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七顾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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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频繁，时光弹指即逝。落凤山一带却是桃花源般的存在，日出作，日落息，太阳到了此处竟也悠闲了下来似的。好一处人间仙境，无怪乎山民传言那两人是神仙，也无怪乎两位“神仙”一步都不愿出来。
日上三竿，然而四面青山翠竹让人生不出丝毫燥意，这凤栖谷内更是清风送爽，百花迎乐，令人入之则迷，不愿离去。健壮的白马随性漫步，不时低头细嗅着脚下的鲜草，马上的青年惬意的眯着眼睛，不知不觉间放松了日日紧绷的身体和神经，放任自己的思绪在日光下恣意游走。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々萋萋，雍雍喈喈。君子之车，既庶且多。君子之马，既闲且驰。矢诗不多，维以遂歌。”远处清扬的歌声悠悠，冲击着男子的心绪，明知这歌曲不和时下情形，却也不禁叹服这女子的功力深厚，清扬婉转的歌喉怕是歌姬也要自叹弗如。
那匹马也被歌声吸引，顺着声音源头寻去，马上人不知是也有意还是已沉醉，不仅不阻，反而信马由缰。听到阵阵银铃般的嬉笑声，青年睁开一直微闭着的双目，远远看去，两个小小的身影追逐着，忽远忽近，看的人心情也随着欢悦起来。青年勾起薄唇，英俊的脸上添了丝暖意，直觉告诉他，这两个女子，一定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好运气。他下马牵起缰绳，拉着被他温情笑意震惊了的白马，远远跟在了那个动人的倩影之后。
没想到啊没想到，美色误人果真有道理，谁知道这么祥和的山谷有这么诡异的蛇，青年还未曾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鲜艳的粗绳瞬间消失在了草丛中。从未见过的蛇，青年只来得及拍拍身旁受惊嘶鸣的白马，随后就坠入无边黑暗里。
准确的说，黑暗其实是有边的，尽头有光明仙子守卫着……行至黑暗尽头的青年，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跪坐在自己面前的貌若天仙的女子，那双清泉般的大眼睛闪着灵动，让他在触碰到的第一眼就沉醉，从此迷了一生。
青年张张口，却发现嗓子嘶哑，难以发声，正惊惶，一双嫩如春葱的手捧过来一竹筒水，“没有别的器皿了，这是我的筒杯，今天还没用过呢，你便将就一下吧！”这“咯咯”的笑声，可不就是自己一直跟着的女子？青年心下一动，只是现下这“美救英雄”的场景让他懊恼不已，压住了欢悦情绪。
女子却对他的处境一丝同情也没有，“这种蛇，当地称为‘假龟’，看来吓人，却从不乱咬人，真不知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冒失，它的窝位置那么偏，又显眼，居然还要踩上去，不被报复才怪呢！”看到他一脸的懊恼，才忍下笑意，轻声安慰他几句：“不用担心啦，不会有大影响，只是堵塞全身经脉，不会影响武功的，这毒也好解，只不过现下没法熬药，你得跟我走一趟，呶，乔姐姐已经回去告诉父亲煎药了，或者你不放心，自己慢慢调息半月就好……”顿了顿，又微红着脸，低声道，“不过，还有个后遗症的，半年内，不得……泄阳。”话到最后，几乎轻的听不到，青年听来却莫名觉得十分顺耳，他低哑着嗓子嘶声道：“有劳姑娘了。”
女子只是微红着脸点点头，起身扶他到马上，初始时未想到他看似瘦削，身子却并不很轻，踉跄一下，青年几乎整个倚到了女子身上，一时气氛尴尬，女子的脸更是透红，青年看到她这模样，不禁愣神，情动难却。
青年竭力调节下，女子又恢复了活泼，青年趴在马背上悄悄打量她，不禁感慨世间竟有这般精妙之人，心思飘远，竟连她的发问都没听清。“我问，这马儿俊俏的很，只不知叫什么名字？”青年看着这匹十分愿意亲近她的马，心下竟隐隐生出一丝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嫉妒，“它啊，叫做墨白。”“墨白？是何意？”青年浅笑，“别看它长相白净，可实在是匹黑心不听话的恶马。”随即便被使坏跳起来的马颠的全身酸痛，忍不住长长呻吟一声。这时女子欢快的笑着，“到了。”
青年闻声望去，只见庭院宽敞竹屋大气，院中的中年男子风华绝代，儒雅中带着英气，本来还在猜测到底什么人能教养出这般妙丽的女子，听到她娇声叫着那男子“父亲”，一时心下了然，忽又想起一事，心中疑惑不已。
男子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话，旋即吩咐女子道“月儿，叫乔儿把他扶到内室去，你随我来煎药。”青年略微失望，不过在看到那位“乔儿”后又只剩了疑惑，这应该就是女子口中的那个“乔姐姐”，但明显她已不下三十岁，那男子年纪却也不会过四十，一家人年纪差竟如此大么？心下疑惑，只是不便开口。
直到“月儿”端药过来，待他喝过又离去后，青年才觉嗓子舒缓，声音依旧沙哑，但讲话时已不会发痛，试着开口：“乔姑娘……”木乔也不怪他莽撞，只是笑着说道：“原来走了一路，姑娘什么都没告诉你啊，先生和姑娘如果不愿说，我自是也不能说的，不过倒是可以告诉你，我本是别人家的奴婢，后来流落到战区，被先生和姑娘救了下来，先生和姑娘不嫌弃我，姑娘喜欢，叫我一声姐姐，先生便收我为女，我说自己不配，姑娘说，人生下来都是一样的，谁都没有配不配这回事儿……先生和姑娘待我极好，给我改了名字，还不时教习我些，我倒也不图成为他们那种人，只要能服侍他们报恩便满足啦。”
“生来都是一样的……真想不到，这种话，以她的身份说出来？！！果然是一家妙人……”青年暗自感叹着，完全不知道何时木乔已躬身退出，雅嘉站在门边，默默盯着他，也似在思索着什么。
还是青年突然咳嗽几声，两人才都回过神来，青年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立马恭敬道：“小生黄举，多谢先生与令爱救命之恩，敢问先生与令爱姓名，以期报恩。”
青年已隐约猜出此人身份，只不知还有这么个绝妙女儿，言诗竟也不曾提起过，害得自己惊疑了许久。那男子却沉默了好一会，青年正担心被看穿，却听男子道：“报恩什么的不必谈了，知晓我等姓名于你倒也无益，不必再问……两女称呼想必你也知晓，老夫已弃旧名姓，自号乐安居士罢了。黄公子不必拘泥。”
雅嘉，字乐安，少有贤名，百姓爱称乐安公子。青年不敢确定雅嘉是否看穿自己身份，只觉句句明白，却又句句像是暗喻，只得暂且佯作不知，就先如此，走一步算一步吧。
雅嘉留青年过了一夜，拗不过便也与他聊了些时事政见，青年心下很是佩服，第二日蛇毒消退，青年嗓子也全好，才兴冲冲的想要去继续探讨，便被雅印月拦下，“黄公子，父亲说，今日你已大好，只要注意……节欲，便不会有问题，让我送你出去，以后便不用再来了。”
青年遗憾无奈，本打算过些时日再访，却发现再来时阵法已变，雅志此时还在京都，只能来信，“叔父怕是猜到了，恼我乱说，连我也不打算放进去了……也可能有考验你的意思吧，名将之后，曾经的堂堂慑北王，总不能有名无实……”
青年苦笑，怎么告诉言诗，说自己破了新的迷魂阵，可是连雅嘉面都没见到就被赶了出来？还是说，后来再去，阵法居然又换了风格，而且还加上了攻击之术？
第三次去时，青年一个不慎，中了个陷阱，伤得不轻，雅印月便自作主张扶他到了屋里，雅嘉晚上倒是去看了一眼，却只丢下一颗药丸四个字，“没用，活该！”不过，好歹见到了人影，倒是雅印月，神色时有躲闪，似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般。第二日伤刚好些，雅嘉便来，丢给他一颗药丸，把他扔到了来处，让他自己闯出去……青年提笔良久，始终无法把这一切写下，这和雅志念念不忘的那个英武叔父，和人民交口称赞的那个慈和的乐安公子，差距是不是太大了些？黄举无奈地摸摸那张很是称得上俊俏的脸，就算自己不合他眼缘，也不该如此排斥才对……
青年一次次闯阵法，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多，偶尔闯过，也是遍体鳞伤，雅印月和木乔有时会自作主张留他住下，但也只是饭点上来送个饭端点药，平时多不易见到她们的面，雅嘉似乎常年忙于教书，甚少来此，有时几天也见不着面。青年索性就赖在这里，每次都直到雅嘉一脸怒气不屑地前来赶人才会乖乖被丢出去，青年抓住一切能见到父女俩的机会，见到这二人均想方设法的交谈，木乔对他的印象极好，雅印月也会不时和他玩笑几句，但多是心疼的看着他的一身伤，不知对谁叹息：“何苦来！”唯有雅嘉总是冰着脸，虽基本上不回答他的问题，却也会偶尔点拨几字，这，或许就是进展？
青年对他二人的倾慕日日增加，望而不得的痛苦也更甚，青年小心隐瞒着，却想不到，其实自己提到那个男子时，崇敬的语气丝毫不下于被自己揶揄过的雅志；其实自己写信讲述那个女孩时，双目都亮的晃眼，更想不到，千里之外的那个人，每次捧着信看时，都会笑的宠溺温柔，又凄苦无奈。
雅志虽然遗憾叔父不愿出山，却也暗地庆幸着雅印月不会被他人看中，未曾向别人提起，因为自己还侥幸着女子一般不会出来见客，自己心里还存着一丝不智的念想，却没成想到底还是阴差阳错。受伤，为日后与叔父的缘分埋下引子是很好，可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一幕也终究发生了，当如何？当如何？自己又能如何？！只有一个人，默默听着，叶落的声音。
君子思佳人。青年忍受煎熬，忍了整整一年。第七次闯阵，这是最为凶险的一次，彼时他刚刚被从山谷里丢出来，身上伤未好透，忍受不了思念之苦，过不久便又去闯阵，偏生这次阵法难度大增，青年闯过后只剩下几口气，雅嘉似乎也不曾料到他会如此不要命，没再丢药丸，亲自运功给他调息，而后默默离开。最后屋内只剩雅印月，青年见她面色惨白，双目垂泪，更添一丝动人，心底徘徊了许久的话无意间溜出口。
“若是先生肯接纳，嫁我可好？”
……
晚间，雅嘉破例来看了看，青年闭目躺着，只听雅嘉默然良久，长叹一声：“何苦来！”就在青年以为雅嘉离去时，声音又响起，“皇甫兴。”笃定，干脆，早已知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七顾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