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绿》孰不艳

10、青影

　　话说皇城中，安阳宫正殿上皇帝正宴飨各国国主，同乐百官。但主持祭祀的三院院主和院首却是不在此列。
　　一辛院正主天知需在皇帝参与的天神祀完成后，亲自将在仪式里代表天神受天子膜拜过的神主还于城西莫山上天心院内的天完阁供奉。还奉神主的时辰依据天知们的推算早有安排，并且每年皆有所不同——而神主离开天完阁的时间决不能超过一昼夜。所以身负神职的宿鸣晴几乎是仪式一结束就要马不停蹄地出发才能够保证在时辰内抵达。这其中实在也有她的无奈——不是因为路途遥远，而是队伍规模庞大，一行二百余人拥着一顶奉神的肩舆，后面抬着御制步辇——那可是天子礼神祭祖专乘的福寿八宝金顶莲台辇——那御辇似有千斤重，抬辇的人都步履沉重。于是两乘都一前一后缓缓摇着在官道上挪着，外面的帷幔却是轻纱曼舞习习若飞。宫人们也皆端足了架子，一路上鸣锣开道香花铺路，吹吹打打一步三摇地走着。
　　此时她宿鸣晴可不仅仅是小小一个院主而已，还代表着皇帝的尊严，是代替皇帝送神主归位的。其实她自己院中也只带了十人，护着那小小一坐神龛，以墨黑的一只小匣盛了——那些人抬着的不过是个内里空空的花架子。这倒不是她肆意大胆，而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是这样了——她之前的爷爷、叔父…当过院主的人也都是这么着的——或者也许，神主压根就没享受过什么天子的荣宠。又或者是因为这样的架势，这般的张扬，原本就与他们格格不入罢…
　　宿鸣晴不过双十年华，坐这院主之位却是有四年了。今日为着祭祀隆重也是穿戴肃穆，领袖三重。最外层的是一袭云纹暗花月白水凛缎深衣，泛着淡淡珠光熏得阵阵馥香，绾得高髻衬云冠淡点青额着神光。耳戴一对如雪似冰白玉玦，腰间一条螭龙衔佩墨玉带，另有一柄削金断玉宝剑是从不离身的“相离”。足登金丝驻云鞋，腕悬青麟赶神鞭，骑在御赐的天玄宝马上，也是亦步亦趋，路上遇见的行人莫不列在路旁跪拜，作揖祷告。
　　一队人离京刚缓缓行不过十余里，冥冥中也不知为何，她忽觉心里有一丝异动，恰似心血来潮一般，没由来地咯噔一下。勒马停下，立在官道当中。前面的乐声不断，可后面抬舆的见她停了不得不也停下来。宿鸣晴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什么事，一时又记不得了。回头看看早望不见的皇城方向——好象什么人在等着她似的。怎么却想不起来了呢？还是与谁有未结了的约定？那宫人里的总管——本是跟在御辇旁边的，面色不佳地从后头托着拂尘颠颠儿跑来，“院主大人？”不待他发作宿鸣晴便接口道：“晋总管，前面尚有百十里才到得莫山，照这样走法，恐怕耽误了时辰——到得天心院弟子还需恭送神主归位，您看这……弟子却是无妨…寻常地方也都是无妨…只若是到得莫山，天晚了可不便赶路啊。”“既是这般，院主不必扰怀——多谢院主提点，下人却是忘了，呵呵。院主且请上路，下人等自不敢误了吉时。”干笑两声，又干巴巴地颠颠儿走了。
　　不多时队伍又浩浩荡荡拉开架势启程了——脚下却是忽然轻快了不少，仿佛那轿子千斤中一下卸去了四百，宿鸣晴也趋马前行，眼前晃起一个青色的影子——不知为何，这般熟悉，还有宁静——又是这种感觉，难以描画，不可捉摸。让她感到无力而沮丧。想想觉得近一年来似乎这种感觉经常有，而这几日更是频繁，时不时地便会出现，又多在她快要睡着或者恍惚着的时候袭来。
　　这青色的影子究竟为何？宿鸣晴想想不通，还是回去问问叔父吧——如果是往常，她会希望能够自己解决而不轻易请叔父劳神。但这次不一样，因为这团渐渐明晰的青影已经渐渐成了她心中的疙瘩，令她纠结。每当青影浮现她总是无法抗拒似的，而自己修习多年凝神的法子竟是一点也不管用了。初时未觉得有什么，但多次反复之后她有些怕了——自己所无法抗拒的东西，又是那样无声地虚无缥缈着，对它几乎是一无所知——这对于能够知天命的人来说是多么的可怕！
　　也许很多过去想不透的事情与它有关吧？比如她自己的天缘——宿鸣家的人注定要被一些其实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纠缠，又各各皆是不同,他们的命运或许是不同的，但他们又其实只有同一种命运——与天结缘成为天知，然后完成上天赋予他们的使命。他们很认命地承袭这种未知的结缘，也不可能逃脱。
　　说来忆起自己像是有半年未曾去过叔父家了，今日却是中和节…家家团聚的日子…
　　——<青影·完>——
　　——待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