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灵雀 ...

  •   二人于堂中坐等了一刻,那位木主人仍未现身。两个伺候在侧的童子倒是殷勤着添茶奉水…堂下没什么可瞧的,又不好就走。郭仲横告扰由童儿伺候更衣去了,尚锦渐渐有些不耐。

      看看天色微暗,原本清朗无云的天空下渐渐有了淡薄的影子,不多时还平地起了风,吹起那院中药草轻轻摆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虽则方才来时净望草堂去了,不多时她却瞧出来院子里并非寻常一些杂草,却是瞿麦乌头落新妇之类。想想到底是医家,这些药草多长在野外,虽也是常处可得,却难得园主移种于一处,衬了这方院子,也自然成趣不露痕迹。那其中还约略夹杂着数味,又有一种零星开着小花的,藏在浅草之下,令园子浮起一片淡淡紫意——都是尚锦所不识的。

      风里带着那香却也不知是什么香,忽明忽暗忽近忽远又挥之不去。踱步至檐下,负手立在门庭——恐怕是要变天——却又忽地望见远处一座高楼只现得浅浅一个影子,看那形制…却不知原来这处倒能望见京师的钟楼…。

      转回院中,一阵清幽丽香绕绕而来,郭仲横怔忪了一下,但见堂前一个文秀身影孑然而立,素葛中衣窄袖襦,月色半袖绉衫乘体一袭青裙弋地。又见云髻冲天莲冠高,窄肩束腰身形秀;耳悬银丝青玉铛,腕绞莲纹缠枝镯。近看时,更觉伊人华容清婉,可叹一字轻锁远山微蹙。

      不识佳人愁为谁,心中已是怜意生……

      甫至堂前,院中忽起一串鸟鸣,滴沥沥婉转入耳明媚生辉。惊醒各怀心思的二人,心里各是一叹。依声寻迹,那声音来处却是堂上屋脊立着一鸟,远远看着腹下灰白胸有黄羽,麻雀大小身形,修尾细爪,危危而立鸣声清亮,左右顾盼翅尾微翕。

      那鸟儿脑袋一偏,见檐下两人望着,颇有灵气一般便住了口。屏息敛声再三侧头检视。看了半晌,二人也是静静望着它。那鸟儿敛翅蹦下瓦背,又接连三跳,再偏头望过一回,呼地一声从上头飞了下来,落在二人脚边。

      尚锦本是山中来,原本与虫鸟亲近,也不惊惶,只抚手看着那鸟儿一步三跳围着他二人打转。时而近及脚尖时而又退离尺余,看样子是费力不小,也难为它原是当飞的倒下地用足。可惜身量不够迈不开腿脚——那一双小细腿儿蹦得。不觉露出笑容,这鸟儿也是笨得可爱。

      小雀儿再跳到眼前,却叼她裙摆,一啄再啄三啄…尚锦笑着一叹:“你这鸟儿不识主人,却来闹我做什么?”俯身探指,让它蹦上指尖——小雀鸟眼乌圆,眼角描白,眼上又浓浓一笔黛眉如飞,黄喙上近额中一点胭脂嘴角又有黑线吊起——“怎么长了这么个小模样儿”,不伦不类不妖不仙的,看起来就像个浓妆的伶人哂笑,奸奸邪邪的样子。

      “却不知是什么鸟儿?它亲近尚舍人若此,士女或可知晓?”

      “不认得,想是这园子里养的吧,从没见过倒也可笑它如此大胆。”

      小鸟三两下跳上她肩头站定,忽然尖声“嘿嘿”笑起来,中气十足又是近在耳边,分外聒噪,两人不禁都皱眉掩耳。身后却响起一人笑声,和这鸟声颇似,二人回头,只见一驼背的中年男子身穿褐色文士衫头包方巾,却是眉若一字眼稍带笑,天地方圆中梁正阔嘴长须厚耳坚——那鸟儿被这人一笑却再不张口。

      中年男子指着尚锦肩头小雀笑骂:“养你不得,费我心思却是三年不鸣,原来是等得异主另求富贵去了。”说罢朝尚锦颔首,“士女莫怪,这是我府上平日里惯的风流子弟,不知南北,让它撞到这里来。二位不必理它,且请堂下看茶。”

      “想来尊士便是木先生罢。”说着郭仲横上前施礼——所以不喜欢下山——尚锦只得又跟着应景。三人自介绍得便草堂上坐了,饮茶叙话。

      原来这驼背先生就是木元乡,这小雀自然是他养的,平日里笼门敞开着,由它在外头蹦达,满园子都是它歇脚处,所以不怕人,只是也不近人身。平时若在园子里见了,除了木元乡唤得它下来,别人是一概不理。连那些专与它换水喂食清理笼舍的它也不待见,只在一旁望着诸人打理完了才回去吃食休息。

      照木老的意思这鸟也非凡鸟,原是他一好友相赠。只是在府上养了三年,一年到头除过偶尔亮一亮堪比乌鸦的破锣嗓子呱呱叫一两嗓,余者时候都不气不响地自在过活。也是它不到别处只在这园中,下人们逗得它无趣也都早已习惯,见也是未见,各不相扰。而今却忽然转了性子似的,不仅叫了还自己跳上尚锦肩头——引得木先生竟笑言相赠之语,尚锦连忙推迟。

      那木先生却忽而正色道:“这鸟可留下,二位即于繁国位列舍人,倒不知士女对这智鸠投主灵雀玄皇——却做何解呢?”

      郭仲横却又是心下里一震,暗忖“这尊士怎么问出此等大胆之语。”又不知这尚舍人究竟是何身份,在这帝京之中天子脚下,能引得名士出此一问——俗语说“聪明的鸟儿能择明主,而有灵气的鸟儿能择圣君。”——造反不成?

      尚锦却仍是面不改色,从容应道:“先生,锦本是山野村姑,今日托于我繁国国主门下,却是仰国主贤名。得从于帝京一行,感文明倡化百姓乐土,天下已得明君。更喜国公恭礼上贤,下安苍生。孰女平生之愿蔚矣。而还当尽微己之力,鞠躬于上尽瘁于民。虽不比智鸠灵雀却也是尽为士之责。”

      木老头捻着胡子笑而不言,眼珠子却是藏在眉毛下暗自审视。

      原来木元乡确是地系一支,年少时得过名士指点,也拜师通义,所以还有那么些地缘。彼时家人本聚在园子里过节,但医馆却是照常与人看病抓药的,平日里有众徒子徒孙照料,节下却都各自回家团聚去了。恰巧来了个病人,馆里的人一时断不下来,便被请到与这旦夕园相背的菲芸馆去了。方才坐下歇息,但感背心一寒,似有大风吹过,闭眼时一片白光,脑中似有千军万马嘶喊杀声震天——再红光一闪又俱没了,此时顿觉有一团青影在远处站定,却不知是何物,久久不散。

      于是木元乡命近仆木申去瞧瞧——那团青影的方向,不是旦夕园么。

      ——众人却不知,这园子原本就不是他姓木的自有,却是为着园子下一方宝物——地系玄武一支自得了此园之后已守了它百十载了……相传前朝那余姓商人,即这旦夕园的主人本是山野一采药人,偶得这一宝,却不知所用。经一混世半仙“指点”,借宝物之力发财致富。

      而传世之宝原本性灵,自然不会任凡世之人妄加利用,余富豪便建了这园子镇其因贪婪乱用宝物需受之反噬之力——未多时天下大乱,一家人在兵乱中死了个干净——园子落入玄武流中历经数代,在他木元乡手里也近二十年了。早被改造多次,全不是初时那名园景象。

      只不过玄武流守在这园中的目的不是为了利用它,只是守护而已。因为他们即没有足够的力量令其为自身驱使,又不敢妄自裁断毁其形具,也怕被天责其究——毕竟神器宝物现世多有其使命,未到适当的时机谁也没办法驱使,更不可能将其销毁——拿它供也不是弃也不是。近来这宝物之力时时逸地而出,对常人或者无碍。对加施手段封印它的人却是大大的不妙……

      这青影究竟却是在坐何人呢——其实他也不确定,只是隐隐地觉出一种化外之气——那是势的力量吧?——就与天知的天势相类。

      但毕竟势这种东西太难于捕捉,近乎于虚无却又不是虚无,就像这园中盛开的玄草逸出的花香一般,可以静心也可以致人于疯魔——淡而飘渺若有还无,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灵雀·完>——

      ——待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