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子歌夜弦

116、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
　　幽深的过道，沉积的器物，地板古旧的咯吱声，无一不显得古宅的荒废，而这已经是他们绕行的第三圈了。
　　祁朔望悠悠闲闲的晃在前面，无默拄着法杖走在后面，两人皆是不言不语的，似乎全不为重复多次的场景感到疑惑。
　　一道道房门被不断的打开，其后又是一个个摆设几乎没有差别的房间，宛如无限回廊一样的场景不断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两人的身影也不断的路过着，一遍又一遍，仿佛整个空间时间都在一个节点内循环着，反复着，永无止境。
　　“唉，差不多了吧。”一个平和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循环。祁朔望在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刷的一下拉开了房门。
　　“狩。”他抬头仰望着端坐在房间内的一只巨大犬妖，脸上满是胸有成竹的平静。
　　这只被称为“狩”的巨大犬妖缓缓睁开了眼睛，威严的气势尽显，但却对二人并没有敌意。他缓慢的低下头，口中有白气吞吐，似是许久未动的人在起身打着呵欠。
　　“狩，这座老宅已经荒废了，而你的职责也已经完满，更没有什么对不起这家主人的事，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祁朔望和煦的望着它，口吻是对等的询问，竟是含了些微的敬意。
　　狩呜呜的低鸣着，情绪低落而又悲伤，可惜祁朔望并听不懂它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的手从祁朔望身边探出，轻轻的落在狩的鼻间：“你守着的那个人，带我去见见好吗？”
　　“你......”祁朔望不明所以的听着身边的无默说着一大段他根本听不懂的发音，继而有联想到他是“巫”的事实，便又释然了，这或许就是巫与万物沟通的语言吧，像歌谣一般好听……
　　祁朔望观望着两人的交流，竟然从狩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眷恋与不舍的神色，那复杂到和人类一样的感情，真是神奇。佛说：万物皆有灵，不可妄欺生。纵不入空门，当有向佛心。就连人们口中的妖，也是贪恋感情的呀。
　　“走吧，我要找的人找到了。”无默淡淡的开口，随后跟在狩的身后，向着房间深处走去。祁朔望一愣，也立刻跟了上去。两人就这么消失在了房间的黑暗中，离开了这个无限重复的灵异空间。
　　一步踏出由狩制造的虚幻空间，那只巨大的犬妖逐渐消散，等到眼前的迷雾彻底散去，两人面前的老旧地面上躺着一具小小的动物骨架。观其特征，赫然是一只养来看家护院的小狗。
　　“真是忠诚啊，宁愿饿死在老宅里也不愿离去，死后还不离不弃的守了这个房子十多年，难怪小鬼只敢在门口作祟。” 祁朔望感叹着蹲了下去，运气灵力手画符咒，自顾自的超度起来。
　　“只可惜执念化妖，终不得善果。”无默暗叹一口，没有说话。
　　“唉，它又没有伤人，有时候真觉得天道太过不公平，恶不得恶果，善没有善报。” 祁朔望一扫平日里的逍遥自在，难得的负面了回。
　　无默这时却不咸不淡的来了句“我先进去了”，然后不顾祁朔望神色的复杂，越过小狗的尸体向着里间走去，那里有他要找的人。至于天道到底公不公平，根本不是他的所关心，反正该违逆的都已经违逆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这红尘中的一切早就不是他能插手的，更是没有资格再去谈论什么天道无情。
　　……
　　里间，一个人蓬头垢面的仰躺着地面上，衣衫破烂，身形消瘦，若不是他还在均匀的呼吸着，看上去和一具尸体没什么差别。那边顾涟笙才好不容易缓过来，现在又来了个王明远，他都快成捡人专业户了。照例蹲下身去探他的脉象，确认他在狩的保护下除了处于昏迷状态，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后便要起身。
　　但是他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无默皱眉看着明明处于昏迷不醒状态下的王明远，却下意识死死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放开。似是由于无默的动作惊扰了沉睡中的人，他开始梦呓起来，神色也渐渐变得痛苦。
　　“对不起，涟笙，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可我没办法，我只是想保护你，原谅我，原谅我……”
　　“一个两个都把我当成顾涟笙，我就这么像他吗……”无默撤开了王明远抓着自己的手，丝毫没有因为他糟糕的状态而温和些许。
　　这个时候祁朔望进来了，他站在无默身边不经意的问道：“什么情况？”
　　无默摇了摇头，继而又看了眼躺在地上显然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王明远，只好选择背着他回去。
　　“美人儿，还是我来吧。” 祁朔望见无默的动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抢先一步把人背到了自己的背上，而抱着法杖的无默只能继续替祁朔望看管他的法杖。
　　“行了，你要找的人也找到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吧，这个鬼地方我可不想再呆了。还好是白天来，只遇到一个算我们运气好的了。” 祁朔望眯着眼微笑的看着无默。
　　无默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向着来时的路折返了回去。
　　出了老宅，走过乱石堆，无默牵了拴在石柱上的马匹，和背着人的祁朔望一起向着广陵郡走去。由于只有一匹马，人却有三个，怎么按排都不妥，所以大家干脆一起走回去了，反正要算距离其实也不是太远。
　　“美人儿，帮你把人送回去，道爷我可就要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祁朔望走着走着突然来了一句，他本就闲散习惯了，喜欢到处游历，要让他留在一个地方他是打死也不干的。
　　无默轻笑一声，并没有为此做出什么不舍。而祁朔望也没什么要多说的，道家本就无欲无求，顺其自然，缘分尽了就散，缘分到了便聚，没什么要贪恋的。
　　就在分别之际，祁朔望取过他的法杖从上面拽下来一个铃铛塞到了无默的手里道：“哝，送你的，灵力是比不上那根剑穗，也聊胜于无了。”
　　银质的铃铛成圆球状，静静的躺在掌中，静心感受下有一丝灵力包裹其上，是难得的灵器。
　　“谢谢……”面对这种情景，无默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只低低的道了声谢，便没了下文。而祁朔望也不介意，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没入了人流。
　　握着手中的银铃，无默抬头目送着远去的潇洒背影，淡淡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玄月。”
　　……
　　狐玖枯坐在院子里发呆，自从无默一个人走后，他就时常走神，有时候手上拿着东西就傻在那里，看的晏楚都觉得他是不是病了。
　　“云闲，你终于回来了！”在狐玖身边闷得发慌的晏楚刚要溜出去就撞见了出现在门口的无默，立刻兴奋的扑了上去。
　　狐玖听到晏楚的惊呼一下回了神，但并没有上前，也没有说什么。果然，在无默随意的打发了晏楚后，他便神色冷肃的走到狐玖面前开口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看这样子你都已经想起来了吧。”狐玖干笑着，目光游移去了别处。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得知剑穗来历的无默，更不知道怎么面对曾经发生过的事。
　　“所以，你在愧疚？”
　　“我……”
　　“需要吗？”
　　狐玖一愣，依旧没敢抬头正视眼前之人，他知道无默早就无所谓了，但他就是单方面的愧疚着，他以前做过的事太多太多了，多到每一件都能让一个人于他不共戴天，也就这个人一点也不在意什么，甚至明知会接二连三的死在自己的手里，还是不愿放手……
　　“我……”
　　“剑穗被我弄丢了，想要自己买去。”无默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向着房内走去。
　　才转身，就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狐玖不说话，就这么把自己的脸埋在无默的长发里，紧紧地抱着，就这么抱着。
　　“松手，我要去换衣服。”
　　“……嗯。”狐玖乖乖的松开了手，等到无默洗漱完，换完衣服他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呆立在院子里，像一个知错的孩子，默默的等待着将至的责罚。
　　“走了，还傻站着干什么？”无默率先一步走出了院门，风轻云淡的丢下了一句话。
　　“走，去哪儿？”狐玖呢喃着，似乎还没从失落中摆脱出来。
　　“给你挑剑穗去，不来算了。”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狐玖却是眼前突然一亮，飞也似的追了上去。
　　“呐，默儿，我要白色的，你亲手给我挑。”
　　“知道了。”
　　“就知道默儿对我最好了。”
　　对话声远远的传来，小院内已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