌疑，他才狠心离开，把母子俩都交给雅志，谁曾想……终归是他没真正体会过后宫的险恶，对她太放心了。
悠悠叹口气，“也许，就这样离开，才是月儿最好的结局，禁锢深宫，君王薄幸，都对她太残酷……现在离开，反倒能给她解脱……”雅志说出了雅嘉不愿承认的心声，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痛不欲生的表哥，“月儿不怪你……我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加了这蜜糖的人，我们该早些找出来才是。”
可是，查来查去，唯一有嫌疑的却是妍容华的一个小宫女，皇甫兴大怒，将她打死，而妍容华因为有了身孕，暂且没有动她，皇甫兴本欲待她产子后赐死，是雅嘉说“看她心性良善，应该是为人陷害，念在月儿的份上，留她一命好了”，这才保了她一命，但生子后，孩子将交给兰昭仪抚养，妍容华会被打入冷宫。
雅嘉直觉此事没那么简单，但是一时也查不出什么。雅印月死去并不能使什么人获利，那么宫妃嫉妒便成了最大的可能，可皇甫兴现在也就只有这么几个妻妾，女人的心机真是可怕，皇甫慕云放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别说他的聪颖会惹人妒忌，皇甫兴对雅印月母子又那么疼爱和愧疚，只一个丧母的小孩子，就太容易被除去了。
雅嘉望着皇甫慕云，除去雅印月的嘱托，这也是个好时机让他带走这个孩子，将孩子带走抚养是计划之一，雅印月这样正好让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只不过这种顺利，雅嘉宁可不要。
皇甫兴沉默了很久，雅嘉正考虑怎么说服他，他却自己走过来，九五之尊长跪在雅嘉面前：“……丈人待兴如子，兴怎能不知，可现今兴却不能护得月儿周全，兴不敢强留云儿在身边，求丈人带他离开，悉心教导……兴只求，待他成人，还会回来，认我这个父亲……”
皇甫兴并不想离开自己的儿子，让他做出如此大的让步的，是雅印月。
巳时。
“云儿，娘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不能，继续照顾你，继续教习你了……还这么小……决不能丢下啊，怎么办呢……娘的云儿，这么辛苦，就只有你自己面对了吗……云儿……”雅印月闭上眼，两行清泪汩汩流落，对爱子的担忧，歉疚，不舍，一齐涌上心头，一时哽咽难言。
“娘！不要！您不会有事的！娘！别丢下云儿啊……”五岁的皇甫慕云已明事理，可仍是幼儿性子，知道娘大限已至，却固执的不肯接受。雅印月提起一口气，勉力支持着，“云儿，别哭，这是娘的命吧……娘对不起你，让你这样……生活着……但是娘不后悔……娘不能不管你外祖……你也确是帝王之材，不吃亏的，云儿，只是，委屈你了……”
“娘你说什么啊！云儿不委屈，云儿喜欢这样生活，娘！云儿喜欢这样，但云儿不能没有娘啊！娘……”
“云儿，你要答应娘一件事，”雅印月做出严肃的样子，扶起孩子的肩膀，不舍的痴望着那双璀璨至极，又被泪水洗的光芒耀眼的眸子，“云儿，娘早晚都会走的，你要学会慢慢习惯，懂吗？以后，跟着外祖，娘知道你难过，好云儿，娘也不舍得啊……”
“云儿，答应娘，永远，永远不要恨……这么明亮的眼睛，怎么能被污垢遮挡呢……答应娘，永远，像这样纯净，这样，好看……像你外公那样，出淤泥，也不能染……”
皇甫慕云璀璨的双眸，始终裹着层层泪水，又罩上浓厚的哀伤，如夏夜的流星般，迷离又怅惘，泪湿了所有人的脸庞。
刚刚下朝，才听到消息，匆匆赶到的皇甫兴，听得最后两句，又见此刻景象，心下无限凄凉，他奔去跪在床前，半点帝王姿态也无，揽住半起的雅印月，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她就离自己而去。
“皇上……”
“叫我啊兴，月，我说过，你永远不用委屈自己作态。”皇甫兴嗅着身边熟悉入骨的浅香，暴怒情绪慢慢平复，可迷茫与恐慌却越发浓郁。“兴……还记得曾经答应我的事吗，给云儿取名的那日……”
……
天憙历827年末，乾淑灵皇后雅印月薨，828年，乐安公雅嘉携外孙皇甫慕云游历四方，年有书信，却无人能寻觅踪迹，一去十年。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游四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