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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   “如信兄既以为我们有意同执氏结盟,想必,也该去见见执望了。”
      三人一同收拾好了棋子,陵朗又为陵光满上一盏茶。陵光接过抿了一口,右手轻轻旋着茶杯,盯着杯中一片绿叶轻轻浮着。
      陵安自然也想到了这点,见陵光终于提出,急忙接道:“你也觉得,蹇宾会助执望夺位?那你就不怕……他会对执明不利?要知道,蹇家多养杀手死士,又有兵权在手,以他的性子,若他出手,想必便是……”
      陵光一挥手打断了他,看了眼对面陵朗有些焦急的脸色,仍是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你们尽管放心罢,执明,这回是同孟章一道去的。如信兄与两位孟校尉交好,若派遣杀手刺杀,极易误伤孟章,这件事情,如信兄做不出来。”
      他说的“两位孟校尉”,便是孟石与孟荣,孟石字石奴,孟荣字光耀,分别任西戎校尉与南夷校尉,是孟章的二哥与三哥。
      “……二哥,你如何肯定……蹇司马与孟校尉交好,便不会拉孟小公子下水?要……要知道,蹇司马此人,本就重权寡情,更何况……孟小公子,与他并无甚交往……”
      陵朗面上还是忧虑重重。
      陵光只冲他一笑,摆了摆手:“如信兄确实重权,也不甚重情,却也不算寡情。”

      蹇宾此人,确是如陵光所言,重权而多虑,正因此,哪怕是族中叔伯与堂兄弟,也不能使他全然信任。若说这世间谁人最堪得他信赖,倒还得算他身边那位齐将军,齐之侃。
      若问为何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下属,却反而最令他倚重,这其中自有一番故事。
      原本这齐之侃,也不过是蹇宾手下一个普通将军。蹇宾尚任骠骑将军之时,由齐氏家主向蹇宾举荐,蹇宾考量他,见他武功甚强,又通兵法,自然欣赏,上书举荐他为三品左将军。
      齐之侃知晓自己能得如今之位,应谢蹇宾赏识提拔,且他也满足于三品官位,再不做他想,只在蹇宾手下忠心做事。
      其实蹇宾手下待他忠心之人,并不只齐之侃一个,只是他生性多疑,惯于揣度人心,自然难以信赖一人,齐之侃,自是不被免除在外。
      齐之侃心里知晓蹇宾对下属的半信半疑,也不觉如何。毕竟身处官场,又有哪一个为官做宰的,会对下属全然信任?长官疑虑是长官之事,做下属的,只要做好自己本分即可。
      慕容广叛乱,陵太保邀蹇氏家主,也就是蹇宾的父亲,一同联兵镇压。
      蹇宾挂帅,统领蹇家军,齐之侃跟随出征,任部将。
      黑风谷之战,是此战中至关重要的一次战役。两家合谋,由蹇家军在叛军之前,佯装溃逃,诱叛军追入黑风谷。黑风谷谷中央地势隘狭,两军在山谷之上藏有伏兵,陵家军又在后堵截,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因谷中地形,叛军虽人数众多,却难以施展拳脚。蹇家军率先奔出山谷,到得另一头地形稍阔处,再调转矛头。届时叛军腹背受敌,胜负自分。
      谋划虽好,却是因蹇家军中混入叛军细作,在军中散布谣言,蹇家军入谷后,阵形本就拉得很长,首尾不能相顾,谣言一旦传开,阵后方的兵士只以为当真是蹇家军糟了敌军偷袭奔逃,乱了阵脚,慌不择路之下,人马相践,假溃败差点成了真溃败。几个部将尽力指挥也未能挡住众多兵士奔逃之势,手足无措之下,人之天性中的求生之欲便格外强烈,于是再不受什么军法纪律、忠信道义的约束,纷纷混入溃逃的人潮中。
      蹇宾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支军队便这般没了,想要稳住兵士,却如何抵得过人潮?险些被掀下马来。情急之下,齐之侃捞了他一把,叫他稳住了身形,冲他吼道:“将军先向前面去,这里只管放心交给属下!”
      齐之侃双目赤红,面色也有些狰狞,语气却是不容置疑。那时蹇宾无暇思量更多,竟是依言向前策马去了。
      齐之侃策马跟在他的斜后方,背上展开一面“蹇”字大纛,狂吼一声:“敌人尚远!大家莫慌!随我走!”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声传半里,平日里又与士卒混的熟,大家也信他,霎时间峡谷中回声荡漾:“大家不要慌!随齐将军走!”
      蹇家军依旧以为自己在败逃,却见主帅主将尚在,又信得过齐之侃武功,纷纷安定了心神,也不再慌不择路。蹇宾同齐之侃,领着一众兵士,向着预先计划好的路线奔出黑风谷。
      待到空旷处,齐之侃便令军队调头,前后军互换。
      “队主都出来整队!半炷香的时间!”
      齐之侃策马穿过队列,一面冲两旁扬鞭嘶吼。
      蹇宾令几位部将速赶往前军领军阻截叛军,一抬头还能远远望见齐之侃的背影。
      蹇宾负责统筹各翼军队调度,并未同齐之侃在一处作战。只是事后听军中传言,齐将军率中军在敌阵中几进几出,所过之处敌军血肉横飞,如入无人之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谁都懂。孟石与孟荣也劝说齐之侃,令其低调行事,暂避风头。
      蹇宾重权而轻情,无甚密友,亦无甚信赖之人,这本就是事实,又加之他这般身份,战场厮杀也是常态,难免给人些冷酷无情的印象。
      齐之侃本也有些忧心遭了蹇宾忌惮,只是……
      自那以后,蹇宾却仿佛开始拿自己当朋友了?
      世人皆道蹇宾蹇司马,冷面冷心,不苟言笑,毫无情趣可言。齐之侃却不以为然。
      他还记得去年的数九隆冬,他正独自一人于剑庐小酌,下人忽然来报,道是大司马便在湖边,是否要请他进来。
      他这剑庐却是建在京城外一片湖泽中央的孤岛之上,平日里鲜有人上岛,乍一听闻蹇宾在此也是一嚇,忙令快请。
      他在剑庐门口候到蹇宾时,只见对方一身灰狐大氅,肩落雪霜,身边只一小僮,提了盏灯笼,明明灭灭的火光伴着白雪映照之光,衬得青年玉面如画。
      那天蹇宾神色柔和,毫无平日里严肃冷峻模样。
      忙将蹇宾请入剑庐,剑庐内有一火炉,齐之侃搬了把矮凳到炉旁,请蹇宾坐下烤火。
      蹇宾依言坐了,微微张开双臂,齐之侃心领神会,忙上前替他取了大氅,抖落一身细雪。
      “大人为何忽来至此,也不令人通知属下呢?”
      “无事,本想着来拜会士行,乘船来此,倒是欣赏了一路湖上好风光。待真到了岛上,又忽然觉着贸然来访,恐打扰到你,便又打算在周围走一走,便回去。却不想,还是叫你发现了,扰到了你。”
      蹇宾说及此,低头,有些赧然地一笑。
      “大人来此,是属下之幸,怎叫打扰?”
      齐之侃这时还在想着,从前倒不曾听说,蹇宾还有此种雅兴。想来毕竟出身四大世族,与那另三族之人,多少有些相似志趣。
      齐之侃烫了一壶酒,给蹇宾满上一斛。
      蹇宾接了,一饮而尽。

      野林连接着的,是一片接着一片的田野。村庄,在十数片田野的那头。
      孟章晃悠着身子,倒抽一口凉气,背上两支箭的镞头还在皮肉中磨着,钝钝生痛,他的右手扶着左臂所中之箭。
      他已记不清同执明自弃马起究竟已跑过多少路,身上剧痛,头脑也有些糊涂起来。
      咬了咬牙,又迈步沿着田塍奔过去。
      他想到了执明,也不知执明现下如何了,但他不能放弃。
      待好容易到得村口之时,孟章已觉眼前花乱了。
      又尽力吸一口气,村口旁便是一座小屋子,破破落落,窗子未用纱纸糊上,透出的是微弱的光亮,比之村中其他人家,都要暗上许多。
      但那时孟章已无力思索这许多,他只知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将身子撞在那破败的木门上,也不管那两翕木门被自己撞开了一道不小的缝儿。
      “救……命……救……”

      齐之侃步入雅间之时,蹇宾正细细喝着一盏茶,望着窗外。
      他似乎正凝神想着什么,齐之侃在他对面坐下,他也不曾有什么动作,只是出神的望着什么,眸中结了一层寒冰。
      这雅间在二楼,凭窗远眺,能望见不远处执府林立的台阁楼榭,雕梁画栋。
      齐之侃不敢打扰他,就静坐着等待。
      蹇宾望着窗外执府的楼阁,齐之侃望着他的神色,仔细思索着他的想法。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蹇宾便回了神,扭头看见他,有些苍白的笑了笑:“对不住,让你久待了。”
      齐之侃忙虚虚抱拳:“属下不敢。”
      “不必总以下属自称,你我之间,并非上下属,”蹇宾神色已恢复如常,身体微微前倾,“我字如信,你以此称我便可。”
      齐之侃微微低下头,没有接话。
      蹇宾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士行要吃些什么?”
      “属下……”齐之侃顿了顿,“我随意就好。”

      “依你看,若是那执靖亮现下被除去,于我而言,是好是坏?”
      小二上齐了菜,又关了门退出去了。
      齐之侃闻言,手上夹着菜的动作一顿。
      “若想要削弱执氏势力,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引那执靖亮同执侍郎争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齐之侃思索片刻,如是回答。
      蹇宾倏地盯住他,微微皱了皱眉:“你当真觉得……那执靖亮会同执望争权?”
      “……”齐之侃沉默半晌,还是答道,“我也想不到……那执靖亮会出于什么目的,忽然有了争权的兴趣。”
      蹇宾叹了口气,继续吃饭。
      “罢了罢了,今日约你出来,本是为了散散心,且先莫管这些纷争罢。”
      雅间内有一刻的沉默。
      齐之侃斟酌半晌,还是开了口:“有一事……属下不知当问不当问。”
      蹇宾抬头,示意他说下去。
      “如信兄……是不是见过执侍郎了?那些死士……是如信兄亲自所派,还是如信兄借给执侍郎,作为交易之用?”
      蹇宾没有回答,只是笑望着他。
      齐之侃忙低头抱拳:“属下逾越,问了不该问的。”
      蹇宾却是歪了头,咧开嘴笑出声来,拿筷子轻轻敲了敲他抱起的拳头:“我方才是在想,士行果真聪明,果真是被你猜着了。”
      齐之侃抬了头,蹇宾便接道:“我确实同他做了一个约定,那批死士,是我借给他的。毕竟是他家家事,我也不愿过多牵扯其中。”
      “那恐怕……那执靖亮现如今……是凶多吉少了。”
      蹇宾神色了然,依旧不紧不慢的夹着饭菜。
      齐之侃小心观察着蹇宾动作,小心开口接道:“如信兄知不知晓……执靖亮此次下江南……是同那孟家小公子一道去的?”
      “什么?!”蹇宾霎时间变了脸色,手上顿住,猛地抬目看向齐之侃。
      齐之侃硬着头皮接着道:“我原本想……若那些死士是如信兄亲自所派,想必令中说明了尽量莫伤孟公子;可若是执侍郎所派的……想来,一不做二不休,他……也不愿留任何同行之人活口罢……”
      话还未完,蹇宾已经疾速立起,面色煞白。齐之侃眼疾手快,急忙过来按住他的肩。
      “如信兄要做什么?”
      蹇宾面上神色难得有些焦急:“一来,再派死士,务必确保孟章安全;二来……我得……”
      说及此,他忽然缓过劲来,喘一口气,神色犹疑地又坐下了。
      “如信兄莫不是还想去寻两位孟校尉?”
      蹇宾面上现了些懊恼,此时眼神有些空洞:“虽说此非我愿,然若是孟章当真有何三长两短,你要我今后如何面对石奴与光耀?”
      齐之侃面上也有些戚恻,但仍道:“去保孟公子安全的死士……属下斗胆,已经擅自下令派出;至于说结果如何……倘若他二人当真遭遇不测,想来……过两日消息也该传回京城了。此事本为执氏内斗,如信兄……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使自己牵涉其中。”
      蹇宾神色茫然地点着头。齐之侃叹了一口气,一手扶上他的肩:“大司马……您代表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整个蹇氏。”

  • 作者有话要说:  嗯……算是把四大家族以及几个小祖宗的人设啥的给交代完了吧……下一章开始应该就没有什么回忆杀了……
    这张感觉没有什么要说明的,补一下上一章的一点好了:上一章的那个戏楼戏苑,嗯跟中国古代的还是有些不一样,除了听曲儿品茶这些比较纯洁的目的的话,也有ji院的功能,咳咳大家懂得~
    下一章应该仲孟线可以开始了吧……小仙女跟公孙应该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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