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挥灵》UnTranslatable

12、第 12 章

　　“羡仙。”

　　他睁开了眼，一扫便认出了所在，这里是外门六九峰上的主殿。尚还处于草长莺飞的春日，映入眼帘的尽是在内门见不到的层层叠叠的深浅不一的翠色。

　　他极少在玄门看到这样的景致，一时瞪大了眼睛，痴痴地盯着前方。

　　那里不仅有群山，还有个穿着深蓝色道袍的熟悉背影。

　　“羡仙。”那人指着西北方，“往那里，跨越半个禹州和整个荆州，再于极北冰原驰行约四日，便可到魂归。”

　　他下意识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却还是只看到了浅翠的绵延至目力所不能及处的山脉。

　　记忆中明澈的少年嗓音还在继续，他说：“虽名魂归……可更多的人……师兄他们……却未能魂归故里。他们……他们最后只余衣冠还乡……羡仙，来日，我们也是要去的。”

　　是的，你是去了，可那个时候你已经不要我了。

　　这句话在喉头转了几转，终究没能出口。

　　“羡仙，若我那时也……也尸骨无存，你须得尽力保全己身……可归玄门……我前日托大师兄以锻你所余之材……以你为制，再造一剑……他会陪你的。”

　　少年转过身来注视着他，“你乃我剑，日后可愿秉我之志……”

　　“羡仙？为什么……”他的话没有说完，似乎已经发现了不对。定定地又看了他一会儿，少年眼中便突兀地流露出了悲戚之色。他抬手想要触碰剑灵，还未至半却又放下，只是红着眼眶，声音里带着哽咽地喃喃：“羡仙，别怕……我会去找你的……一定会找到你的……别怕，你等我，等我就行，我会找到你的……”

　　***

　　梦一下就醒了。

　　纵然已是深秋，但午后温煦的阳光依旧带着暖意，旁边的高楯黑打了个响鼻，让八景挥灵终于回了神。

　　这样的天气太过和适，八景竟在马当番时倚着马厩的墙就沉沉睡了过去，甚至还做了个几乎能称得上“美梦”的梦。

　　他久违地梦到了以前的主人，他的第一位主人，他的锻造者；还梦到了他的诞生之地，梦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桑梓之地。果然是个白日梦，所见闻者竟都如此美妙，连已弃剑的主人都对他说出了那些话——果然只是梦中臆想，尽非真实。

　　八景又发了将近一刻钟的呆，才恍然站直，提起了脚边分别剩着脏水和马粪的两个桶，准备去把它们丢掉。

　　他一路沿着田边走，黑白相间的十方鞋很快就沾上了黄色的细尘。今天他没有将头发挽成髻，只是松松地用发带束在背后；有几缕实在是太短了，就散在了眼前，有些遮挡视线。

　　他听到了不知从何方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便顿了顿，往左右两边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正向自己走来。

　　八景就停了下来。

　　“八景殿，您把本体落在了庭院里了！”来人这样说到，“我发现之后，就冒昧地进入了您的部屋，把它放到了里面的刀架上。”

　　“不，那不是……我的本体。”出乎意料的是，当事人这么回答，”……那不是。”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答复让歌仙兼定一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道：“……八景殿，您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八景抿着唇摇了摇头，认真正经地说：“那……不是我的本体，我的本体……不在这里。”

　　紫发青年这下被吓到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八景，紧张地问：“那您没事吧？您的本体在哪里？为什么会不在您身边呢？是从前发生的那些事吗？”

　　他也是八景往事的详细知情人之一，此时听到他这么说，只觉八景的本体并未从那些人手上拿回来，且越想越觉得事情大条，最后更是直接道：“八景殿，我们去找主殿吧？”

　　“不用，他已经折断了。”八景难得流利地说出了堪称惊悚的话，神情是也是难见的温柔缱绻。他甚至还微微笑了一笑，语气轻松快活：“这样很好，不需要任何改变。我——喜欢这样。”

　　他用上了稍重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这样，我很高兴。”

　　歌仙既没有回话也没有发表意见，事实上，他已经彻底呆住了，等反应过来，八景早就和他告别，提着马粪脏水走远了。

　　“不，等等，八景殿！”

　　歌仙追了上去，“既然折断了……那您，您怎么办？为什么会折断？就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了吗？我们还是先去通知主殿让他早点回来吧？”

　　八景挥灵一如既往地摇头，“……不需要的。”

　　“怎么会不需要呢？”歌仙比他激动多了，“那是您的本体啊！纵然您是剑灵，可剑灵的本体如果被折断了的话也一样会消失的吧？您为什么能这样不在乎呢？”

　　八景奇怪地看着他，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我……没有不在乎……我十分……欢喜的。”

　　“为什么会是欢喜啊！八景殿，不应该是欢喜的！您经历那么多苦难，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好好地生活，这不是很好吗？这难道不是需要珍惜的吗？八景殿，您这样想的话，完全是错的啊！”

　　“错的？”他把歌仙兼定的话听了进去，却更为迷惘，“我是……错的？”

　　打刀坚定地点头，“是的，您是错的。您不该这样想的。”

　　“那什么样……才是对的呢？”

　　紫发青年略微思考了一下，“对生活的话……您应当有目标、有奋斗、有收获。要乐观、积极……”

　　八景安静听他讲完了全部，若有所思，可最后也还是摇头，“抱歉……歌仙殿。您说的……这些，我怕是、怕是做不到。”

　　“我已经……我早就该消失了……是我……那时还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早该、早该……我其实……”

　　“我是真的、真的……很欢喜……很痛快的……”

　　“可是您、您不能放弃啊……您如果就这么消失……那就没有以后了。连您说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彻底的没有了实现的机会了啊！您如果还在，还在这个世界上的话，一切总会有可能实现的啊！”

　　“万般皆是命，总有……人力所不能及。”八景平静地望着他，眼中似有万语千言，仔细一观的话，却又什么也没有，是一片浅淡的琥珀色，瞳孔黑幽幽的深，倒是有点空洞，“对于……我，我是不应……该活着的。我的想法，我的……做法是错误的……我的存在……我的‘活着’是更大的、更大的错。这件事……早就必须……修正了。”

　　“这……”歌仙语塞，不知如何接话才能让他回心转意。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可您这个看法……也是不对的呀……”

　　剑灵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像在表达对他的话的肯定。可他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了些淡淡的倦怠颓唐之色。这种神态一直都存在于他的脸上，只是大家平日里都未曾注意，未曾发现。直至如今，歌仙兼定才察觉出了几分味道，不过已是不敢再继续体味下去，怕自己的立场会立刻调换。

　　他很难受。

　　歌仙终于对审神者曾经说过的话有了个清晰的认知，但是他还是想再努力一下，“八景殿，我们去联系一下主殿吧？”

　　八景挥灵正想拒绝，却看到了打刀青年摆出了哀求的表情，动作便一滞，又听得他说：“这件事是迟早都要让主殿知道的吧？八景殿，我们还是去通知一下主殿吧？”

　　八景迟疑了，想了想也的确是这样，就点了头，“那……我先去把水和……马粪处理一下。”

　　歌仙兼定自然是应允的。他上前接过被八景挂在右小臂上的那桶马粪，对他笑了一下，“真不风雅啊……马粪。嘛，毕竟是内番，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我前几天听到今剑说，八景殿会演奏胡琴？”

　　少年的眼睛极为缓慢地眨了眨，道：“会，但是……拉得不好。”

　　歌仙这才想起他几乎何时都被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了然之下又有些惋惜，便叹道：“想必……八景殿从前的主人，也是一位风雅之人吧？”

　　八景挥灵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顿，头两侧的太阳穴开始砰砰直跳的疼了起来。他想起了刚刚梦里的那个蓝色道袍的身影。

　　于是他过了挺久才回答：“……是的，是风雅之人。”

　　他竭力搜寻着脑海中突然模糊的记忆，整个头盖骨像被掀开了似的痛。

　　他想起那人于案前泼墨；他记得那人于檐下抚琴；他记得他曾教他如何运笔；他记得他曾醉后击他作歌。

　　他也记得，闲适之时，他们会相坐庭中，对弈一局。

　　最后，八景看着脚下黄土，语气淡淡，“……我记得……他于书……画……琴……棋都、都颇有造诣……好像是……堪称大家。”

作者有话说

　　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