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辞》祁家大大

2、陌离

　　楚离轻怔，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祁晏青笑吟吟地坐到楚离身旁，接过他的酒，一饮而尽。
　　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秦风回神，皱眉:“你是何人？”
　　“小生祁晏青，见过秦宗主。”他眉目三分清秀，一举一动，颇有书生儒雅之气。
　　“祁晏青？”秦风低眉思索片刻，方才惊道:“你......你是狐主祁晏青？”
　　祁晏青但笑不答。
　　秦笙脸色一变，急急道:“爹，他便是楚哥哥要诛之人......却不曾想，楚哥哥竟失手了。”
　　祁晏青幽眸微缩，旋即轻笑道:“秦姑娘谬赞了。”
　　楚离抬眸，却正对上他那暗光粼粼的眸子。
　　他移开眼，道:“宗主，祁晏青乃我故友，今日入青丘诛狐主，却不曾想是他，所以......”
　　“所以，网开一面，既往不咎了？”秦风闻言，微愠。
　　楚离点头不答。
　　“秦宗主，此言差矣，这是念及旧情，重情重义;并非放虎归山，同流合污。”祁晏青晃着酒杯，不辨喜怒。
　　秦风知祁晏青不好惹，偃旗息鼓:“狐主所言极是，是老夫愚昧了。”
　　祁晏青摆手，笑道:“宗主此话怎讲，还望秦宗主莫嫌弃，添一双碗筷才是。”
　　“说笑了。”秦风干笑两声，埋头饮酒。
　　楚离面若冰霜，波澜不兴。
　　祁晏青笑意盎然，不为所动。
　　“楚哥哥，爹说了，待你云游归来，再盛宴相邀，秉烛夜谈。”秦笙满面霞光，眸若秋水，笑靥如花。
　　却不及楚离开口，祁晏青却道:“秦姑娘一片好意，楚道长心领了，不过楚道长一向不拘一格，居无定所，我正想着，哪一天邀楚道长去青丘聚聚。”
　　秦笙脸色极其难看，闭口不语。
　　“我这老友口无遮拦，大大咧咧，还请秦姑娘别见怪。”楚离臻首，轻声道。
　　秦笙点了点头，瞥了一脸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祁晏青一眼。
　　祁晏青恍若未觉，自顾自地饮酒。
　　晏后。
　　“楚道长，原来你所依附之人，便是这般趋炎附势，欺软怕弱之人，真是开了眼界了啊。”祁晏青轻侃道，隐隐有几分揶揄之意。
　　楚离平视前方，并不作答。
　　“不过，看他那意思，是要为他家千金寻一个如意郎君呵。”祁晏青侃侃而谈，并不在意。
　　“你别多想，秦风只是我一个知交好友，别无其他。”楚离淡声道。
　　祁晏青低声轻笑，道:“楚离，天下之人，当真只有你是千方百计要杀了我，为什么？”
　　楚离静默半晌，方才答:“你若不死，天下大乱。”
　　祁晏青笑中三分讽刺，:“呵，楚道长还真是深谋远虑，精打细算，你说我为天下之乱，何从取证？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楚离抿唇不答。
　　“无稽之谈。”祁晏青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楚离默立，眉间惘然。
　　听风阁。
　　花前月下，流水潺潺。
　　琴音邈邈，月色如纱。
　　亭台假山，古朴琴身前，一黑衣男子眉若流苏，唇如点砂，面如冠玉，文质彬彬。
　　“南陌。”楚离望着他霜白的鬓发，眸中几分酸涩。
　　闻言，男子轻颤，琴音未止。
　　楚离轻声靠近他，跪坐在地上，望着他依旧清秀的容颜。
　　他玉指轻颤，余音绕梁。
　　半晌，他颤声开口:“你来作甚？”
　　楚离答:“来看看你。”
　　“为何不杀了他？”他闭眼，长叹一声。
　　楚离抿唇不答。
　　“你知他是我的命中劫，是仙门的心腹大患，为何不杀了他？”他眸中猩红之色暴涨，唇色妖艳。
　　楚离道:“尚需时日。”
　　他忽地悲凉一笑:“尚需时日？楚离，数十个春夏秋冬，我被你困在这里不见天日，你说过你会杀了他，你说这是为我好，你说他是狐，生性狡诈善变，我都信了......我苦苦等了三十年，等着你把我放出去，等着你笑着对我说我已无牵无绊，可以和你仗剑天涯，扶扬正道，却换来你尚需时日四字？我双鬓已白，容颜已老，等不了了。”
　　楚离紧紧捏着他苍白冰凉的手，眉峰几分阴霾。
　　“呵，三十年前你信誓旦旦地将我关在这里，一字一句立下誓言，我当真以为你会不念旧情，将他打入万劫不复......是我大意了，轻易就信了你，可你呢？对他优柔寡断，楚离，这是你么？所谓青梅竹马，不过如此，楚离，我看错你了。”南陌凄凄笑道，清泪两行，忽地喃喃低语:“我的命中劫，非他，是你。”
　　楚离抬眸，替他拭去唇边苦泪，眸中泛着水一般的光华。
　　“对不起。”他低头，忽道。
　　“我倾我所有，换来就是你这一句对不起？可笑至极。”南陌推开他，猛地将琴掀翻在地。
　　楚离涩声:“这一次，我放你，和我一同前去。”
　　他抬眸，望见他如释重负般的浅笑，掩尽日月之光。
　　祁晏青回房，却不见楚离身影，心中甚奇:楚离可谓刀枪不入，水土不服，怎会因他一番醉话而大动肝火，彻夜不归？
　　他幽眸一亮，道是......他有了新欢？
　　祁晏青纳闷了，楚离可谓清心寡欲，从不沉迷风月，也未曾听闻他与哪家千金不清不楚，怎会突然有了新欢而忘了他这个老友？
　　不过，从他抛弃老友，独自不归的行径看，楚离定是见色忘义之人。
　　祁晏青迟疑片刻，横下心来，不管了，还是睡吧，管他到哪儿潇洒快活去。
　　刚躺到床上，却忽闻有人轻轻敲门，祁晏青闭目假寐，敲了一会儿，一个身段曼妙，腰若束素的纤纤女子进了屋来。
　　秦笙。
　　祁晏青一惊，三更半夜，秦笙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进男子房间作甚？定是图谋不轨，借机逼楚离就范。
　　祁晏青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却见她蹑手蹑脚到了床脚，翻开楚离的衣物，将一柄莹白长剑抱在怀中。
　　“秦姑娘三更半夜入男子阁中，难道有什么叵测之心么？这传出去可不太好吧？”祁晏青玩味一笑，倚着床栏看着她。
　　秦笙一惊，剑脱手掉在地上，脸色绯红，道:“你血口喷人，谁愿意跟你扯上关系？”
　　“你确实不愿和我扯上关系，不过，这可是楚道长的房间呢。”祁晏青不置可否。
　　秦笙紧咬下唇，逃了出去。
　　祁晏青拾起剑，细细观摩半晌，才知这是楚离的剑。
　　一剑斩破乾坤朗朗的赫赫名剑，九辞。
　　难怪秦笙偷偷摸摸地要偷走它，原来是这么一把脍炙人口的绝世名剑。
　　祁晏青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剑柄，却忽地看见被秦笙翻乱的衣衫旁边的一字画卷。
　　陌离，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