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Esther_

4、今

　　司繁盯着满病床各色文件：大学录取通知书，国家奖学金，毕业证书，博士录取信，期刊发表论文若干，过往七年具里程碑意义照片若干。床边一台电脑，播放大年三十方家家庭录影，司繁正皱眉笑着躲避镜头。

　　方知行拿出做路演的劲头搜罗他过往七年遗留种种文件，资料可谓丰富翔实，图文并茂，不由得司繁不承认，自己并没有被绑架到洗脑传销团伙，是真失忆了。

　　“所以，我已经25岁了。”

　　司繁神色平平，只是下意识蜷起手指。方知行看得出他有些害怕了。

　　“没事，医生说这是暂时的。”他心里同样一团乱麻，还是故作轻松，堆出满脸微笑揉司繁脑袋：“等你身体好转，我带你四处转转，没准什么时候就想起来……怎么了？”

　　“不许揉我头”司繁皱眉盯着他：“方知行，你不要试图趁人之危。”

　　“好好好，怕了你了，司老师。”方知行袖手投降。司繁仍绷着脸，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

　　“给我讲讲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这可说来话太长了。”方知行笑容不变：“司老师想听什么？我知无不言。”

　　“在你没有私刻公章的前提下”司繁翻拣床上散落文件：“我顺利考入北大心理系，大学期间连续获得国家奖学金，期刊发表三篇论文。毕业后顺利收到offer就读斯坦福。目前博二，主持一个有关儿童自闭症的实验项目，如果实验顺利，则有望提前毕业。”

　　“意料之中。”他总结。

　　“确实”方知行附和：“中学时你就最有主意。这几年只是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往前走。硬说变化，就是比小时候更理智，更冷静，做事更讲究条理。“

　　司繁笑了：“那你呢——你考上燕大了吗。”

　　“考上了”方知行犹豫片刻：“但我没有去。”

　　“我收到几份香港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最终选择了s大，读商学院。”方知行面带得色：“毕业后在一家投行工作两年，刚刚拿到mba录取通知。”

　　他捕捉到司繁脸上困惑神色：“差点忘记，你还不知道投行……总之，你记住我上班的时候，月薪八万港币起就行了！”

　　“想不到吧。”他冲对方挤眼：“我也有今天。”

　　“是没想到。”司繁垂下眼帘：“如此年少得志，女朋友换了几个——”

　　“我没有女朋友”方知行迅速打断道。

　　他回答得太急，自觉失态，干咳两声，动手收拾满床散落文件照片。不敢抬头，回应那双幽深黑眼睛。

　　司繁望着他仓促身影，若有所思。

　　时光如梭。槐花尽落，蝉声渐盛的时节，司繁终于出院，却依然想不起过往一星半点。方知行原想将他带回家照顾，司繁住了几天，仍坚持回筒子楼老公寓独自生活。方知行无法，只得亲自送了他来，又暗地里将隔壁自家老房子简单拾掇一番，打算住隔壁照应着。

　　筒子楼没电梯，年深日久，楼道墙壁发灰发黄，层层叠加着儿童涂鸦，搬家小广告，莫名磕碰痕迹和鞋印子。台阶陡峭，边沿磨得圆滑。司家老房子在四楼，司繁空手走在前，方知行与搬家师傅拎着大包小包在后，气喘如牛，满身大汗。

　　“门换过了。”司繁怔然。司家原本沿用老式铁栅栏门，栅栏里面令装防盗门。如今栅栏拆掉，防盗门焕然一新，门面雪白，把手铮亮，还残留几缕原厂薄膜。

　　方知行一手拎一只包，艰难挪到司繁身边：“大概我妈做主换的门，给你冲冲喜。”

　　“钥匙自己掏，在侧面口袋。”

　　司繁摸索着掏出钥匙，却插不进防盗门。

　　“你拿错钥匙。”他陈述事实。

　　“不可能。”方知行坚定道：“我临走前专门放在口袋里，还仔细查看过，就是这一把。”

　　他从司繁手中接过钥匙再试，楼梯下方传来一声尖叫，震得他手一抖，钥匙咔哒落地。

　　“抓小偷！”

　　楼下蹬蹬跑上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小区片警。和方知行四目相对，女人怒气更盛，柳眉倒竖，直指他鼻尖大骂道：“警察同志，这几个人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还拿钥匙试锁，想要入室行窃！”

　　“得亏我儿子在家还警醒，及时给我打电话。”女人恨恨道：“警察同志，赶紧把他们逮住了，一个也别放跑！”

　　“放屁！”方知行火了，向前一步把司繁挡在身后：“这我朋友家，老人传下来的房子，你们才是哪冒出来的诈骗集团。别tm拉个同伙，扯身虎皮我就怕了你了！”

　　“说话注意点啊。”警察眼看着锅从天降，面色不善，大手一挥道：“都跟我回派出所！”

　　方知行自然原地不动，反而掏出手机，作势报警。他身形一晃，露出背后司繁。女人一见到他，叫声再高八度：“好嘛，你们是一伙的！我就说当初卖房那么痛快，价也不还，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司繁愣住：“你说什么？”

　　“别听他们的”方知行仍挡在司繁身前，只反身用力握了握司繁的手：“这几年骗子骗术发达了，放心吧，假的真不了。”

　　“喂，110吗，我在t大家属区xx楼xx单元。”电话接通，方知行大声道：“遇到一个诈骗团伙，假冒警察——”

　　“什么？”他的笑容渐渐隐没：“这个地址早已报过案？”

　　“不是......假冒的警察？”

　　防盗门咔哒一响，嗖地窜出个小萝卜丁。萝卜丁啪嗒啪嗒跑下楼，一把抱住中年妇女的腰，脆声道：”妈妈，刚刚外面有坏人要撬咱家门！”

　　“警察同志，俺是清白滴呀！”搬家师傅哆嗦着举起手：“俺就是雇来搬家滴，和这两个人么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