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罢远征》》叶伴

2、中

　　四
　　那年林家花园，映月亭，十二岁的林栖独坐。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成环，昔昔都成玦……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少女对月，不复平日张扬的神采，只平白咀嚼口中句字。
　　“哟！我就说今夜灯会怎得不见你，咱们林女侠也有这般形影相吊的模样？”奚北一身利落，眨眼便将皱眉换作朗笑，大步向亭间黄裳少女走去。
　　“不理我？这可怎好？谁让我们林女侠不痛快了？要不是遇着你娘亲，我可快把这天街寻穿了哟！”奚北笑眯眯地拿着手边的小花灯，在林栖面前晃啊晃，她虽是尚武好胜，可这姑娘家的喜好也是照单全收的。
　　林栖盯着水间随波变化的月样儿，不出声，奚北也不再追问，只闲闲地靠着柱上，盯着心上人不放。
　　“小北哥哥，爹娘你我都会死，可要是哪个走在前头了，剩下的可怎么办？”林栖蓦地出声。
　　看惯她平日里嬉笑怒骂的模样，奚北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人有离合，此事古难全。有人说留下的只要不把那已殁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义重了。我不这么以为。念不念着、提不提没甚么，走在后头的好好活着，才是要紧。”
　　映月亭中一时无话。
　　天上月，水中月，两两对望；眼前人，心上人，人人心中自有一解。

　　林栖第一次出征是在十八岁那年。
　　边疆传来父亲败北昔日结义大哥奚伊泰之子、西北族第一勇士奚震，宁死不愿受俘。
　　林栖不仅成为林玦，也成为了林家上下的依靠。
　　爹，自你出征西北，奚北哥哥了无音讯，栖儿这一生便是成玦，周全不了、圆满不了。但玦儿散了这骨肉也要替您护娘亲、护林家周全。

　　“圣上感念林家一门忠良，今林国胤为国捐躯，以其独子林玦子承父勋，望林玦承祖荫庇佑，来日镇远平乱，扬我国威。钦此。”
　　“圣上听闻林门林玦习武有道、有勇有谋，特令参加武举，不得有误。钦此。”
　　“圣上嘉奖林门林玦武举拔得探花，感其智勇双全，有乃父之风，特封定远将军。钦此。”
　　“定远将军林玦湘北剿匪有功，特赐黄金百两。”
　　“定远将军林玦鄂东平乱，特封封宣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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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西北叛乱未平，叛党今春再犯我朝御西城，占我国土、伤我百姓。臣林玦恳请一战！”
　　“准了。”朝堂上的黄袍男子拥着宠妃，轻飘飘抛出二字。
　　当年林国胤出征时，林栖只有十四岁，心里眼里除了爹娘就是奚北哥哥；如今林玦已是二十有一，她要护的是林家，她要报的是父仇。

　　五
　　军账内，奚北独酌。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当年林栖给他说起这名字的缘由时，奚北还不懂，林栖问他“你的名字是出自哪里呢？”奚北也不知，奚北，原是“西北”。他没机会说，也开不了口。
　　“我的栖儿好好的，你们折了我的栖儿，我就折了你们整个南朝！”手中的玉杯，应声而碎。

　　“报！二王子，前方探子来报，明日南朝以林玦为将首。右将军昨夜擒着内贼，给南朝放了假消息，说是大王子明日带兵。”奚北自幼的朋友，如今的护卫，奚大力。
　　“有何关碍？”
　　“那林玦用兵精巧、武斗机敏，善用箭，以双股剑为兵器。”
　　当年师父念及林栖妹妹个头小、气力不足，也是先教的双股剑，林栖总打他不过，便求着师父另学了箭法和□□，想不到，这林家出来的竟连门路都一样。
　　“我已翻看前几日战事的阵法，你传令下去，要左右将军一众半个时辰后账内共议。”

　　如果明日场上的是林栖，那这战，大可不必打，投降或是死在她剑下，都是他奚北心甘情愿，也是他奚家欠下的。
　　但明日场上的，是林玦。
　　不能杀，他奚北不可能杀林家人；不能虏，林家人宁死不受俘，林国胤就是先鉴。能让吗？今日退了，还有别次，他奚北要怎么除灭南王？报栖儿的仇？

　　六
　　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
　　这边境山河，早被南朝的兵士看倦，所幸为昏君戍边守国总算到头，大敌当前，回不回得去，生或死，只看今日一战便是。
　　“林将军，左右将军已经安排妥帖，兵器后备检查无误，请将军放心。西北夜寒，还请将军早些休息才是。”
　　只是这红日似血，看得林栖眼疼、心疼，爹爹是殁在何处、何人之手，几千个昼夜，她从不敢忘。就在此地，就是明日对决之人，奚北之兄奚震。
　　奚北，奚北，总是个忘不掉又不敢想的名字。
　　奚北，奚北，“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想不到，一语成谶。
　　大敌当前，儿女情长最是要命。奚伊泰，奚震，……奚北。仇家的名字，要记牢。
　　奚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