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子歌夜弦

117、半世一诺

　　“涟笙，对不起，对不起……”床上之人满头大汗的梦呓着，他的手紧扣着被子，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
　　“不要！”他突然大叫一声，惊坐而起。整片的衣襟都被汗湿了，而他也在不住的喘息着，湿透了的发丝沾黏在消瘦的脸颊上，更显苍白。
　　过了好一会儿，王明远才缓了过来，用手撑着昏昏沉沉的头。开始打量起四周感觉颇为熟悉的环境，这里的空气混着淡淡的清香，使他疲惫的神经缓解了许多。
　　“这里是……”他不由的喃喃着，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而且他并不记得原先要去王家老宅的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忽然，房门被人推开了，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来人一身素色长衫，棕色的长发随意的束起，用一根檀木簪固定着。
　　王明远看到他的时候就痴了，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怔道：“涟笙？我在做梦吗？”
　　“明远，你没有在做梦，是我。”顾涟笙靠着床边坐了下来。他的身体也才好没多久，走路勉强没什么问题，但是还很虚弱。
　　王明远一下激动起来，连忙抓着顾涟笙的手，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把人看了个遍，一时间眼眶竟然有些红了：“涟笙，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底你了，你，你还好吗？我，你不恨我吗？你……”他连珠炮似的问着问题，而顾涟笙并没有打断他，只是在他问完一大堆的问题后，这才柔和的握着他的手，认真的一一作答。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他顿了顿继续道：“明远，我相信你一定有难言之隐，等你觉得可以了，告诉我好吗？”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在他身处那样的境地，受着数之不尽的折磨，得知使自己有如此遭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怎能不绝望，怎能不痛恨。但是当一切事出有因后，他或许可以理解王明远所做的一切，但始终不是原谅。
　　“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我决不会有所隐瞒！”王明远情绪波动的很厉害，导致他说完这句话后不住的咳嗽着。顾涟笙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着气，但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许时隔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事，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一道透明的墙，把他们的心彻底的分了开来。
　　王明远也察觉到了他言语间的这一丝疏离，苦涩的垂下了眸子，一时间整个房间内的气氛凝重的能滴出水来。
　　“唉，看来还得再帮一把。”一道黑影悄咪咪的躲在房顶的角落里叹息着。他的身边似乎还有什么人存在，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王明远突然抬起头，不明所以的在四下里张望着。而顾涟笙沉默着在想自己的事，并没有注意到王明远的异样。
　　“喂，都这样了还不坦白啊，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什么半夜鬼敲门。”
　　“别找了，我在你脑海里和你说话呢。”
　　“还不赶紧认错啊，一家之主这点事都不敢吗？”
　　“得了得了，你要是真的想两人从此隔阂深固，你就憋着。”
　　“趁现在还来得及，还不赶紧的！”
　　闻言，王明远死死的握紧了拳手，神色一凛，开口道：“涟笙，我不管你恨不恨我，我都要把一切告诉你，你有权知道一切，而至于事后你怎么对我，我都接受。”一开始还好，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的语气逐渐沉了下去，字面上虽然说的无所谓，伤痛之意却溢于言表。
　　“这不就好了，现在不说清楚，以后会后悔一辈子的……”那个黑影又是一声长叹后便再也不发出任何的声音了。
　　顾涟笙注视着对面神色坚定的人，点点了头示意自己会仔细的聆听他所说一切。
　　“从一切开始的时候说起吧。”王明远舒了口气，平静的述说起来。
　　“我本就是王家的长子，接受王家的一切事务本就是理应之中，可我的弟弟王明安从小便心思难测，更是因为年龄小而在家中更为的受到长辈的宠爱，因此造就了他性格的缺陷。他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几乎可以不择手段，但就算做错了事，家中长辈也不会责罚的过重，所以被宠坏了的他便不甘于屈居王家二爷的位置。他想要的是整个王家，所有违逆他的人都被他暗中解决了，甚至只是对他提出建议的谋士，只要有一句说他不是的，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处理完一切他有能力处理的人，而长辈又不方便动手以免落得他人口舌，他就把针对的矛头转向了我这个大哥。
　　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因为他在众人面前总是装出一副乖孩子的模样，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后来我发现我身边熟悉的人开始一点点的换成新面孔，就连平日里和我很亲近的小妹都许久没见到了，这时我才开始怀疑家里出问题了。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是王明安，只以为是家中有旁系寄予家主之位。
　　再后来是福熙阁的事，福熙阁的人莫名其妙的找到我，希望能与王家合作生意，但并没和我提及具体的内容，只说是王明安和他们谈好了，我那时候还傻傻的以为二弟长大了，能为王家分担事务了。但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注意到福熙阁所谓的货物根本就是人贩交易，我怒不可遏的去找王明安对峙，和他大吵了一架，并勒令他解除和福熙阁的交易。也就是从那时候我才真正开始注意到王明安。
　　我派人暗中调查他的动向，才惊觉他的手段和布局，但是为时已晚。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福熙阁突然有人找我，说是需要和我达成一个交易。而就是这个交易，使得一切不可收拾起来。”
　　“那块红色的石头？”顾涟笙开口问道。
　　“对，我记得你是知道那颗红色的石头的，它叫‘龙涎石’。”说到这里王明远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复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福熙阁的人说需要王家替为保管这颗石头，并说会专门在王家布置一个密室放置这块石头。我也不知道福熙阁的人在家里弄了什么，不过能隐隐的察觉到他们可能是布置了什么阵法。后来王明安怎么的就知道了这块石头的存在，便突然跑来向我要，但我又怎么可能给他。后来他就开始威胁我，用王家的一切，用小妹，用我朋友作为筹码要挟我，其中就包括你和廖博然。
　　但是我依旧没有答应他，因为福熙阁的交易是绝对的，不然赔上的便是整个王家。我以为和整个王家比起来，王明安还没那么大的胆子，但是我太天真了。他想要的东西，不管对他有没有用，就是要得到。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发现我身边的人开始出事，就连小妹也差点死在了暗杀中，这个时候我真的慌了，我怕他会对廖博然出手，对你出手。”
　　王明远苦涩的抿着唇，脸上满是惨笑，要是他再重视一下他这个弟弟，或是早些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或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怕他伤害你，怕他对你下毒手，但那时候我已经没了可以对付他的方法，不得已我只能找到了那个福熙阁和我交易的神秘人，求他帮忙。他告诉我福熙阁可以替我照看你，但是也只是照看，并不能保证毫无纰漏，除非要想办法让王明安觉得你没有用以要挟的价值。
　　所以......所以我，我就，我就只能假装与你产生冲突，让人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造成我们已经决裂的假象，或许这样才能保护的住你。但是我发现只是这样王明安并不相信，而且已经着手要对你动手了，逼不得已之下，我只能先对你动了手。”
　　“所以你让那些人那样折磨我？”顾涟笙淡淡的问道，似乎并不为所动。
　　“什么？”王明远突然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顾涟笙。
　　王明远脸上惊讶的表情太过真实，由不得顾涟笙不信，他只得把自己在福熙阁所受的一切说了出来，语气平淡的仿佛经历这一切的并不是他本人一般。但在一边听着的王明远却几乎要疯了，他握拳的手颤抖着，指骨泛白，一条条青筋暴突而起。这些事他并不知道，而他一开始要求福熙阁做的也只是造成一些皮肉伤而已，没想到，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涟笙，我说这些我都不知道，你可信？”
　　信吗？若是以前的顾涟笙绝不会有半点迟疑，但是现在，他也不知道。但是就在他看到王明远几乎掐进掌心的手指，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的情谊不是假的，他也清楚王明远的为人，但是他已经做不到彻底的信任这个伤害过自己一次的人了，哪怕他的初衷是为了自己好。
　　“涟笙，我知道这一切对你的伤害有多大，你恨我也好，要报复我也罢，我都会和以前一样对你 ，如果还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一辈子是做不到了，但从现在开始，我发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爱着你，我愿用我的一生来还你余生的平安无忧，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一直想告诉你，却没敢说出口的。”王明远伸出手覆在顾涟笙的手上，郑重的立下了一个永恒的誓言。
　　“明远，你不用这样…..”顾涟笙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王明远会立这么重的誓，重的他承受不起。他都已经这样了，自己都无所谓了，王明远竟然一点也不介怀，还能立下这样一个誓言，他还能恨吗，还恨的起来吗？不，应该说，就在他听到王明远的解释后，就算再不如重前，也已经恨不起来了……
　　“不，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山无棱天地合，至死不渝。”他目光坚定至极，这个人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值得他用一辈子来守护。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