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别传—沧海月明》淡酒清欢

7、第六章：祸起前缘

　　月明星稀，树影婆娑。
　　冰夷一个人，提着一壶酒，抬头望月独酌。以前嫦娥在的时候不觉得，她这一走，他心里就空空的，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那天的月色也是这般皎洁，，他化身一条白鱼，沿黄河溯游而下，记不得这么做的目的了。
　　流水淙淙，蛙声聒噪，冰夷无趣极了，正寻思着找点乐子。突然传来忧伤细腻的五弦琴声，哀婉痛绝，似叹惋身世，又似思念亲人。乐声悦耳动情，世无有能及者，冰夷便出水面欲探究竟。皎然月辉，冷雾缭绕，倩影飘渺，美人如花隔云端。
　　有洛宓妃，伏羲女娲之女，美艳绝伦，名动天下。如此超凡脱俗者，该当是她了。
　　眼前人，眼前景，耳中乐，冰夷不禁想起了往事，那时，他还不是水中出没无常的鬼魅，而是个无忧的少年，父母，兄弟姐妹俱在。隔壁山头，有位美丽的姑娘，他日思夜寐。还没向少女倾吐爱意，连日暴雨，黄河泛滥，发起了洪灾，淹没了他们居住的谷底，山洞。
　　他努力把他心爱姑娘送到岸边，自己却因失力被洪峰吞没。从此，他成了一只游荡在黄河里的水鬼。
　　他心爱的姑娘活了下来，和一个英俊魁梧的大汉好上了，还为他生了好几个孩子。
　　他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死在了那场洪水里，他孤零零一个人在黄河里游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人记得他，也没有知道他。
　　眼前花儿般美丽娇艳的少女，让他怦然心动，就像很久之前，第一次遇到他曾经心爱的姑娘一样。他突然不想再这样一只鬼，无所事事地过下去了，他要得到这美丽的少女，让她永远陪在他身边。
　　于是，他化身白龙，掀起浪头，无情地把少女卷进了水中，带回了黄河水府，然后，占有了她。就像曾经洪峰巨浪无情地吞噬他的生命一般，他毁了这个少女所有纯真的梦。
　　是啊！她有一个美丽的梦，她的意中人是个大英雄，天下敬仰的英雄，她期待那一天与他美好的邂逅，用她的所有的美丽，所有的爱，打动这位英雄，从此，形影相随，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可他这肮脏的水鬼玷污了她，不再冰清玉洁，已然配上那位英雄，英雄将永远不再属于她。
　　更可恨的是，这水鬼用有洛全族性命，威胁她嫁给了他。这水鬼为满足自己的私欲，一次一次地强迫于她。她一次比一次脏，不堪忍受。
　　她不愿意，每日，她都在水底嘶吼，可没有人听到她的心声。
　　仇恨在她心里滋长，那个水君俊俏，她就与那个水君缠绵。
　　辗转于不同的怀抱，每个男人都为她的美丽倾倒。日日与不同的男人虚与委蛇，她心里却在嘶吼，这不是她想要的。
　　心里对那只毀了她一生的水鬼，她名义上，实际上，现在只剩个空架子，被她戴了无数顶“绿帽”的丈夫，恨意越加浓烈。
　　开始，冰夷会对此暴跳如雷，她还有报复的快感。后来，冰夷带着他新勾搭上三两美姬出去厮混，花丛里流连忘返，再也没回过水府。冰夷不在意，她也觉得声色犬马的日子过得腻味，就再也不与那些“情人”来往了。每日呆在黄河水府，过着冷冷清清的日子，倒不觉得被丈夫冷落有什么不好，只乐得自在。
　　那天她在洛河游玩，触景伤情，暗自落泪，却遇到了她曾经倾慕不已的大英雄，羿。确却来说，他是羿，也不是羿。
　　箭落九日之后，羿被天帝贬落凡间。宓妃遭遇不测之前，还在洛河边上，为他遭遇的不公平待遇，而伤心欲绝。
　　如今，他投胎转世，再世却成了人，亦善射，百步穿杨，人称，后羿。他是商丘有穷氏的首领，为夏朝国君太康所器重，前途无量。他还娶了一个妻子，名叫姮娥。
　　值得一提，冰夷常常易容改姓身份，偷偷接近她。她曾恶毒地期待着，后羿这美丽的妻子也和她有一样的遭遇。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这一向好色的冰夷转了性。
　　……
　　阴云密布，暴雨磅礴，后羿欲渡洛河，为湍急流水所阻。
　　忽然雨霁，天边挂起虹彩。他远远望见，对岸有一女子，含愁带怨，形容憔悴。
　　女子也在看他，她看他的眼神那样幽怨，好似在此地，她已等了他千百年，怪他姗姗来迟。
　　心里有什么东西按捺不住，他一个猛子扎入洛河，也顾不了水流依旧湍急，一个不慎流会将他吞没。他游过洛河，站在她面前，也不管他全身湿淋淋是如何的狼狈。他变戏法般变出个河蚌，双手合拢，并不揭开，虚眼看女子。
　　女子领会，对他摇摇头，她并不看好。
　　他表情郑重，掰开河蚌，异光霞彩，圆润美丽，最是上等的珍珠。他对女子挑了挑眉，笑了一下，带着几分炫耀。
　　女子楞了一下，那河蚌分明是普通的河蚌，不可能结珠的。随即反应过来，吹胡子瞪眼道，“好啊！你使诈，珠子分明是你事先放进去的。”
　　他一脸挫败，心悦诚服道。“姑娘真聪明。”那眼神分明在笑她，反应太慢。
　　女子楞了一下，却突然蹲下身子，捂着脸哭了。
　　本来是想逗她开心，却反而把惹她哭了，他惊慌失措。慌乱之下，他抱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她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吃了很多苦，他想。
　　她几番无力的推拒，最终紧紧地抱住他，如抱住她最后的救命稻草，生命最后的希望。
　　他心里是那样的怜惜她。为什么不早点来洛河，兴许能碰到这位姑娘，帮上她的忙，她就不会这样伤心。她那美丽的脸上，只会有开心的笑容，而不是现在的绝望无助。他跪在她面前，为他的姗姗来迟而忏悔，也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自作多情。
　　这一刻，他满心满意都是这可怜的女子，想不起他的妻子姮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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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羿留在有洛，日日陪着那女子。他并不担心他有穷氏的族民。他的王后，姮娥会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帝喾和次妃娵訾氏常仪，生有一子。子为挚，姬姓。挚曾被立为天子，后禅位其兄帝尧，禅位后，挚返封□□。
　　姮娥为帝挚和王后娵訾氏常曦之独女。帝挚欲姮娥封侯，掌高辛，教养甚严。
　　时，大泽有一子，姓风，名牧，黄帝之相，风后的重孙，黄帝之将力牧的重孙。其子既肖曾祖风后，聪慧过人，也肖曾祖力牧，力大无穷。三岁读尽天下书，出奇谋，败东夷，十岁巨斧在手，三步之内取人首级，四海无力敌者。
　　风牧文武双全，将相之材，名躁一时。十五岁时，帝太康以夏国三公之位招揽，风牧拒之，口出狂言，必取而代之。同年，风牧收东夷，集风氏，牧氏，建青阳国，居大泽，有侵并天下之心，太康甚惮之。风牧坐实乱臣贼子之名，四海八方甚唾之。
　　有穷氏羿自帝喾之前，世掌射正。至喾，赐以彤弓素矢，封之於鉏，为帝司射，至夏，后羿继任司射史。太康因其世代功勋卓越，封之为侯，封地商丘，朝中又任之为将，命其征讨青阳风牧。
　　姮娥才貌双全，德艺双馨，美名远扬，欲娶之为妻者，如过江之鲫。帝挚，常曦为姮娥的婚事烦恼。这普天下之儿郎优秀者何其之多，而他们女儿只有一个，该许配给谁呢？这养女儿太优秀了不行，太平庸了也不行。
　　挑来挑去，他们相中了有穷氏后羿，少年英雄，位极人臣，再合心不过的人选。两族议亲，姮娥和后羿的婚约就如此定下了。
　　……
　　大鹰传来姮娥的书信，言，青阳来袭，军情紧急，速归。
　　那天阴雨连绵，正如离别人的心境。
　　洛儿在他身边，为他缝补昨日刮破的衣服。
　　一条小小的口子，洛儿用丝线沿着裂口认认真真地缝了五遍。她准备缝第六遍时，后羿制止了她。
　　她抱着衣服，望着后羿，愁眉苦脸。洛儿抿抿唇，眼泪就不住地滚落下来。卿心如吾心，他怎不知，她有多爱他，多舍不得他离开呢？
　　他深深地叹口气，抱住洛儿，就着她的唇舌，深深一吻。他对她向来克己守礼，还不曾这样孟浪过，她显然惊呆了。一吻毕，他又亲了一下她绯红的面颊，耳语道，待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她惊喜一笑，而后低头不看他，皱了皱眉头。他拿过她紧拽着的衣服，穿上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到洛河边，她追了上来。她红着眼睛，说她不能和他成亲，她已有夫君。让他忘了她，不要再来有洛。
　　他并不意外，第一眼看到她，他便知道洛儿不是凡女，而是洛河女神宓妃。听说，河伯强抢洛神宓妃为妻，婚后，河伯又三心二意，到处拈花惹草，冷落宓妃。
　　她过得并不好！可是，他就能让她幸福吗？
　　他有佳妇，明德惟馨。既然娶了姮娥，他对她是负有责任的。
　　罢了，给不起，不如放手，两不相误。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
　　远离有洛的路，他走得一步比一步艰难。还是心有不甘！
　　后羿渡过洛河，身影湮没在阡野广陌。
　　……
　　宓妃蜷身洛河，哭得伤心欲绝，只是这次，她咬紧牙关，绝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生怕被他听见。
　　冰夷可以任她为所欲为，却绝对不会放她走。后羿不是冰夷的对手，她不能害了他。
　　有洛代代相传，伏羲女儿，宓妃，溺于洛河，被天帝敕封洛神，保洛河世代风平浪静。自父亲母亲离开人世，哥哥们分散到五湖四海，杳无音讯以来，洛河算她的一个家，她总算还有个着落。
　　冰夷来了好几次，宓妃每日坐在洛河边上发呆，不言不语，冰夷次次扫兴而归。
　　她还在等他，做着少年时的梦，不愿醒来。
　　……
　　后羿回王宫，便去了姮娥的长安宫，殿里灯火通明，姮娥就坐在灯下，飞针走线。
　　她在绣一面王旗，玄青的旗底之上，一耀眼金轮，一展翅飞翔的金乌神鸟蕴藏其中，是他有穷氏的信仰，光明，胜利，终结黑暗。
　　姮娥绣完最后一针，后羿执旗，两人一起展旗共赏。
　　“巧夺天工。”后羿赞道。“有阿姮这面王旗，咱们有穷一定上下一心，打退青阳，大获全胜。”
　　风吹动窗户纸哗哗作响，山雨欲来风满楼。姮娥心情沉重，情况并不如后羿说得那般轻松。
　　屋外雨打芭蕉，屋内灯火哔啵。
　　后羿看了眼屋外紧密的雨帘，天公不作美，今夜他是要留宿长安宫了。
　　后羿试探道，“阿姮。”漫漫长夜，何不完善他夫妻二人的周公之礼。
　　姮娥取下头上束发的银簪，一盏盏地挑着灯花。显然，她不这样想。
　　后羿狠了狠心，从后面拥抱住姮娥，姮娥身体一僵，回头看他，秋水般的双眸，欲说还休。后羿心中一动，把姮娥扳过身来，强调道，“我们是夫妻！”
　　姮娥颔首低眉，表面乖巧顺从，然而，她眉头紧蹙，唇无血色，脸色苍白，可见她心里有多不情愿。
　　他觉得有些可悲，他要得到自己的妻子，竟然要靠责任去要挟，这不是他想要的。可也不能这样拖下去，他想和姮娥好好过日子。
　　“如果，你心里对我还有一丝的爱，就不要犹豫。”后羿盯着姮娥的眼睛道。
　　姮娥看着后羿，挣扎了良久，还是偏了开头。
　　后羿心中一痛，推开姮娥，摔门而去。这场雨来得正好，直浇得他透心凉。
　　……
　　姮娥坐在梳妆镜前，小彤为她一一除去发饰，从妆奁取出一把犀角梳，对镜梳理姮娥如云乌发。
　　梳着梳着，小彤撮起一缕长发，放在鼻端轻嗅，一股淡淡的兰香味。姮娥回首看她，毛骨悚然。
　　小彤淡淡一笑，这易容术确实假可乱真，精妙得很。风牧弓身揽住姮娥的肩，轻蹭姮娥的面颊，喃喃道，“两年不见，姮儿可曾想过我？”说着，手上就不老实了。“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呢！”
　　姮娥抓住他的手，肃然道，“风牧，我是后羿的妻子。”
　　风牧收回手，挑起姮娥的下巴，戏谑道，“既然这样，刚才后羿那般，你为何不许身于他？”
　　姮娥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被你听去，合适吗？”
　　“应该是我们，他。”风牧露出白森森的牙，咬了口姮娥的面颊，气呼呼道。
　　“呀！”姮娥吃痛，樱唇微张。
　　风牧趁机吻住姮娥，攻城略地，心里的疯狂压抑不住。
　　眼见局势控制不住，姮娥推开风牧，风牧眼神迷离地看了她一眼，姮娥起身拉开门，“恕不远送。”
　　风牧看了眼外面磅礴的大雨，委屈道，“姮儿，还真是无情。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算算我们做了多少日夫妻。”
　　姮娥黑沉着脸，冷笑道，“是恩，还是仇，你自己心里明白。”
　　风牧瑟缩了一下，讪讪道，“明白！”
　　“那你还不走。”姮娥不耐烦道。
　　“为了来到你身边，我从高阳急行军三个月过来，已有近十天未眠了，你就这样对我？”风牧炸了毛，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谁叫你来了！”姮娥被气得脑仁直疼，难道，他不知自己走到哪里就把腥风血雨带到哪里？她在有穷当王后当得好好的，他又来了，简直是噩梦。
　　姮娥提起剑就向他劈过去，“今天，我就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风牧左躲右闪，趁机一把扣住姮娥的手腕，往外一翻，剑掉落是在地，再顺势把人往怀里一带，哄道，“乖乖，我是该死，但不是现在，更不能死在你的宫室里。不然，你让别人怎么想？你在有穷还怎么立足？”
　　“当初，我不愿意嫁，你逼着我嫁！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姮娥咬牙切齿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家可是你明正言顺的未婚夫，你还拒婚，这合适吗？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吗？”风牧凉凉一笑，心里嫉妒得慌。若是早遇到姮娥，他们何至于走到这般田地。
　　姮娥默，她不想用这些世俗责任来强迫后羿，这不是她想要的。
　　“再说，不嫁，你还真和我死磕一 辈子啊！”风牧悠悠一叹道。
　　姮娥一下子就哭了，“我配不上他。”
　　“是我不好！”风牧一滴滴吻干姮娥的眼泪。“那晚就不该酒后失态，毀了你的清白。”
　　姮娥心里越发委屈，埋头于风牧胸前，闷闷道，“我宁愿和你耗着，迟早有一天杀你报仇。”
　　他做得最错的事，就是对她太好了，让她忘不了，这般左右为难。
　　虽然姮娥还在对他喊打喊杀，风牧却是甜蜜地笑了。
　　“报了仇之后呢？”风牧凑在姮娥耳边问。
　　姮娥楞了一下，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风牧无奈一笑，“你要好好抓住自己的幸福，不要让它从你手边溜走了呀！”
　　姮娥掀眼皮看了他一眼，懒懒道，“你管不着。”
　　“你还爱着他。”风牧忍住心酸，再劝。
　　“不干你事。”姮娥终于把风牧推进雨中。然后，无情地反锁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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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风牧向后羿发了战书，两军约战桑林。
　　三日后，金乌玄旗高高飘飞，后羿率有穷一应好男儿出城应战约，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他们保家卫国的时候了。
　　道路两边臣民十里相送，鼓瑟吹笙，为变徵之声。后羿领军士们和而歌之，又复为慷慨羽声，众皆垂泪，望他王师凯旋归来，护他有穷臣民免受青阳屠戮。
　　后羿有兵一万，天子太康援兵五千，后羿旗下总共一万五千人。驻营桑林以北。
　　风牧联合伯明氏，总共一万人，驻营桑林以南。
　　虽说后羿比风牧多了五千人，风牧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物。自他树旗谋反以来，八州收之有四，坐拥半壁江山，还从无败绩，俱是以少胜多。
　　说来好笑，他被太康任命征讨风牧，除了两年前，他接回未婚妻姮娥，两人有过一次正面交锋之外，就再也没和他交过手。
　　如今倒好，被人打到家门口来了，此役一败，丢的就是整个有穷国，甚至动摇夏太康的江山，任谁的心情都不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