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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黄昏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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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在山野寥落的黄昏。爹爹是一个好猎手,从前一家人驻守在东郊的“榔山”上,为“桐阳”城的主人——“常棣府”的崔家进治野味。
“贵人们不过是随便吃吃。”他对她娘说,“这山上的鸟兽都是常见的。真的要这些野鸡兔子,也用不着什么猎手——崔家的‘得众刀法’,杀人如切瓜——老爷公子们上一趟山,何愁不能满载而归?我送这些东西去,崔老夫人不但肯收,每次也赏得多,这大概是看重我的为人,愿给我找一点事做。”
黄氏“嗤”了一声:“崔家如果真看重你,不把你收进军里吃饷,倒让你在这鬼山野地里混吃等死?”说着把她一把拉过来,扯在她爹的胸前说:“我早看出来你是没指望的了!这个丫头,你却迟早得找个机会送进崔家,别耽误她的锦绣前程!”
她瘦弱的胳膊,被亲娘拽得生疼。她仰起脸小小声地抗议:“娘……我不要去伺候人!”
“你有骨气,留在这里有什么出息?”黄氏的手指头几乎戳进她的眼睛里去,“我把你养到那么大,是让你将来去嫁一个种田的,杀猪的么?跟着你爹一样的泥腿子,白白糟践你投的人胎!”她骂着骂着,居然开始带了点笑意,“再说了,你怎知去了一定伺候人?崔家的两房老爷,子侄,都正当年呢!”
她松了手,如数家珍地说:“崔大老爷么,我是不赞成。分家后只知玩乐挥霍,渐渐没了人样,你跟了他落不到什么好。崔二老爷就不同了——虽然是次子,手上有兵有钱,连节度使都是他袭的!听说他最近死了老婆,只要你伶俐一些,你娘下半辈子的风光,还不是要倚仗你?”
黄昏儿憋红了脸,转过头去看爹爹。只看到他负着弓箭的背影,即使驼了也冷淡的,不以为意地走出门去。
她只有十三岁。娘想卖了她。爹不会管。
他的心里,一直是想要一个儿子的吧?一个能随他进山打猎,陪他在夏天寂静的山岭里吹着风,冬天的火堆边喝着烈酒一起取暖的男丁。不是一个只知捣衣椿米,整天被责骂,没有存在感的女儿。
他有没有好好看过她一眼,看到她,其实已是很漂亮了?
此刻,她站在崔府门前人来人往的通衢大道上,眼巴巴地等着爹爹出来,她对自己那寂静山谷里的微弱回声一般的信心,渐渐在太阳底下晒化。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从早上等到了中午,她站得脚也麻了,头也晕了,崔家的大门却仍严丝合缝地关着。门前执戟的崔家侍卫都是年轻人,其实未尝不想让她在台阶上坐一坐,但节度使老爷还没有回来,如果正巧撞见这个乡下丫头的散漫情状,事情就要糟。
于是她只好站着等下去。来来往往的人,间或也好奇地看她一眼。但“常棣上将军府”前,鬻女的人年年有,月月有,这个丫头,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造化呢。
黄昏儿第十一次弯腰去抱发涨的腿,再起身的时候,看到大门沉重地,缓慢地被推开,先是爹爹跨了出来,指着她躬身对后面浅金色脸皮的男人说:“就是她。”
浅金色脸皮上那双狭长的眼睛,懒洋洋地扫了过来。
“哦。几岁?”
“六月里就有十四了。”
“哦,样子倒小。手上有什么活?”
“煮饭,打扫,女红,无一不会的。”黄丰急急地说,“她娘身体不好,家里一向靠她操持,手脚可利落了。”
管家崔寿不耐烦地摆手,同时把视线从她身上转开了:“府里不缺使唤丫头。我问的是,她有没有武功?”
这下可把黄丰问住了。他为难地看着他:“一个丫头,哪想到要教她练武……”
崔寿截断他的话头,边说边转身往里走:“本来正为老夫人找一个剑婢,既不会,那就算了。”
黄丰呆了一呆,好象还没有听明白:“这…这丫头,您还要不要了?我不要钱,只想送给老夫人…”
门重新开始关上,从门缝里传出管家不耐烦的声音:“不要了,不要了!”
最后那记闷响像劈手打在他们的脸上。
黄昏儿的脸不可遏止地红起来。崔家不要她。她的爹娘腆着脸把女儿送到他们门前,白送,可是他们不要她。
像为洗刷那层红晕似的,她开始淌泪,泪眼朦胧地去望爹爹:“我…对不起……”
和以前一样,他留给她的只有背影。不同的是,这次的背影很愤怒,羞耻而弃绝,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再也找不见了。
为什么?虽然她和他道歉,但那并不是她的错。他不要她,娘不要她,他们不要她,这些都不是她的错。
在那种荒山野岭里长大,她当然不娇贵。但她已竭力使自己清新,能干,这一切的努力,难道没人看得见么?
她在恶毒的日头里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昏昏沉沉,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她不想回去。可是崔家不要她。她所知的最威严华贵的,像天子之家一样的望门,已断绝了她和娘的希望。
她只能沿原路走回去。来的时候走得快,回去的时候,巴不得这路永远没有尽头。
出了东城门,繁华消失了,但满目还是明晃晃的日光,她所熟悉的山野的气息重新包裹起她来,她脚下一软,跌坐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
她低头察看新做的衣裳有没有跌坏了。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像站不起来,随时又要倒下去。
这个时候,就有一只手,朝她伸过来。
优美,洁白。不可想象的白。她第一个念头,是去看自己的手,虽然她常用淘米水敷洗,但山里的女孩子,终究不可能有这样洁白的手吧?
她抬脸去看这手的主人。她的脸一定更红了。这个白衣的少女,整个人都在发亮。
“你摔伤了没有?”
她微微弯下腰,问道。黄昏儿闻到她身上幽幽的,似是而非的花香,努力去想是哪一种花,一时没有答话。
“你疼不疼?能不能站起来?”少女很担忧,虽然她的忧心看上去淡淡的。黄昏儿看到她的长睫下,瞳仁是雾气一般的灰绿色,她吃了一惊,不禁往后缩了一缩。
“摔傻了。”
一个少年冷漠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少女闻言,立即说:“你才傻了呢。快过来帮我扶扶她。”
那少年,显然,没有丝毫要过来的意思。他不过十六七,穿着一袭不知道是银色,灰色,还是蓝色的锦缎袍衫,领口露出一小截白色的中衣,腰间系着长剑,站在这荒野里,显得格外苍白而漂亮。
见他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依然闲闲地站在那里,白衣的少女沉下脸:“哥!”
他长眉一跳。
还是那副漠然的神情,人却开始慢慢挪过来。他冷着脸,蹲下身察看她,黄昏儿看清了他的眼眉,觉得自己的脑袋越加昏沉——难道世上的男子,竟可以比女子更好看的么?也许只有他的妹妹……她还是不敢细看那少女的相貌,只觉得她有照人的美,不由分说地,使她黯淡。
少女微笑,带着稚气:“她有事么,哥哥?”
“别叫了,叫哥不要钱的吗?”他闷哼了一声,嫌烦似的直身,“她没事,教她自己起来好了。”说完就抛下她们,兀自往进城的方向走。
黄昏儿这才想到自己还坐在尘埃里。她赶忙借着少女的帮助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们。”
那白衣少女本来还含笑要和她说话,突然脸色一变,扬首向着西方,接着快步走向已停下脚步的少年。两人并肩立在一起的样子,好像一幅工笔画在细绢上的画——突然令昏儿觉得很寂寞。
两人的神色如临大敌。少年虽不情愿,也只有再靠近一步,把少女护在身后。
不一会儿,连黄昏儿也听到了如滚雷一般的马蹄声,但她脑际的暑气还没有散尽,只知道傻傻地站在道路中间,眼看一队人马如雷如电地飞驰而来,首当其冲的一马一骑殊为放肆,把她视做道路上的青草似的,毫不犹豫地冲撞过来。
当白衣少女察觉她实已吓得不知闪避,凶马的铁蹄离她的胸口惟有三四尺,救之不及。
即使,马上的人立即勒马,也未必阻挡得了这奔马万钧的来势。更何况,那马上的人根本没有勒马的意图,甚至,刚刚加了狠狠的一鞭!
但她还是立即闪身,伸手去探黄昏儿的手腕。
她的身法如月光拂过水面般轻灵诡异,瞬息之间已闪到黄昏儿的身边,但她们绝无走避的时间。一旁的少年立即做了另一件事,手按剑把,滚地向前,以不出鞘的剑身猛地抽向来马的右后腿,那马痛极狂嘶,硬生生收蹄翻倒一旁,几乎把马上的人即时甩出。
骑者卒逢变故,竟也反应神速,立即一脚蹬在马腹上,借力飞出两丈之外,稳稳地落在草丛之中,只可怜那马要害遭此重创,嘶叫变为哀鸣,伏地不起。
他身后还有二十余骑,反应快的也勒住了马,有几匹收不住阵势撞在一起,跌落的两人不顾疼痛,先是飞奔到那少年骑者身边,察视他是否受伤。
那骑手着一身玄色胡服,脚蹬马靴,背上负刀,手中抓着一副长鞭,眉目如星如电,年纪只不过十八九,神色却十分倨傲酷烈,先伸手拍去了腿上的尘土,一把推开关切的属下,走到三人面前。
“哈哈,原来是你们。”他看清了挡路的,还有击马的人,居然笑出了声:“我当是谁这么不要命——原来,是我的二弟和小妹。”
少年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那杀人的清秀,此刻显得极其阴郁,只冷冷地说:“我们认识你么?”
胡服少年还没有说话,一个穿盔带甲的大汉就欺身过来,抽刀指着他的鼻子骂:“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和少将军这么说话!”
少年对着逼来的刀尖,全无表情。大汉还在犹豫要不要往前送那么一刀,下一秒,少年已如鬼魅般迎面让过,侧身用臂夹住了他的手腕,极快地一绞,他立时听到自己的臂骨,断裂得很清脆。
“宏市,你未免太心急了!”胡服的少年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痛苦哀号的大汉,似乎一点也没有体恤之意,“你刚来‘桐阳’,只知有我,不知我家还有这个二少爷!只知有我父‘崔上将军’,不知他还有一个长兄,生了一对好儿女!如此不知时务,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今后还想在这城中混下去么?”
“崔焯!”少年冷笑,“你要教训你的‘云骑’,尽可回去教训,不必在我的面前。”
“云骑”!
昏儿的心中惊悸难平,刚才死里逃生,现在才知招惹的是“南风军”属下的“云骑!”
爹爹说,“常棣府”以军容肃穆,骁勇善战的“南风军”镇守“桐阳”,除了附属的部曲与憧使,正军分编为“云骑营”,“光骑营”,“雪骑营”三支,“雪骑”的人数最多,是州郡自有的地方军;视时局需要,可随时募充;“光骑”是精锐的牙兵,精悍异常,常担任最艰险的先锋任务;而“云骑”则是节度使的家将,人数虽然最少,却个个是重金招募的武林高手,每一人都堪称“百人敌”,而“云骑”最新的统领不是别人,正是崔上将军的独子崔焯。
未及弱冠,却以“少将军”之名春风得意,横行“桐阳”的崔焯。领袖的气质,极大地主宰队伍的风貌,自从崔焯入主“云骑”,这支近卫军的骄纵之气日盛,强取豪夺,触法犯令,甚至陆续收容了好几个被江湖正道不耻的恶徒,每次他与“云骑”的几个亲信招摇过市,所有人都退避三舍。就算他刚才把她踏死,也不过是碾死一只蝼蚁。
想到刚才何等危殆,黄昏儿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幸亏这对兄妹出手相救……等一等,他们莫非是崔家大老爷的子女么?
娘对崔府的家事传闻一直颇为上心,是以,她对崔家两房的恩怨也是烂熟的。
当年,崔老节度使神秘暴毙,崔正德与崔正言两兄弟为了世袭之位几乎刀戈相见。本来长子袭继,天经地义——但崔正德的人生,实在是个“失败”。他在二十岁的时候,以“桐阳”城继承人的身份,去邻邦“华宁”求娶城主之女,未料想在招亲大会上被其它的求亲者惨败,被砍伤一指后居然在擂台上哭喊打滚,把崔老节度使的脸气得铁青。
他灰溜溜地回到城里,旋即又迷上一个酒姬,当时有“桐阳第一美人”之称的李晚孚——这也许是他唯一胜过他弟弟的事,据坊间传说,李晚孚曾差一点做了崔正言的外室——美人出身卑贱,又有胡姬的血统,他要娶她做正妻,崔老太爷自是坚决不允。崔正德像铁了心一般,把崔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简直把老头子要气昏了,最后崔老夫人为息事宁人,把大着肚子的李晚孚接进了崔家。本指望他会收心,却不料他婚后不久就故态复萌,每天只知道溜鸟赌钱,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有什么不趁意,就像妇人一样频发牢骚。
泼妇不可怕。一个似足泼妇的男人,鬼见了也愁。
这长子如此忤逆泼赖,合府上下的人心都向着崔二爷,更不用说在他耍泼胡闹的那几年,崔正言已不声不响地干了许多实务,取得了军中的实权。待到崔老太爷仙去,崔正德跳出来争这个世袭权的时候,得到的只是嗤笑和白眼。
眼见朝廷准了崔正言的任命,崔正德再不顾脸面,也觉得满城的人看他不起了。他提出要分家——既然拿不到权,至少要分钱归自己自由支用,崔老夫人二话不说,拨了他应得的财产,加上自己的嫁妆,只求把这逆子请出门去。
于是,崔正德带着妻子儿女,离开了崔府,买了城中另一处大宅院,过起了他理想中的日子。因为他的财运特别地坏,做过的几次生意赔得奇惨,渐渐只出不进,不消几年,就把财产挥霍大半,维持排场已不容易。长房一系,如今不仅在族中没有地位,在凡夫走卒的眼里也没有威风,市井里都说,崔家大老爷给他弟弟一家擦靴也不配。
没想到,这样的男人所生的一双儿女,会是这样出色的人物。
也许是为了因为父亲的缘故,这对兄妹不大在江湖上走动,平时行事也很低调,甚至是有点“神秘”的,黄昏儿只听娘说过,崔家大老爷的儿女性格乖僻,不爱见人,女儿常常戴着面纱,不知是否有其母当年的美貌。
她没有见过李晚孚。她只知道,这白衣的少女虽只有十四五,却已让人不敢逼视。兄妹两人,虽然不是酷肖,却都有一种哀而不伤,清冷忧悒的风味。
他们与崔焯之间的关系如此剑拔弩张,难道父辈的恩怨,也使他们结仇了么?
也许,是成长的际遇对比太分明了。少将军虽然是崔二老爷所生,却比两兄妹都要年长,作为崔家正统的继承人一路顺遂,上一代如果还能说是弟弟一家“鸠占鹊巢,后发先至”,到了这一代,长房翻盘的机会微乎其微。长幼之序,已被颠覆。
黄昏儿的心里,确实有点可怜崔沉与崔洛——他们的父亲这样浑,连累子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崔洛始终不发一言,执起她的手,准备一同离去。但她们才行了两步,崔焯就大刺刺地横插出来,拦住去路。
“小妹,见了我也不打个招呼么?”他个子很高。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说,“要遇见你一次,还真是不容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躲着我走?”
崔洛不置可否,再拉昏儿往旁边走,崔焯晃动身形,再次拦住。
“请问,阁下有什么事?”她瞥到身旁的崔沉更为阴郁的表情,干脆这样问。
崔焯像存心找事一般:“可惜桐阳并不大,兜兜转转,我们总还是要碰个面。”
她笑了一笑:“如果你没什么事,我们就要走了。谨期待下次的重逢。”
他大笑起来:“何必下次?你和二弟,我都想念得很!上次,不过是和你开玩笑。不如就在这里叙说一下手足之情,免得你们俩只顾在自己家里亲厚,冷落我一个。”
崔洛还没有回答,崔沉已冷冷地说:“有话快说,没事就滚。”
随从的“云骑”一阵喧哗。一个面貌凶残的光头喊道:“少将军,这厮忒狂!你忍得,我‘欺祖灭佛手’图厉海可忍不得!”
“当然。图大师如果忍得的话,”崔洛说,“当初又怎么会为了一碗斋饭的咸淡之争,杀了满寺二十六名僧人,十五个寄宿的香客?”
见被人道破往事,图厉海正要大怒,却被身旁一个身材矮小,像个未发育的童子似的“云骑”同僚劝住:“图兄莫气!毕竟是少将军珍爱的妹妹,不可唐突了!”一边说,眼神一边在崔洛脸上,身上打飘:“少将军英武不凡,小姐也果然是天人!年纪尚幼就有这样的国色,实是殷某生平仅见。”
“‘淫者见淫’殷二杰采遍燕赵名花,残害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何必作此谦词?”
殷二杰不料这少女竟也知他的身份,当下一楞,只听她对着崔焯说:“‘云骑’的精锐是何等样的英雄,我们都已经见识了。如果你当真没有别的要说,那么,再会。”
他们即将离去,崔焯说:“等一下。”他突然伸手,长鞭一指:“我要她。”
黄昏儿冷不防被他的长鞭坚定地指着,猛地一惊,象被这铁鞭直接笞心而过。
看到他们或多或少的愕然,崔焯收敛起笑容,颇为认真地说:“这丫头细看起来,不是也有点俏丽吗?虽然有点小,调教两年就成了,何不送给我?”
黄昏儿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不但满脸飞霞,还一直红到脖子里去。
崔沉见她难堪,冷声道:“她不是你家的奴仆,你想要就要么?”
崔焯回道:“向她的父母买就是了。两位只管离去,不用为此操心。”
“可惜你晚了一步。”崔洛平静地说,“我已把她买下了,做我的贴身使女。很抱歉,我暂时没有割爱的打算。”
他盯着她,好象等她说更多似的。然而她说完了,只是笑了一下。
他突然往“云骑”里走。跳上一个部下让出的马,他紧勒缰绳,扔下一句话:“那我等着。”他狠狠抽动手中的长鞭,带领队伍如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绝尘而去。
小路上因此扬起的灰尘,让三个人有一阵子都闭着嘴,没说话。
然后,只听崔洛温柔地问黄昏儿。
“你,愿意随我回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