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环》汐澄璠霏

25、醉烟波

　　徐州郡和扬州郡的两处产业分在一个组织里，既负责银两收入，又负责探听情报。和三仓的隐蔽不同，这两处产业都经营的有模有样的，壮大得很。
　　徐州郡经营商行船运，有许多分号，明面上的主人不同，但背地里都由一家负责——赵康和他的三个儿子。
　　赵康，出身佃户之家，然素有壮志，不甘贫贱，赵康少时为人豪放，好交友，天憙历819年遇乐安公雅嘉，一番畅谈，得雅嘉赏识，遂得以受用，“乐安公遇赵康”传为一时美谈。
　　但是美谈就止步于此，后来的这十九年里，渐渐就不再有了赵康的消息。赵康被雅嘉带在身边的时候只是有眼见，但并不知其特长，后来他接触的事物越来越多，渐渐发现了对经商的喜爱和天赋，于是雅嘉就让他接管了徐州郡的产业。
　　赵康并不是明面上的商贾，他只是管理各个分号的老板，只有三个比较大的主要铺子是他亲手负责，而这些年，赵康正有意培养自己的几个儿子，让他们接受铺子的事物，自己退居幕后。
　　赵康有三子，长子赵刚年十八，已经接手了船行的工作，次子赵正和老三赵明十六，赵正还在下面的分铺里学习，赵明却不喜欢这些，跑去了分院管理情报。
　　雅风和雷闪寻到时，接待他们的就是赵明。
　　天青云淡，空气湿润，风吹动着杨柳摇曳生姿，客栈上挂着的两串红灯笼格外讨人喜欢。徐州郡，从百年前开凿了大运河起，就一年年的繁华了起来，加之这里气候宜人，景色优美，徐扬二州，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不同分线的接头暗号不同，但流程总是差不多，二人进到客栈里，柜台后的年轻人显然早已得到消息，看到那个草书的“月”字，什么也没说就把他们迎了进去。
　　徐州扬州的主要产业雅风不知道在哪，但是这间客栈是雅嘉带他来过的，甚至赵康伯父掌管这里的事情，他也知道，只不过没想到一来到就遇见赵康的小儿子罢了。
　　雅风只少时见过几次赵康，对他的几个儿子也只停留在知道其人的阶段，但赵明健谈，很快他也就了解了这里的情况，甚至于不需要留下检查用度了。
　　当然，赵康乃是长辈，雅风必须要留下拜见一下的。虽说这些势力如今都归属了雅风，但毕竟好些都是雅嘉多年用下来的老人，雅风对他们一向恭敬。
　　对这位伯父，雅风只有少年时零星的一点印象，但赵康却是一直很欣赏这个“小神童”的，他见雅风对这里的事情也大致清楚了，便哈哈笑道：“也罢，看来明儿还有些用处，既如此，你们也不用陪我这个老头子了，阿刚阿正，今晚你们跟明儿一起，带着风儿去逛一逛，年轻人要好好玩玩！”
　　虽然赵刚跟雅风是不摆长辈架子的，但赵家三兄弟可不敢放肆，因此也是拘谨的很，现在领命出来却是放松起来，几个年轻人闹得火热。
　　“公子，既然出来玩，不若干脆去烟波楼？咱们的花魁来了，顺便见一见，还能省下明天的功夫。”提议的是赵明，兄弟三个中他最小，因此也最为活泼贪玩。
　　“哦？可是葱烟姑娘？她如果正巧来了这里，还真是省下不少事！”
　　雅嘉最为人称道的地方，不是他的才能，而是知人善用，比如杨州郡的产业，就全都掌握在一个女人手里，这个女人，就是葱烟。也是因为她必须得是女子——杨州郡的产业，仔细划分起来，都可以归为一类——青楼。
　　青楼是高雅的场所，楼中女子卖艺为生，华美精贵，是文人墨客，达官贵族流连忘返的所在。可是以葱烟的能耐，开遍了杨州郡的情报场，怎么可能只盯着显贵？杨州郡所有的青楼，茶室，下处等等，基本上都少不了这位葱烟的影子。
　　葱烟是这些产业幕后的掌握者，同时也经常出现在各个青楼里，“专为她建起来”的，就是徐州的烟波楼，和扬州的醉烟楼。葱烟精明，机灵，妖媚，风流，一般有些比较难套的情报才需要她亲自出手，可她仍旧流连在这些风月场里。
　　雅嘉并不管她，他总会尽可能的给手下人最大的权力，对待葱烟更是极其纵容。徐州郡的产业赚取的银两只存下小部分，再取出一部分用作各处开支，剩下的基本上都给手下人开办了私人救济所，不为扬名，只为尽心。可是杨州郡的收支，雅嘉只取一小半入库，剩下的全都交给了葱烟打理，杨州郡的待遇比之其他地方简直让人嫉妒。
　　烟波翻涌花摇曳，灯火辉映人醉烟。
　　点朱唇，钩罗幕，看青丝万般，佳人肤如雪，如何难忘笙歌起，花流情，烛有泪，佳期正好，长醉也无悔。台上舞翩然，台下笑如春，媚者葱烟。
　　几个人本来是在雅间摆了一桌宴席，可是赵家三兄弟眼界是开阔，酒量却未曾提上来，再加上虽然好玩乐，却也不曾经历过这般香艳的阵势，很快就被陪酒的女子灌得东倒西歪。倒是雅风，不知雅嘉都怎么教导的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纵使没亲历过这种场面，却也不慌不乱，硬是保持着清醒，连一直依偎着他的葱烟都对此讶异不已。
　　不过，妖娆一笑，眼底恢复风平浪静，葱烟就挽着他的胳膊出了雅间，一边笑谈，一边交代一些事宜。和三仓不一样，徐州郡和杨州郡时常会互通往来，但是各自的机密却也是万万不能说与旁人的，这是规矩，不能因为无害就随意打破。
　　问清楚状况，雅风也就算是接管了杨州郡，虽然谈话的两个人都带了几分醉意，但该有的清醒也是一分不少。
　　你来我往是风月，谈笑之间有文章。
　　回到客栈，雅风压抑着的的醉意也终于显出来，他倚着雷闪，半眯着眼睛，一声不吭的任由他搂着自己上楼。赵康倒是也没有多过问他们的行程，提前送赵明等人回来的小厮早已将事情交代过了，一整天的试探下来，他对雅风这个小主子已经放下心来。
　　“阿风……”雷闪犹豫了一下，“葱烟姑娘……”
　　“啊？哦，葱烟啊，”雅风斜斜靠着墙，窗外月如钩，美人半凭栏，“她怎么样，好看么？”
　　不等雷闪接话他自己低笑了一声道：“当然美，肤如脂，姿如魅，艳而不俗，媚而不贱，都已经是花魁了呢。”
　　雷闪沉默下来，问不出口的疑惑就可以不用问，自己能知道的雅风都会直接说出来，自己只需要听就行了。
　　“阿闪，葱烟其实是我和祖父捡到的。”雅风顿了顿，“她见到我应当也会想起来那段日子，应是也不开心的罢……她其实不需要出来献艺的，虽然她有才华，但她不喜欢的……你看她巧笑倩然，其实她只是怕再被抛下，你道她来者不拒，其实，她是小时候穷怕了，哪怕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也不舍得浪费……”
　　“本来想找户人家托付了她，可是她不愿意，自己要求跑来这里，拦不住呢，也就多照顾一下她……我们倒是既想念，又不愿相见……左右不过是想活的好点。”
　　“唉，”风吹过来，帘缦轻扬，脑袋偏偏隐隐作痛，雅风抬手捂住额头，“我好像喝多了……”
　　雷闪失笑，他哪里是好像喝多了，雷闪走过去关了窗，将微凉过的醒酒汤端来喂他喝下，照顾他躺下，又把被子给他盖好，这才熄灯到对面床上盘膝坐下。很少见到雅风这副小孩子模样，这个弟弟终于有了个弟弟的样子，他该是自己也想醉一醉吧，只是最终也不知初遇到葱烟时，他们经历了些什么。
　　“就该回乾都了么……”
　　夜已深，烟波楼里的灯火也有些阑珊，葱烟的阁楼里红烛还明晃晃的闪着，她趴着，身上随意搭了一层薄被，上身伏在窗沿上，她的脸色红润，目光却苍凉。
　　脉脉望烟波，冁冁无言语，历历往事过，匆匆醉客陌。

作者有话说

　　冁，音同产，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