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年有效》顾几

4、Chapter 4

　　外面下着小雨。

　　伦敦的冬日，晴天不多，雨水不少，但鲜有大雨。这种程度，街上几乎看不到打伞的人。

　　关于下雨不打伞这件事，我几乎是一到伦敦就习惯了。那是夏季。那时候，一日之间晴雨循环很多，总带着把伞很麻烦，兜帽是更方便的选择。当然了，雨若下的大且持久，我还是会撑伞的。另外一件事，就是冬天光着腿穿裙子或是只穿薄丝袜穿裙子，我也是在第一年的时候就习惯了——我妈妈说这主要源于我臭美，她还说年纪大了会后悔。我是个及时行乐的人，如果我五十岁的时候真的会因此吃苦头，前提是我能健康的活到那时候我非常希望如此，我会再想法子的。

　　天完全黑了，实际上，三个小时前就黑了。这是二月，在这个北纬五十一度的城市，白日很短，夜晚很长。

　　我侧过脸看兰斯，他也侧过脸看我。

　　夜晚很长，我想，也许这正是我们都想要的。

　　“我刚才去了那幢楼——”兰斯的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夜空里的某个方向，他开始细碎却不算认真的解释，“我一开始以为是定位的问题，后来才知道是地址错了，对了，那幢楼跟这幢很像……”

　　我往他指的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接道，“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哪幢楼，确实很像的。”

　　多数的第一次约会至少在刚开始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是有点尴尬的。但我是个擅长破冰的人，且我事实上不容易感到尴尬，这源于我本质上不在乎。比如我完全不担心我的约会对象是否会喜欢我，因为答案几乎永远是肯定的。倒不是说我多么讨人喜欢，我认为这是一种最初时就做出的双向选择，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人一开始就不会来约我，而我也不会跟我认为对我没有好感的人出去。再者，我很自信的是，你越了解我，你会越喜欢我。

　　不过，我未必每次都愿意当一个破冰者。有时我很乐意旁观我的约会崩塌。我会眼见着一个男孩子从费尽心思讨好我到意识到我对他毫无兴趣，他也再也不发一语。我们结束约会，从此陌路，尽管我们原本就是陌生人。彼此事后跟人说起时，只当一个笑话，或者根本想不起来，或者不愿提起。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和兰斯身上。

　　兰斯是个老手。我还未见他就有此怀疑，见到他之后我非常确定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看上去的样子。”兰斯又用那种目光看我了，且又说了一次。他显然很懂得奉承约会对象（或者潜在的上床对象）是一个美好夜晚的开端，更是约会的基本准则。

　　“谢谢……噢，你也穿了暗绿色，很巧。”我说。我的确喜欢他看上去的样子。黑裤黑皮鞋暗绿大衣深灰色围巾，常规的s/mart casual之外，很有时尚品味，且很适合他。性感，还带点神秘。

　　“是，我刚想说。这是怎样一个巧合。”这回，兰斯笑得欢快一些，甚至有点孩子气。

　　我大概能猜到他的年纪。我二十七，我和艾拉读大学时他已经工作了几年，那么，他应该比我大几岁，三十左右，不会超过三十二。我这时没问，打算晚一点问。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我。他的眼睛是会笑的。有些人不喜欢笑，有些人笑不达眼底，但他的眼睛会笑。不仅会笑，还会跟我说话。他一直在跟我说，他喜欢我，好喜欢。

　　“所以，卢娜，你有什么主意我们去哪儿吗？”兰斯礼貌又随意地问。

　　我们显然是在往他的车走，但我不确定路边停的那么多车里，哪一辆是他的。我只是跟随他的脚步。

　　而当那辆经典的敞篷版黑色保时捷911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假设那是他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总之我没有。而那确实是他的车。

　　兰斯停了脚步，我于是松开了挽着他的手。这期间我们仍然在聊天。

　　“没有。”我回答他。

　　兰斯沉吟了下，问我，“你吃饭了吗？”他说着开了车，又为我打开了车门。

　　我只是随便吃了点，可以算吃了，可以算没吃。但我不知道他吃了没有。我决定实话实说，“我吃了一些。你呢？”

　　他笑着摇头，“我刚下班，回了趟家，就来接你了。我不饿。”

　　回家淋浴换衣服了。我心里想。他闻上去很好，不是那类刺鼻又庸俗的古龙，是带着诱惑的味道。

　　我往他那边走，随口问，“你公司也在附近吗？今天加班？”

　　他说对，又很古怪地补了句，“实际上，我不是非得干完不可，我只是想做完，但没人逼着我。”

　　我未完全听清，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什么意思呢？”其实问完我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测。

　　他轻描淡写地笑了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是我自己的公司。”

　　我站在他面前噢了一声。恍然大悟。所以这是为什么我在艾拉的生日派对上问他实习的问题吧。

　　兰斯凑近了一些，但没近到让我反感的程度，他轻声问我，“你确定你没有想去的地方？”

　　他如此擅长这个游戏，我不知道我到底应该心生欢喜还是恐惧。

　　“是的，你的决定了。”我微微笑了笑。

　　他也微笑着看着我说，“没问题。带你去个好地方，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

　　我后来总想起兰斯车里的红色皮椅。

　　红色、暗绿色、黑色，噢还有白色。我难以描述那晚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但在当时，我坐上车时，脑中想的只有一件事，这里坐过多少女孩儿。我当然不是在意这件事，我只是好奇和感慨。

　　兰斯发动引擎，我闭了闭眼，这个情人节的夜晚真的开始了。

　　我们开始漫无边际地聊天。兰斯有一个很好或者说很坏的习惯，他开车时总会侧头看我。总会。

　　“所以告诉我，卢娜，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噢，我是足球记者。”
　　“哇喔……”他很惊讶，非常惊讶，甚至有点兴奋，“我是说，我从来没有跟足球记者出去过，我甚至想不起来我有这样的朋友。这可真棒。你很喜欢足球，对吗？我记得你读的是商科什么的？”

　　他记得我读的是商科。

　　“是的，我很喜欢。”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把话题转到足球上面，可能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一个球迷，不然他会直接告诉我他支持哪个球队。他的惊讶和兴奋更多的只是来源于他确实没接触过这类工作者。我的过往约会对象基本都是球迷，甚至有的就是足球从业者，我预感如果他表现的对足球一无所知，会降低我对他的好感。而我不想减少对他的好感。所以这晚第一次，我主动引导了话题，“噢，另外，我喜欢写小说。”

　　这一次兰斯更惊讶了，且更兴奋。真的兴奋。他的双手甚至握不住方向盘，他不停地看我，“所以你都写什么呢？是用英文吗？我可以看吗？”

　　我笑了出来，“是中文。”

　　兰斯好失望。不过只是对于是中文这件事。他仍然兴奋不已，“哇喔，太棒了，真的，卢娜，我从未想过我会认识一个小说家。所以，我在跟下一个JK罗琳约会吗？”

　　我心里琢磨，我实在算不上一个小说家，而成为下一个JK罗琳的概率，算了，我懒得打比方了。那显而易见。又尽管我确实有一个与此相关的梦想。

　　我笑着道：“我希望如此，不过那太难了。”

　　兰斯居然给我灌了一碗鸡汤，“是的，没人认为那容易，但你得有信念……”

　　其实礼尚往来的话，我应该问问兰斯的工作情况，但不知怎么，我兴趣不大。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我觉得如果我真的想知道我大可以去Facebook搜寻他的主页，尽管人们不太用Facebook了，但关于学校工作的信息还是可以看到的，且这是一个类似于保底的社交工具——茫茫人海，也许我们终究不会真的失去所有联系。

　　不过，兰斯主动跟我谈起了他的公司。他做的是我完全不了解的IT行业。他事实上有两个公司，一个就在肯辛顿，另外一个在他自己的国家，我于是知道他是葡萄牙人。

　　聊到这，我们到了。

　　十分钟的车程，就几个街区。

　　我们下了车。由于我没有主动去挽着他，他没有对我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

　　兰斯懂得分寸，且十足的耐心。

　　我们在冬雨的街头各自走着，离得始终不远。

　　我们随意聊着天，突然，他拽住了我的手臂，又很快松开。

　　“就在这儿，卢娜。”

　　我愣了一下，侧头看了过去。

　　那很不起眼。

　　我们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是一家钢琴酒吧。

　　狭窄，昏暗，温暖，坐满了人。有点吵闹，又诡异的安静。窗边坐着一个弹钢琴的人。每一张小桌上都点着一只小蜡烛。而酒吧里，已经没有空余的桌子了，只有靠近吧台的长木桌有两个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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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不算长，也许可以在明年情人节之前写完。
我希望有时间的时候从头到尾修一下，把英文部分都改成中文，这个故事的风格，中英文混杂感觉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