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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飘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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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清冷的微雨一过,天清色明,虽仍是日短夜长,却是万物感得春雨召应,倒也见园中繁花渐次开来。
天知大人养伤告病数日,又则朝中无事,圣帝便格外施恩,令她好生修养。难得觑空偷闲,原是歇在内院好不自在,却烦恼陨慎非镇日里相扰,又恨不便下令禁了地祀大人入院——纵是势大过天,也得惧了他那一张少颜薄耻的面皮。
就只避开了去,躲在小偏殿内,此处最好便是向了花园子一扇窗——既宽且阔,窗前一架倚山塌,便是躺着也能尽收园景。宿鸣晴本是闲时性情最散漫,尽日读书,又或是与嵩宗围棋,再则是去园中自伺弄花草,不觉早过了十数天光景。
节下来日暖了,竟早早地有蝶儿花前嬉舞,不觉心情大好。
“小姐,”午惜捧得果盒来——宿鸣晴畏着人前只“天知大人”一声,平添许多负累。无旁人在时却仍教宿鸣府中一般,午惜也只是‘小姐’的叫法。
“府里又着人来了。”“还是桂心回来了么。”眼神还落在书间,随声问道。“太老爷意思,您什么时候回府。”“府里近来可好。”心里却不是惦记着那个远道里归宁的小妹妹。“都好着呢。”“大哥呢,爷爷只还关着他在楼里?”“却是不曾提到大少爷。”
那日自己却是负气回来的,大哥只是旧时伤了头…虽则那日伤了自己,又岂是有意——他那旧患医不见好,只是一味地关着又怎能忍心。爷爷素时不喜欢这个哥哥,偏疼她,却是叫她如何得过?
明日里…回府看看吧,念起这一着,守在院中也是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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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意想,他在柳下,独自一人,满院里花开无声。
他的仆人都远远地站着,想是不喜人打扰了他的宁静。
听闻得这些日子不曾犯过病,该调理得好了,面色润泽不少。臣哥哥的个子很高,浅灰的袍,也是那样脱俗,任谁看他也不似长年病着的人。
这样的一个男子——细端详了去,或许合府里生得最好看的便是他了吧?也只这个哥哥,与她是最是相像——宿鸣家的孩子,没有几个是他俩这样的杏眼。
因他是男子的缘故才稍显眼型狭长,眼角微吊,时时皆是带着清冷。若是病中损耗了精神便失了光彩…才会如人言般有些呆意。
一副直眉正浓,如墨描画。鼻梁亦是挺直俊朗,意坚且毅。下唇稍厚,唇角微扬带着深深的笑痕——儿时记忆之中兄长便是那般爱笑之人,只是这样病了多年,渐渐地浅笑中也带讥诮——从未觉着他如下人所言,是何等的气性乖僻,谁又知他笑时何等意苦。
唯一不笑的,只是那双眼睛,和她颇形似的双眼,总似有若无带着幽怨,时时看得她心生怜意——这个哥哥倒是比她的样貌不知好了多少。便是他犯病癫狂之时,她也只是不忍,全无嫌避之意。
柳条丝丝,有风,静梳落一地飘絮。轻轻盈盈,似一种缠绵的意味,不忍离了枝条,却被风吹逝。纵意是牵牵绊绊,也究竟身无归所。
他却是一身孑然,不染尘埃的样子。短浅青丝,显得有些乱了。自从他病,就不再和别的男子一样蓄得长发,微浅的发总长不过肩。
看着他,心中满是别样的思愁——希望他快乐,却恨不能让他的眼中去了那份淡漠。——如何能够呢?
“有时…不待…天意老,”待要近得身去,忽听得他轻轻吟出。他的声音是略嘶哑的,不会十分动听,却让她心惊。
“晴儿。”宿鸣臣已转头看见她了,“臣…臣哥哥。”心里隐隐做痛。
宿鸣臣缓缓挪步过来,“晴儿的伤…可是好了么。”在她眼前站定,高了她足足一个头还有多。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幼年…他一直比自己高许多。不过,曾经是以兄长的姿态,甚至给予过她许多温暖包容的回忆——回忆,已在时间里渐渐淡去的回忆。
“晴儿一直很好,臣哥哥还挂念着…晴儿不知有多好。”仰脸对他笑。
她眼中的那是什么?…真当他是个呆子么?正要探上她额头的手一顿。不忍么?‘还是可怜我?’一见她这笑,就觉火大。指间蓦然一紧,收回手来。
“是哥哥的错,又伤着你了。”他一笑。
看他似乎忽然又有些不快,那伸向自己的手也是,突然就放下。刚才他是想做什么?虽然这个哥哥不很喜欢他,犯病的时候还会时常伤了她。但,他一直是她很好的哥哥啊。几时起,变得这样了。
她与他总是这般——别扭。原来却不是这样:他们曾是一同读书,一同嬉戏,犯错时一同受责罚的——从她来到这个家开始,他几乎是她幼年的一部分了。虽然受罚的永远只会是他,但他依然会陪着她,由她任性地做着大人们禁止的事情。直到他受了伤…再也无法复元…
那日她原是想就看看他的,谁知遇到他又犯病——叔父到严楼,似乎总会有什么事发生。
‘哥哥…你不再是晴儿的哥哥了么?’
“晴儿回来,可见过祖父了。”她看着自己,却不知看见什么了。
“尚未曾见得…哥哥…需得要好生安歇,晴儿请安去了。”
“去罢,祖父会…”
“什么?”
“去吧。”不再说话,宿鸣臣转身向他的小楼走去,云儿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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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鸣晴,宿鸣晴,可知恨你如斯,怨你如斯……兄妹?兄妹!
————<飘絮·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