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尔的秘密》赵天天

6、海面上的冰山

　　出租车停了下来。
　　“小姑娘，到了。”司机师傅提醒她。
　　梁嘉坐在车里看马路对面的门头。
　　零点网吧。
　　吸塑灯箱透着幽蓝色的灯。
　　在星河影城侧面的路上，门口停了不少辆中学生里很流行的弯把公路自行车。
　　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按计价器显示的金额付了钱，梁嘉道谢，“谢谢叔叔。”
　　“不客气，找到人早点回去，小姑娘一个人别在外面待到太晚。”
　　“好，谢谢叔叔。”

　　零点网吧。
　　梁嘉缩了缩脖子，往路两边看了看，没车。她穿过马路，推开了贴着魔兽世界海报的玻璃门。
　　没有印象里那么乌烟瘴气。味道不好闻，但还没有到忍不下去的地步。
　　“身份证。”
　　梁嘉路过吧台的时候，里面突然冒出了声音。
　　梁嘉吓了一跳，她专心致志的在找人，没注意到吧台里面有人。
　　梁嘉往吧台里面看。
　　吧台里面缩着个人，蜷在乱糟糟的沙发上，盖着毯子，只露出个头。
　　“身份证——”那人又拉长了声音说了一遍。
　　“我来找人，不上网。”
　　那人没再说话，用下巴拱了拱毯子，盖的只剩下两只眼睛。
　　这是放行的意思？
　　大概也只是吓唬吓唬人，真要是要身份证的话，这些弯把自行车怎么在外面？
　　梁嘉继续向里面走。
　　昏黄色的灯，看不太清楚。梁嘉眯着眼睛一排一排找。
　　整个网吧有两层，梁嘉已经找了一层半了，没有。
　　她有点想放弃了。
　　大概自己想错了吧，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怎么就那么肯定他就在这里呢？
　　算了，来都来了。她硬着头皮朝着二楼最后那个大包厢走过去。
　　这里似乎更热闹，离的很远就能听见里面的吵闹声。
　　掀开当作隔断的帘子，里面全是啪嗒啪嗒敲键盘的声音，以及青春期男孩特有的粗粝声线。
　　“喂！快点！快回来！别往前面去了！”
　　“快点的！一波，一波结束战斗！”
　　“卧槽，技能都能放歪你是不是故意的！”
　　接着就梁嘉就听见摔耳机的声音，“大哥我说你能不能玩啊？你不能玩你别来拖我后腿行不？我晋级赛！打了两天了！两天了！现在掉下来了！”
　　梁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眯着眼看起争执的地方，没有李睿成。
　　那就不关她的事，继续找。

　　“哎，你看，”袁泽拍了拍身边的言淼，“就差打起来了。”
　　身边的人没反应。
　　“你看看啊，你看那边。”袁泽伸手拉了一把正在看球赛的言淼，“那边马上打起来了。”
　　言淼抬头敷衍的看了一眼，“嗯，看到了。”
　　“没什么想表示的吗？”袁泽拿起桌上的可乐罐猛喝了一口，“有我这样的队友，简直你三生有幸啊！”
　　“是啊，拉着我后腿，晋级赛打了一个星期了也上不去。”言淼啧啧两声，“拉我来上网，又给我晾一边看球赛，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言淼瞟了两眼快打起来那边，没意思，虚炮，看样子打不起来。把眼神收回来，收到一半，定住了。
　　那不是…那不是那个谁吗？
　　那不是梁嘉吗？
　　她怎么来这啊？不是走眼了吧？
　　他怕看走眼了，使劲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还是她。

　　“诶诶，快看，要打起来了，哈哈，”袁泽背对着言淼，胳膊伸过来拍了拍他的桌子。
　　没人理。
　　“我怎么觉得跟你说话就这么困难呢？你是不是对谁有什么意见？”袁泽皱着眉头转过来。
　　隔壁位置上没人。
　　“哎，我说…”袁泽目光扫过整个包厢，看见言淼站在门边，身边站着个女孩。
　　“可以啊，这都勾搭上了？”
　　袁泽决定静观其变。

　　那边的局势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梁嘉往另外一边走了走。
　　男孩子的友情真够玄的。

　　梁嘉还是没看见李睿成。
　　她轻叹了口气，肩膀也松下来了。
　　人也没找到，回去怎么和妈妈说啊？

　　低头往回走，有人挡住了路。
　　梁嘉抬头。
　　意料之外的人——乐于助人的言淼同学。

　　“你在这…干嘛？”这样突然问起来很奇怪，言淼缓冲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质问。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认识我吧？”

　　梁嘉点头，“认识。”
　　“你在这是…”
　　“找人。”
　　梁嘉出乎意料的乖巧，问一句答一句。
　　耿直的让言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你…一个人？”
　　梁嘉点了点头。

　　梁嘉没什么心情说话，而言淼，看出她兴致不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认识也仅仅是认识，没有合适的立场去太过关心。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言淼。语言的言，三水淼。13班的。”言淼开口，“之前也只是见过，应该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梁嘉，就…”
　　“宋齐梁陈的梁，嘉年华的嘉，4班。”
　　梁嘉的话被言淼截过去，她抬头，和言淼对视了一瞬间。
　　她看见言淼眼睛亮亮的。
　　“对，就是这么写的。”她笑了。
　　总算让气氛缓和了下来，俩人都自在了些。

　　“人找到了吗？”
　　梁嘉摇摇头，“没有，我以为他在这里，”她抬头环顾，“看来是没有。”
　　“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问了段书雅，学校里男生大多去哪里玩。她就说了这里。”她突然记起来言淼应该是不认识段书雅的，“段书雅是我们班同学。”
　　“我知道，我认识她。初中同过学。”
　　“这样啊…”

　　俩人站在那个当做隔断的门帘旁说话，外面有人进来，使劲的一撩帘子，砸到了梁嘉身上。
　　“没事吧？”言淼把她拉到一边。
　　梁嘉摇头。
　　来人几乎是恶人先告状，“站哪不好，非站这，找砸吧？”
　　言淼把梁嘉挡在身后。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砸着人了，非但不道歉，耍什么横啊？”
　　“我怎么不去砸他？我非砸你？”那人指着角落的方位说，“我倒是想去砸人家，能砸到吗？”
　　袁泽在位置上喝可乐，那边猪队友的事情还没抖搂清楚，这边又一出，今晚怎么这么热闹。
　　再仔细一看，靠，那是自己哥们！
　　他撑着沙发背就跳了出去。
　　“怎么说啊？这个，什么情况啊？”袁泽也不管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总之人多势就众，人得到位。
　　“你找茬是吧？”言淼发现他就是在胡搅蛮缠。
　　“我找茬，我找的茬多了去了，你算…”

　　“李睿成？”
　　声音从言淼后面传过来。
　　三人一起看过去。
　　梁嘉从言淼身后走出来，“李睿成。”

　　灯光昏黄，梁嘉看了好久才认出来。
　　明明长相没变，但梁嘉觉得自己快要认不出他来了。
　　才多久没见？一个月？两个月？

　　“梁嘉？你怎么在这？”李睿成把梁嘉拉到自己身边，“你在这干嘛呢？”
　　一旁的袁泽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全身极有节奏性的抖了一下，轻轻拍了拍言淼的肩膀，用嘴型说了“梁嘉”两个字。
　　脸上是原来如此的表情。
　　还有幸灾乐祸。
　　原来这位就是梁嘉啊，最近总是出现在言淼口中的梁嘉啊。
　　那就是传言中的女主角咯。
　　又有点感慨，女主角，就连自己这个散布传言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呢。
　　言淼这方面做的就不够意思了。

　　梁嘉脚下没站稳，被他一拉，一个趔趄。
　　言淼伸手要去扶梁嘉。
　　被李睿成用胳膊隔开。
　　他戒备的看向言淼，低头问梁嘉，“这又是谁？”
　　“你胆子大了？”最后他总结性的说了一句。

　　“我想回家，现在把我送回家。”梁嘉没理他这些乱七八糟的。
　　言淼在一边，她不好说李睿成什么。

　　“我现在没空，我还有点事。”
　　“不送？”
　　“我给你打辆车，我把车牌号记下来。”
　　“不送？”
　　“我有点事。”

　　“你能送我一段吗？言淼，我一个人不敢走。”梁嘉突然看向言淼。
　　站在一边考虑现在到底是什么形势的言淼突然被点了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李睿成没给他时间反应，“好好好，走走走，我送你回去，我送你。”
　　拉着梁嘉就往外面走。
　　“等一下。”梁嘉蹭着地面不肯走。
　　“干嘛啊又？”

　　“言淼，我先走了。”梁嘉回头和言淼打了个招呼，看到一旁站着的袁泽，尽管不认识，也出于礼貌的点了点头。
　　言淼没说话。
　　“哎，慢走啊，梁嘉。”袁泽踮着脚，夸张的挥着胳膊，不着调的和梁嘉打了个招呼。

　　“你说现在是什么情况？”袁泽看着梁嘉消失在楼梯口，转头问言淼。
　　言淼还在看梁嘉走的方向。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袁泽转身看了看楼梯口，“下去了，走了都。”
　　言淼没说话，朝着楼梯口走过去。
　　“诶，诶，我说你干嘛呢？去哪啊？”袁泽喊他，“诶，东西没拿，等我一下。”

　　言淼推开网吧玻璃门的时候，看见一辆出租车刚刚启动。
　　街边的霓虹灯映在车身，流光似水的，像条鱼一样，悄悄地溜走了。
　　红色尾灯像是个笑话。

　　就算很久很久以后，言淼依旧记得起那天晚上。
　　问他记得什么。
　　他笑着说那天晚上看所有东西都格外清晰，眼睛像是被洗过了一样。
　　眼睛看的清楚，心里却是模模糊糊的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