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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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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时日,我的病快要好全了,也不再成日闲着。中秋还剩两日,早已命人备着了,所以也并不打紧。现在只是专注地备着中秋庆典,旁的事需放下,感觉较之前轻松写。一切事物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倒也不必操心什么了。
两日后。
“臣身体不适,且有工作还未做完,不宜在此享受节日欢愉,想先告辞了。”皇上今日心情好,想也未想便准了。
我借口离开,纯粹是因那熏妃娘娘和皇上那近侍的目光盯得我着实不舒服。自认容貌长得还算尚可,可毕竟是父母给的而非自己凭努力换来的,所以不值得夸耀,所以当年参加科举时,几个同科识子排甚么“京城五少”,我只是委婉推辞了,便有了如今“京城四少”其实是五人的传闻。不过也是当年的事了,也不值一提。
被侍卫注视着,决计是想看我有何谋反的行为,好在登基后将我除掉?那便是要觉得抱歉了。名声不好绝对是莫须有的谣传,对此我也很无奈。但仕途这条道,水深,身在其中,便更加看不分明了。可惜我未来的路了。
喝了些酒,不知是醉了还是把我那病激了,感觉晕乎乎侍卫的。现在回去做事也必是做不好的。打算去御花园那边转转,好些后再回去吧。
中秋的月是最为完满的,看了不禁起了思念。我的故乡便是这京城,只是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我祖上三代,皆为清廉好官,不知他们知道自己子嗣后代,现竟背负着叛贼的骂名,他们会作何感想?
站在凉亭外,抬头往月亮,想起了很多人,都已经离我远去了啊。无论是我的家人,当年科举考试时遇见的许兄,亦或是前不久被歹人谋害的罗大人。
“白大人,想甚么呢?在下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白大人竟丝毫未看见在下。”
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季繁森从亭中款款挪步而出。我眉头紧缩:“你怎知我会到这里来?不过是临时起意,你怎会知道!况且,你几次三番地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
“大人莫要如此警惕嘛。知你回来此地,纯属是猜的。之前的目的嘛……”他笑了,有些顽劣的邪笑:“不知道。”
我想冲上去打他,不过我一弱书生,必定打不过一个武功高超的大盗,否则我要张宁做甚。
“只是白大人拿走了在下一件东西,今日前来找大人讨要回来罢了。”
那夜果然是他。
我从怀中掏出那个装玉石的小锦囊,扔给他。只是为了找出那人潜入我卧房的贼人是何人,便随身带着了,所以他现在找我要,可以随时取出。
“大人竟将在下的东西贴身带着啊?”他笑。
“并不知是你的。”我冷冷回应。
他哦了一声,突然抬头仰望夜空:
“说起来,白大人看着这月亮,可有所思之人?”
我颔首。
“哦。”他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原以为大人对季某人如此冷淡,是因大人生性如此。”我竟在他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一丝落寞,但他转即又回复了原先的笑,想是我看错了罢。
“在下明白了,告辞。”言毕,他便踏着树顶飞快地离开了。那些被踏过的树丝毫没有动静,也不怪他如何能够悄无声息地在各处自由通行儿不被发现。
我出了御花园,径直回了礼部我工作的书房。
近日因为全心置办中秋庆典,所以呈上来的公文不足往日的十分之一,今夜如若努力些,定能全部看完整理好。
不知不觉之间竟已经天亮了。我做完所以工作到院里站着吹吹晨风,让自己清醒些,天边已经泛了鱼肚白。今日依旧告假不必去上朝,想回房歇息,却见我那傻徒弟趴在我床上,衣衫不整,半条腿耷拉在床沿上,满屋子酒气。
我皱着眉头掩鼻,刻意地清了两声嗓。他被惊得从床上跳起来:“发生何事了?”
“为何一副烂醉的模样!成何体统!没规没矩,像甚么样子!”
他被吓一跳,站到我面前,一脸贱笑:“师,师父,我错了嘛,别气别气,生气的话会老更快的。”
此刻无比想给他来一巴掌。
本以为他父亲惨死,他能够再成熟些,不会像从前一般再如此幼稚无所顾忌,然而我却丝毫未见他的改变,仍是只知肆意的玩乐。果然,童稚也只能是童稚罢了。
我找人去厨房给他煮了碗醒酒汤,待他饮毕,我便将他轰去书房。
不过令我欣慰的是,他一坐在书桌前,神情已然认真起来。
细想起来,这孩子除了闲书看的多,但毕竟有文化,精通棋艺诗书及各类管弦之乐,却也不如别的富家子弟般成日在外闲逛惹事,怕是几个较大规模的青楼的妈妈也对那些人的路子喜好摸得门儿清。
之于此,我觉得我这徒弟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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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多劳累,这段日子总算是撑过来了,但毕竟较往年轻松,是因为秀学。感觉突然如此劳累的日子,他还不甚习惯,削瘦了许多。
今年第一场雪也下了,我一人独住的大宅子里,因多数下人都被允了会响过年,越发冷清了。
秀学自己也有家里人,并不好叨扰他时常来这里陪我。他也只白天来小坐一会儿,然后又去各处寻访了。我在京中并无甚亲友,只是往日关照我的几位大人前去拜访了一番,捎了几分赠礼。那些成日记恨我的,若是去拜访,人家反倒会觉得我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便也是罢了。
陆巡无父无母,是早些年闹旱灾时逃难来的难民,被我父亲捡回来的。年关将至,也无家可回,说是“有老爷在的地方便是家”,也留了下来。但偶尔无聊了想找个人陪着喝酒聊天,他摇摇头,说地位尊卑有别,不便如此。我叹息,这人虽忠心耿耿,却是过于死板了。
“师父,你今年也有三十好几了吧?”秀学夹了颗花生米,亭外雪在下着。
“咳咳。”我轻咳两声,示意他不要再说。
可他全然未听见般,继续说下去:“年纪都这么大了为何还不给我找个师娘啊?”
我放下筷子,冒雪走出了亭子,陆巡跟了出来。此刻我的脸一定黑得不成样。
“师父,雪下这般大,你,你要去哪里啊?”
“送客。”我冷冷道。
关于此,我是并不愿意提起的。其中缘由错杂,且勾起许多伤心事,每念及此,内心便隐隐作痛。
若我能与她成为结发夫妻,不要这荣华富贵,只是居于一间茅草房中,相夫教子,那又如何?能和她享受到老,是我此生不换的夙愿,宁可用来世换一段与她的回忆。
梦中又忆起她迎着春风而来的淡淡的香,和她幼时可爱的面庞,一时惊醒,却发现泪湿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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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喜欢小孩子,又想起青芒,这时他已经不常来了。许是因上次借他不少书,能看很久。
我去了寻春楼,楚妈妈一脸欢笑地迎上来问我要找谁家的姑娘,我只答是来找顾青芒的,她有些不满,还是让人带我去了间小房间。
推开门,是间柴房,青芒正靠在那里看书。他听见门声看过来,赶忙将书藏了起来。可还是晚了,已经被那带我来的男人看了个全。那男人怒火冲天,大步上前抢过书本,而后揪起他耳朵开口要骂。幸而我几时阻止,青芒才免受一顿皮肉之苦。
那人走了。青芒抽泣着捡起地上的残页:“白……白大人,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的书就不会被他撕了……”
我摸摸他的头:“无妨,说来其实是在下的错,若不是我突然说要来找你,你也不会被抓。以后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后,再来还我这书吧。”
青芒点点头。
“好孩子。”
他用袖子擦擦眼泪。可看他衣袖着实脏的不成样,怕有什么脏物揉进眼中,染上病来。若是这双眼睛没了,就更别提什么读书了。我从怀中掏出帕子,帮他拭去泪水。
“话说,白大人你是来找我姐姐的么?”
听他这么一问,便想逗逗他,答了个“是”,却未曾想他表情瞬间就僵了,便解释说并未如此。
“说起来,为何会觉得我是来找你姐姐的?”
“我姐姐是花魁啊!”他说这话时,有几分骄傲,眼中却满是悲哀:“谁来这寻春楼,都几破脑袋想去找我姐姐呢!”
虽未见过他姐姐的庐山真面目,单看这孩子,除却伤疤,长得较其他小孩好看许多,细看之下,越发有几分像她。
我表情僵在那个笑容上,心里升起一份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简单嘱托了几句,便借口离开了。
又遇之前带我来那人,给他了些碎银子,说那孩子,平日不要欺负他,我还会再来的。那人看见钱笑得脸要开花般,直勾勾地看着掌心的银两,也不知我的话听进去几分。我叹了口气,坐上轿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