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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点绛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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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被人推醒,“苏曼葳,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睡到掌灯了,快起来准备,有一场重要的晚宴,打起精神小心侍候!”姜芷璇努力睁开了眼,面前出现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把她吓了一跳,心想:我是做梦吗?这是什么地方?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很疼,确定自己已经由天庭安排回到了1700多年前,她惊恐地看着身旁走来走去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心想这是什么地方?皇宫?那个女人告诉她要侍宴,那自己是什么人呢?宫女?正满腹狐疑,身旁的女人不耐烦了,高声叫她:“你快点,车已经备好了。你就别化妆了,来不及了。”听见说还要化妆,姜芷璇起身来到梳妆台前,一面铜镜照出了她的脸,她不由得吃了一惊,被自己的美惊艳了,天啊!这是我吗?长这么漂亮!眉不画而黛,唇不点则红,要是在现代可以登上时尚杂志封面了。心想上天对我真是不薄,看着自己美得不可方物,竟然紧张起来,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肤如凝脂,静脉青蓝,她感觉自己完美诠释了天生丽质这个概念,美成这个样子还化什么妆啊!她简单理了理头发。
她一脸晕头转向的表情,让旁边的那个女人笑道:“曼葳,你中午侍宴喝了多少酒?怎么没找着机会倒在袖子上?你还是先喝口茶解解酒吧,不然晚上这一场可怎么应对啊?”说罢在桌上倒了一碗茶拿了过来,“啊!是啊!”姜芷璇才意识到,这个女人是在和自己说话,她得时刻提醒自己叫这个名字。同时接过茶碗,一边观察着,茶碗是粗瓷的,并不精致,她此时的确口渴得厉害,于是一碗茶几口就饮了下去。几乎没有品出什么茶的味道,女人便夺过她手中的茶碗,拉着她往外走,屋外月朗星稀,身边女子的脂粉气息让她不禁联想到了青楼,看着这些绮罗裙带,她开始隐隐感到不安,心想我不会穿越回来成了妓女吧?那也太悲催了!
等到上了马车,她观察即将离开的这个地方,看上去又不像妓院,她不得不委婉地打探身旁坐着的妙龄女子,“我都好久没仔细看这个地方了,今天觉着好陌生。”“每天醉生梦死的,谁能在乎这些,不过我看你还是没怎么清醒,再怎么说教坊司我们也住了十几年了,闭着眼睛也能分清哪是哪。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今天晚上的宴会得小心谨慎,听说是给一位官员饯行,来的都是大人物。”“哦,都有哪些大人物?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个女子立刻崩起了脸,“不该问的别问,官妓的本份你忘了吗?”姜芷璇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前世竟然是教坊司的官妓!无论前世今生,都让她感到彻头彻尾的失望。
马车停下的时候,人声开始嘈杂,看着身边的女孩儿们都下了车,她也跟着下了车,这时有人走到姜芷璇身边,“苏曼葳,你今天可要打起精神,我把你安排到主宾身边,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天的晚宴对我们教坊司至关重要。你要拿出看家的本事来!”说话的女子看上去是一个年长的头目,姜芷璇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只好含混着:“承蒙姐姐抬爱,我哪有什么看家本事!”“你今天哪这么多废话!王家书法谢家诗,投其所好,此时你不出头谁出头!”姜芷璇还是听得一头雾水,旁边听着的人酸溜溜地说:“你可是我们教坊司里的女诗人啊,吟诗作赋,口吐莲花,怎么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了?”姜芷璇这时才明白过来,于是应承道:“我尽力而为就是。”
她们来到的这个府第气势恢宏,亭台楼阁,水池轩榭,彩灯高悬,一路走来目不暇接的雕梁画栋,姜芷璇心想,红楼梦里的大观园也不过如此吧,这是谁的府邸啊?想必是皇亲国戚才能有这样的繁华盛况吧。她真的没有猜错,这正是晋国权臣桓温将军的府邸,而他娶的是晋简文帝的同胞妹妹司马兴南。
官妓的到来使现场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十几个姹紫嫣红鱼贯而入,一个宾客身边跪坐一个。姜芷璇被这个队伍的头目引领到了宾客的首席,紧挨着主人的上座。被姜芷璇的真身附体的苏曼葳俯身施了一礼,然后跪坐在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边。苏曼葳小心翼翼用余光打量身边这个男子,只见他风神散朗,并无暮年之颓色。言谈举止放任自如,毫无拘束。苏曼葳心想,既是名门大族的坐上宾,也必是名流士族了。观其气度自是不同凡响,想到今晚自己身负重任,不管怎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将要与之周旋一番,不由得暗暗给自己打气,怎么说自己也比他多了解1700多年的文化,岂能输给先人!于是拼命回忆自己在大学中文系学的古诗词,以备今晚应酬。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谢奕的问话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齐刷刷把目光聚焦在苏曼葳的身上。“让大人见笑了,侬家想着如何让大人多喝几杯。”“哈哈哈,说的对,今晚我们醉一场。”“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伤。”“好!”谢奕大叫一声。周围宾客闻听不禁暗自羡慕起谢奕身边有这样一个侍宴的官妓了。
席间觥筹交错,桓温在多喝了几杯后,开始忍不住向谢奕抱怨,“你走马上任去了,以后我喝酒时少了你,还要不自在呢!”“你为了躲我喝酒,都藏到公主屋里去了!”“我是被你喝怕了!你那个弟弟谢安肯定不会是你这个样子!可惜他就是高卧东山不肯出仕啊!弄得晋国上下怨声载道!”“人各有志,他疏散惯了,实难强求,这样我自罚一杯,代安石谢罪!”说罢举杯一饮而尽。旁边苏曼葳听在耳里,迅速调用大脑内存,谢安岂不是东晋的风流宰相,看来我是生活在南北朝时代啊!这时谢奕示意她倒酒,苏曼葳赶紧给他斟满。谢奕要她陪饮。于是苏曼葳为自己的杯子也斟了酒,用长袖挡住脸示意一饮而尽。也许是她动作不够娴熟,被谢奕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她把酒杯倾斜,全倒在了袖子内侧。谢奕见状一下扯过她的袖子展示给众人,“你们看啊!她使诈!该如何罚?”苏曼葳先是羞红了脸,进而笑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谢大人怎么这般小气,容不得我敬一下天地呢!”“好一张利嘴!那让我瞧瞧你这袖子里的天地是何模样?”说着把头伸进她袖口里瞧看,苏曼葳一边扯过袖子,一边娇嗔,“大人,置脸怀袖中,莲心彻底红!”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谢奕不依不饶,你若不用这袖子哄我高兴,你今天必须自罚三杯。”“谢大人,小女本非长袖善舞之人,只有彩袖殷勤捧玉钟,来敬大人的两袖清风了!这三个袖子可抵得过三杯酒?”谢奕闻听一惊,此女聪慧不凡,不禁大喜过望。连桓温亦在正座上点头赞许。谢奕自饮了一杯,“今日能与此女相遇,真乃人生一大幸事!这是天意啊!”说罢对上座的桓温道:“我要带这女子同赴豫州!”桓温一只手抚摩着胡须道:“谢奕,你又喝多了!”这时,教坊司的领头女子走出来,翩翩下拜,“谢大人请恕罪,教坊司的女孩子只侍宴,不侍寝,不得赎身。更何况苏曼葳乃是叛臣苏峻之嫡孙女,重犯后人永不得脱乐籍,还请谢大人割爱。”谢奕和桓温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都暗自惊叹。谢奕一拍桌子,立身而起,长啸一声,“我今天就要她脱籍!”说罢转过身面向桓温,“桓将军,请您一开金口,成全谢奕抱得美人归!”桓温故意面露难色,责备道:“谢奕你又发酒疯了!不过教坊司竟有这样奇货可居的佳人,我往日怎么没有留意呢!我若早知有此人,岂会留她在你们那里!”领头的女子立刻俯身跪倒在地,“桓大将军,公主她恐怕不能答应……”“怎么?你这个奴才还想拿公主压我!”“奴婢不敢!恭敬不如从命!”苏曼葳在一旁几乎傻了眼,短短几句话,她就脱了乐籍。这权力真是大如天啊!她的心狂跳不止,站在身旁的谢奕朗声大笑:“多谢桓将军成人之美!小弟在此敬大哥一杯!”桓温也痛饮了一杯,道:“可喜可贺。”众人皆向谢奕道喜。桓温再次上下打量起苏曼葳,心里竟隐隐泛酸。
苏曼葳得以从教坊司脱了乐籍,心中自是无限感慨,面对谢奕的恩同再造,她清楚自己该回报什么。可是单独面对他的时候,她却没有了酒宴上的洒脱和戏谑。无论如何燃不起热情对待这个举止态度皆放诞任性的男人。可也正是谢奕的纵横恣肆,才有了她的自由。换作一般的男人,哪有这个气魄和胆识。苏曼葳的内心被矛盾和痛苦搅扰着。在谢奕揽过她的腰身欲寻欢时,苏曼葳道:“谢大人且慢,您在晚宴上要罚我三杯,现在我去斟酒。”谢奕松开了手,看着苏曼葳从容地自斟自饮了三杯,谢奕久经风月,早已明了她的心迹,“看来我是空欢喜,你没有看上我!我今日真是多此一举。”苏曼葳听此言,赶紧跪在了他的脚边,“谢大人对我恩重如山,苏曼葳愿为奴为婢终生侍奉大人左右。”“不必了,你既是苏峻的后人,自有先人的禀性在骨血里。成王败寇,你没有做公府小姐的命,一朝为奴,我本怜你,岂能再强加于你。”苏曼葳感动得泪流满面,“承蒙大人垂怜,是曼葳三生的福分。曼葳无以为报,愿一生追随大人。”谢奕用一只手托起了苏曼葳的下巴,“我还是找一个能让你心甘情愿生死相随的人吧。”
谢奕赴任前刻意带着苏曼葳去了会稽东山,一来和弟弟辞行,二来把苏曼葳交给谢安。他心里想,也唯有他的弟弟能让这个女子心悦诚服了。当谢安打量苏曼葳的时候,谢奕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不无得意道:“怎么样?你那三个家妓加在一起也比不过这一个的盛才美貌。”“大哥,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给我送来的吧?”“贤弟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可不厚道!”哥俩儿相视一笑,苏曼葳在一旁低垂着头,感觉自己像礼物一样被转让,心里很不痛快。虽无可奈何,但当她一瞧见大名鼎鼎的谢安,所有的忧怨都烟散云散。他俊雅的仪容,潇洒的风度,绝非凡人可比,且看他凝神时浩然如朗月,行动时飒然如清风,如此风神卓绝的男子,当之无愧为魏晋时代的风流偶像。一时想到祸福双倚,看来此言不虚。
而谢安见到苏曼葳的一瞬间,也被她与众不同的气质所打动。他很想形容出那是什么,仔细端详,神情里有一种女子少有的英气,混合着她的娟秀,造就出了一个眉宇间风情与侠气自然流转的美妙态度。
谢安表现得云淡风轻,心里却是欢喜的。真可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苏曼葳就这样被安顿下来。与另外三个家妓同居一处,彼此年龄相仿,很快就熟络了。这三个家妓其中擅长弹奏乐器的名字叫做冰弦,人长得如名字般通透晶洁,十指纤纤,宛如画中走出的古典美人;精通舞蹈的家妓叫细柳,风流妩媚,一见便是容易让男人情不自禁的曼妙身姿;相信她的一个眉目传情,便足以勾魂摄魄;专侍唱曲的叫做云歌,一开口字句如珍珠落玉盘,光听声音已醉了三分。她的到来,使这三个人异常快活。领着她在东山的别墅附近闲游。虽然是隐居,但是居住的条件还是很讲究的,住宅依山傍水,竹林掩映,芭蕉遮阳,引活泉于庭院中制成水钟,院中一张棋桌是取自一块浑然天成的山石。没待多久,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静便使她心旷神怡,忽略了人世的纷扰。随着一花一木的入眼,她开始喜欢上了这个世外桃园。更令人欣慰的是三个姐妹待她仿佛久别重逢的闺中密友。“我们本是不幸的人,但是沦落在东山与谢安石为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以后你会知道他的好,与别的世俗男子绝然不同。”苏曼葳听了这番话,心里也宽慰了不少。希望自己真能如这三个姊妹所说的那样,得一隅以栖身。
接下来,苏曼葳便认识了谢氏家族的芝兰玉树们,他们都是谢安的子侄们。谢安高卧东山可不是只有逍遥快活,每天都要担负教导后辈的重任。这些孩子们每天听谢安讲解诗文,阐述义理,谢安启发他们思考人生,明白做人的道理。每当这个时候,苏曼葳都静静坐在一边旁听。她深深羡慕这些孩子,享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可以无忧无虑的成长。而自己的身世际遇,相形之下是多么不堪。
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曾经是姜芷璇,苏曼葳毕竟是她的前身,所以重回前世,冥冥中注定的相遇和劫数,让她时时提醒自己此来的目的,然而有时还是会情难自禁,为自己黯然神伤。
史书中出现过的情节,在她亲身经历时,却有了另一番滋味。时间为她送上了一道难以下咽的点心。有一回忽然下起了大雪,在江南,大雪还是不多见的。人们都很兴奋,谢安把孩子们召集起来,给他们讲解文章。过了一会儿,发现孩子们已无心听讲,都纷纷关注起了这场飘然而至的大雪,谢安见状也来了兴致,于是欣然问孩子们,“白雪纷纷何所似?”这时一个叫谢朗的孩子站起来回答,“撒盐空中差可拟!”而坐在旁边的谢道韫想了想,说:“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听后,笑容里全是赞许。苏曼葳心想,什么时候谢安能对她有这样的笑容。
课罢,苏曼葳神往地看了看只有七八岁大的谢道韫,这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才女,她竟可以目睹她的童年,她忍不住轻轻走到谢道韫身边,无限爱怜地对这个小才女说:“此时此刻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谢道韫微微颔首,“人各有命!”苏曼葳惊得立在那里再说不出一句话。这四个字如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直戳中了她的要害。这孩子人小志高,那自己在她眼里又算什么呢?她简直是自取其辱啊!那么谢安又是怎么想的呢?苏曼葳神色怆然回到自己的卧房。倒在自己的床上,开始泪如泉涌,一个孩子的话可以把她伤成这样,她虽然觉得这很讽刺,可就是控制不了忧伤泛滥的情绪。
这时,冰弦来到她的房间找她说话,见苏曼葳慌忙偷拭泪痕,“曼葳,我们同命相怜,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姐姐来得比我早,可能已经习惯了,我一时感慨自己的命运不济,面对谢氏家族的子侄们,看到谢道韫,再联想自己,有些心塞,忍不住伤心了一会儿。”“我们怎么能和她比,人家是高门世族千金,你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怎么就不能比!纵然成王败寇,我就是不认命!”冰弦有些吃惊地看着苏曼葳,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她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与她们是不同的。
苏曼葳知道谢安是她这一世注定要遇到的人,即便如此她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谢安虽超逸高绝,但终究是流连声色的凡人,闲暇时轻歌曼舞。但他却不是一个滥情的人。在这里居住了几个月,苏曼葳做的诗词由冰弦谱成琴曲,云歌浅吟低唱。古时的女人,没有男人做依靠,再怎么才貌双全也只能像浮萍一般任雨打风吹去。她们竭尽所能取悦谢安。她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与前世的言行有何异同,但是上天让她遇到了优秀得无与伦比的男人,她怎么能忍受这个男人不爱她呢!
一日,苏曼葳在谢安给族中子侄们授完课后,她一个人来到院中的棋盘石桌边,这是一个象棋石桌,棋子是用山中玉石所做,两者都浑然天成。她拿起一个棋子,在手里轻轻摩挲,伫立良久,她从史书中读到过谢安棋艺精湛,并且自视甚高。果不其然,她的身影吸引了谢安的注意,谢安从书房中踱步而出,“你想下棋?”苏曼葳羞怯地低下头,“只略通一二,绝不是谢公的对手。而且我有一个弊端,这颗‘相’对我而言如同多余,甚至常常遗忘这个棋子的作用。”谢安接过她手中的这颗棋子,“呵呵,说明你注重厮杀,不擅防守。”一语中的,苏曼葳心下叹服,“所以说宁学喝酒意,不学下棋心。若是在朝为相,能做到这样实在难能可贵。”谢安点头赞道:“以棋理论事理,你很有见识。”苏曼葳顾不上得意,继续道,“谢公胸怀大略,小女子见识浅陋,只会偶作闲诗以愉情罢了。”“早该如此,你真会藏才待时,愿闻一二。”苏曼葳遂将刘禹锡的那首《乌衣巷》吟诵了出来。“好一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有意境!”谢安大喜过望,“纵然琅玡王氏,陈郡谢氏门第显赫,终究敌不过岁月的更迭啊!”苏曼葳如愿以偿,心想唐代大诗人的名句,岂能不让你动心!她这偷香窃玉的做法让她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谢安道,“你平时太拘礼了,你笑的时候很好看,应该多笑一笑。”这一句话让苏曼葳心里一惊,说明谢安是关注自己的,并没有忽略她。“你随我到书房来,我要把刚才这首诗写出来。”谢安说话间已经走在前面了,苏曼葳随他进了书房。
她小心翼翼的为他铺纸磨墨,因为这一首《乌衣巷》,她感觉得到谢安开始对自己刮目相看了。心里有点小鹿乱撞,她磨墨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好不容易墨池里晕开了些墨,苏曼葳手有些酸痛了,却又不能停下来。谢安迫不及待提笔蘸饱了墨汁,悬腕运笔,纸上笔走龙蛇,她刚才吟诵的那首“乌衣巷”很快便跃然纸上了。苏曼葳凑过去仔细端详他的字,忍不住叹道:“腕下有鬼神,劲如松下风!”谢安哈哈笑道,“小女子出口成章,难怪大哥赞你盛才!果然如此!我竟将明珠蒙尘了,今日才得一见你的高妙。”“谢公过奖了。侬家愿将您的书法承习一二,希望谢公能不吝赐教。”谢安欣然笑道:“不必这么客气,你多研些墨,我教你便是。”苏曼葳于是埋头研墨,慢慢的墨池里又蓄了些墨汁,谢安提起笔,道:“就写你做的这首诗吧。”苏曼葳心里虽然惭愧,但还是认真写下了刚才那首“乌衣巷。”
研出的墨汁刚好够写完这首诗,谢安端详着苏曼葳的字,“人如其字。可以从一个人的字看出这个人的品格。”“那您从我的字里看出什么了?”谢安笑而不答。苏曼葳顽皮道:“那我以后就临谢公的字,谢公名动天下,您的字想必也无人指摘什么。”谢安笑道:“好啊!那你就好好练吧。看你何时能以假乱真!”
晚上,谢安回房休息去了。苏曼葳在书房里研墨,她想多研一些,留到第二天用,否则现用现磨来不及,她直磨到眼涩手酸,已是三更天了,终于积蓄了一砚池的墨汁,才勉强支撑着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苏曼葳急忙洗漱完毕,来到书房练字。却刚好瞧见谢安将砚池里的墨倒在了一个凤仙花盆里。“谢公为什么把墨倒掉?”苏曼葳恼火的表情让谢安吃了一惊,“宿墨不好用。”苏曼葳上前从他手中拿过砚台,自己花了半个晚上的心血,里面的墨已经所剩无几。一腔委屈无处发作,索性端起砚台到嘴边,一饮而尽,“在谢公眼中,我也是宿墨吧?”谢安看着她被墨染黑的嘴唇,大惊失色。“你……怪不得大哥把你留给我!真是直性率真!”苏曼葳泪如雨下,“是否我这辈子都注定要取悦于人!我真的好累!”谢安走上前夺过她手里的砚,“你做自己就好,我不要你取悦!去用茶水漱口!”苏曼葳夺门而出,回到自己房里一边哭一边漱嘴,心里骂自己这么不争气,自责为什么要对他动真情。这时谢安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门口。故意轻咳了一声,苏曼葳匆忙用袖子擦干了泪。谢安走进来捉住了她的手,眼睛里有种疼痛的怜惜,“你以后别做傻事了,我何曾认为你是宿墨,你是明珠暗投。我从前小看了你,今后不会……”苏曼葳泪落如珠,哽咽难言,“谢公……”“但是身为女子太过刚烈,终究不是好事,你要改啊!”苏曼葳抬头看着谢安,还要说什么,谢安用一只手指放在了她的唇上,“跟我来!”说完拉着她的手又回到书房,“你胸有点墨,岂能脸上无光,我要让你秀外慧中!”于是拿起一支画画描边的小狼毫调了些许钦印用的朱砂,毛笔的毫端轻触着她的嘴唇,温柔可以这样书写,谢安离她这么近,极其专注地看着她的脸,苏曼葳沉醉在突如其来的亲昵中,不由得想到了汉朝张敞给妻子画眉的情景。此时他如竹枝般修长灵动的手指,以及手指上散发出的似有若无的温度在苏曼葳面前徐徐展开了爱的画卷。穿越了千年,姜芷璇的灵魂依然像她做苏曼葳那一世一样无力自拔地爱上了温情脉脉的谢安。或者说,当她重新回到苏曼葳的人生轨迹,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只是这一次,她的灵魂带着现世的杂音,在前世里重新来过。
姜芷璇那一世的身份她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因为相比之下,作为苏曼葳活着更多姿多彩。在谢安身边,她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快乐,每一天都充满惊喜和希望。见到他就心生欢喜。爱是不分前世今生的,她的唇在被谢安涂上朱砂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也烙上了朱砂印。
她竟然可以习惯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和网络的世界,很快融入到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环境里,她没有觉得生活面目全非,或者丢失了什么,反而是在回归自然的过程中越来越安心踏实。如果这就是随遇而安,那么姜芷璇的灵魂,穿越到千年以前的那个苏曼葳的人生里,她心甘情愿因为深爱而沉沦。
当她看到细柳在用药杵捣一种花瓣时,她问:“你在制胭脂吗?”细柳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这是凤仙花,捣出的汁液可以染指甲,你没见过吗?”苏曼葳摇了摇头,她想到这就是相当于她曾用过的指甲油了。不过这种制作过程更加细腻用心,她提出要试一试,细柳把杵和研钵递给她。细柳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问:“你以前没捣过药吗?”“没有”,没想到细柳接着问,“你还没有给谢公侍过寝吧?”“你这丫头!”苏曼葳的脸瞬间直红到耳际,拿起药杵想要锤她。“看你羞成这样!不过我很纳闷,你来了这么久又长得这么好看,谢公怎么会不让你侍寝呢?”“你们三个人都给他侍寝吗?”“嗯,这很正常啊,所以才觉得你有些不正常!”药杵在苏曼葳手中减慢了速度,她没有再言语,细柳接着说:“谢公人很好。能侍奉他一场也算是福份了。”苏曼葳若有所思道:“越是好,越是欲罢不能,到头来只怕伤的是自己。”细柳握住了苏曼葳拿着药杵的手,苏曼葳不得不停下看她,“记住,我们是不能动真情的!”苏曼葳惊得目瞪口呆。
转眼春回大地,江南细雨润如丝,柳绿桃红让人心情大好。一日风和日丽,谢安给子侄们讲授完有关诗文的义理。吩咐苏曼葳和冰弦,细柳,云歌准备踏青郊游。四人一听,喜出望外。东山的美景在会稽远近闻名,她们谁都不想负了这大好春光,于是带上了些应用之物,便跟随谢安出发了。苏曼葳心想,这就是有名的“唯有风流谢安石,拂衣携妓入东山!”吧。一路上,谢安心旷神怡,虽不言语,却让人感到他的自在超然。路遇一树桃花随风纷谢如雨,谢安突然想到让苏曼葳做诗吟诵此景,苏曼葳略一沉吟,还好中文专业扎实的古汉语功底让她没有露怯,“妖娆枉负春光里,乍起罡风险恶居。月照残香魂半缕,相思落尽化成虚。”也许是情之所至,性之所感,她吟诵的诗完全出忽谢安的意料,连她自己也知道不妥。谢安诧异地看着她,苏曼葳的心渐渐下沉。这时他看到路边有一株野茶树,谢安执意要她们采茶,苏曼葳学着这三个人的动作,只掐每株最尖端的茶芽,采完茶她们每个人用丝巾包好,刚要满载而归,不想没走几步,却看到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苏曼葳着实吓了一跳,几个人都躲到了谢安身后,谢安上前先对着坟拜了一拜,见坟上摆着鲜花和供品,说明清明到来前已经扫过墓了。谢安叹道:“这里山清水秀,能葬在这里的人是有福之人啊!”苏曼葳在谢安身后哀声自言自语,“也不知我将来葬身何处?”谢安转过身笑道:“当然是葬在我们谢家的墓地里了。”这句话的意义非同小可,几个人不知道谢安是作戏语还是认真的。云歌忍不住问道:“那我们三个呢?”谢安微笑道:“你们都是很好的人,我谁都不想辜负。”这样的回答,令这三个人都不太满意,但也不好强求什么。
郊游了一整天,回到住所,谢安把苏曼葳单独叫到书房,“你跪下!”苏曼葳一愣,在原地没有动。“我要你跪下!”苏曼葳见谢安一反常态,只得缓缓双膝跪地,对于现代人来讲,这实在是奇耻大辱,但是在古代,应该是很常见的主仆对话姿势了。“我今天责罚你,不为别事,只因为你今天做的那首诗。”苏曼葳满眶含泪,心想原来自己只是充当他耳目之娱的宠物罢了。想到此,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谢安走近俯看着她,“我喜欢你的真性情,但是以后不要做这种诗了,我是为你好!你知道什么叫一语成谶吧?我一想到这首诗就心疼。你回房好好休息吧。”说完用手拉她起身。
苏曼葳站起来,有些踉跄地走到门外。看见那三个家妓都在偷听。她一时气恼,没有理她们。这三个人尾随着她进入她的房间,云歌道:“我们三个来这么久了,从来没见过谢公生气。”冰弦看着苏曼葳满是泪痕的脸,“你今天做的诗的确晦气,他责罚你说明他关心你。”“关心!”苏曼葳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细柳在旁边阴阳怪气道。“你们三个今天看了好戏,还在这儿数落我!”“谢公为人性情温和迟缓,极少生气,你真是让我们开了眼了!”细柳还不依不饶,冰弦说:“曼葳,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怕你一时难过,才过来说这些。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休息了。”说着带领细柳和云歌替她掩好门,回房歇息了。
苏曼葳晚上辗转反侧,思量着冰弦这三个人的话,再回忆谢安当时的神情,她终于确定谢安是在乎她才这么做的。想到此,她也就对他的责罚不再耿耿于怀了。她期待从谢安的书法中了解他的性情亦是为了取悦于他,于是非常努力临习他写过的字。这使谢安对她越发赞赏。
又过了一段时间,苏曼葳写的字近乎与谢安的难分上下,她的聪慧使谢安一有时间便招她来谈论诗词,这时苏曼葳便把历朝历代的名诗佳句一抖为快,惹得谢安惊为天人。于是谢安决定教她画画,这样画好之后再题跋一首诗,才是相得益彰的美事。苏曼葳极有绘画天份,一教便会,人物,山水,稍加指点,便如有神助般在毫端应运而出栩栩如生了。这让谢安喜不自胜,甚至引以为傲。二人诗词唱和,日久生情,苏曼葳认为两情相悦尽在不言中,枕席之欢又何足挂齿。
一日,来了几位客人拜访谢安。谢安命苏曼葳拿出前几日炒制的青茶招待这几位来人。苏曼葳小心翼翼奉上新茶,这几个人都不注的打量起苏曼葳的行止,其中一位襟怀飘然,仪态超逸的长者问道:“安石这里又添了佳人!真是金屋藏娇啊!”谢安摇头道:“我兄长赴豫州上任,把她送给了我。”说罢叫过苏曼葳,一一让她施礼拜见,原来刚才说话的这位是大书法家王羲之。苏曼葳闻听惊为天人,景仰之情油然而生,赶紧翩翩下拜。王羲之欣然点了点头。接下来介绍的是著名僧人支道林,只见此人器宇开朗,风神秀出,一看便知是修行极深的高僧。还有身姿挺拔伟岸如入云之松的刘惔,每个人都轻裘缓带,神态放达高逸,她一一见礼。谢安示意她跪坐一旁侍候,先饮了一口茶,手持麈尾道:“今天可以说是群贤雅会,清茶配清谈,各位想谈什么来抒发襟怀?”刘惔道:“有僧人在,岂能不谈佛?”大家相视哈哈大笑。苏曼葳在一旁察言观色,谨慎侍奉。她早就听说魏晋名士尚于清谈,雄辩超群,今日终于得见,她可要洗耳恭听。支道林手持念珠,道:“佛经妙义与老庄亦皆能通,此番前来想问难安石,究竟何为人世间最珍贵的?生命,真知?还是其他?”谢安轻轻甩了一下麈尾,洒脱地回道“生与死相含,只是一个过程,而真知在这个过程里却是大道凌然,从人生之泉中汲取至味,不可不孜孜以求,我认为是真知胜于生命。”刘惔诘问道:“那么若是命都没有了,何以求索真知呢?”谢安略一沉吟,苏曼葳在他身边小声问:“我可以发表我的看法吗?谢安一笑,“当然可以。”用麈尾向前一伸示意她开宗明义。于是苏曼葳郑重说道:“我认为世间最珍贵的是此时此刻,能在谢公身边听大家清谈玄理。证明真知依附于意识,如果生而没有意识,与死无异。命存,真知未必存。命殒,真知必亡。所以可见,真知与生命,前者胜于有,后者败于无。这是奴婢的拙见,希望能代谢公作答。”众人听了,细回味了一下她的言辞,逻辑通畅无碍,自然可以自圆其说了。王羲之赞叹道:“安石竟得了一个思维聪睿的女通判,我们好男不跟女斗!”支道林笑而不语地看着苏曼葳,突然道:“这女子岂是女人乎!”谢安正得意于苏曼葳的才智,刘惔一跃而起,一把扯开了苏曼葳的上裳,露出了里面亵衣,还要继续攀扯,苏曼葳惊叫一声,急忙躲到谢安身后。谢安淡定地用麈尾轻轻拂了一下刘惔,“真长,你要行散出去走走!”刘惔止住了手,一阵哈哈大笑,“我是想帮和尚看个究竟,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苏曼葳惊悸之余,却又敢怒不敢言。在谢安身后匆忙理好衣服,委屈得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为谢安解围,谢安却对她的非礼遭遇云淡风清。这时谢安才回头道:“他服了五石散,行为一时放诞,你勿怪。”刘惔没有退却,反而责难起来,“你在外面蓄养家妓,多年不回家,我妹妹为你独守空闺,你叫谢安,良心可安?”谢安用力一甩麈尾,站起身道:“令妹专横善妒,我也怕委屈了歌姬们,君子和而不同,只能一丈之内为夫吧!如果她能允许我纳妾,我自然乐得回乌衣巷。”刘惔忍不住问道:“你要纳哪个为妾?是她吗?”说着用手指向谢安身后的苏曼葳。“苏曼葳盛才美貌,是苏峻的孙女,原也是书香门第。祖父获罪才沦为艺伎,我大哥将她从教坊司中救出后交予我,这也是天赐的良缘。她能否进谢家的门,要看夫人的意思了。”“安石惧内真是出了名,纳妾还要得夫人同意。你这辈子是别想了。”王羲之在旁边讪笑道。刘惔一拂袖子,“哼,你就在东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其他几人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这时云歌突然闯了进来,问道:“谢公,何为大丈夫?要想救国安民,必先做到什么?”谢安对她的无礼感到诧异,但还是答道:“必先积蓄其德义。”云歌怒道:“德义不厚却想救国安邦,实乃‘伏而舔天’也!”说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喉咙,引颈自杀了。这一举动震惊四座,谢安赶紧上前抱住云歌的尸身,大呼道:“云歌!你这是为何?”苏曼葳奔到跟前,见云歌最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实在想不出,云歌为什么要这样做?看着谢安心痛如蹈,自己在旁束手无策。这时王王羲之走过来,道:“她是在劝你回归政体啊!对你真是至情至性,不惜以死来劝谏你,你还能无动于衷吗!”刘惔在一旁也诘问道:“修身齐家治国,你也仅仅只做到了修身!”谢安痛惜得已经不能言语,支道林在旁解劝道:“你们不要再火上浇油了,我来帮这位姑娘诵经祈福,助她早日转世投胎。”
苏曼葳和冰弦,细柳帮着擦洗云歌的身子,忙着料理后事。谢安和支道林几个人为云歌置备了一个简单的祭奠仪式,这几个人皆是不注重繁文缛节的,其哀痛自是不减半分。
停灵三日,谢安亲自找了一个依山傍水的秀丽之地安葬了云歌。接下来的日子,谢安都关在书房里静坐,很少出来。冰弦,细柳和苏曼葳三个人都小心谨慎地侍候。谢安的沉默寡欢反倒让苏曼葳更加欣赏,原来他看似风流,实则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在她们居住的院中有一座纳凉的亭子,谢安自己手书了一块匾额,命名为“云歌亭”。
冰弦望着云歌亭,“她这么做值得吗?就想留在谢公心里。”细柳忍不住抱怨:“如果没有苏曼葳,云歌就不会这么做。她太傻了!”“她这一死,谢公短时间内肯定没有心情纳妾了。”“那我们二个也没有机会,你没看出来谢公很喜欢和苏曼葳单独相处吗?”冰弦淡淡地说:“这个自然,我没有别的奢望,能够老死在东山就心满意足了。”细柳闻听不屑地看了冰弦一眼。
然而祸不单行,没过多久谢安的弟弟谢万在北伐时不战即溃,单骑狼狈逃回,恒温一道奏章上疏,获罪被贬为庶人。就此陈郡谢氏失去了祖孙三代苦心经营的立足之本豫州,谢氏家族急需人出来主持大局,保住家族的政治、经济利益。此时的谢安,两个哥哥都去世了,老五老六声望不足,都只当了个小官。谢安无法再高卧东山坐视不管,否则上对不起祖先,下对不起这些还未长大成人的子侄们。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东山再起。可是对于苏曼葳她们来讲,谢安的离去让她们失去了唯一的生活支柱。谢安临行前,三个人为谢安打点完行装,跪地哀求,冰弦跪地求道:“谢公,请不要抛下我们不管。冰弦虽然驽钝,唯愿能追随谢公执箕洒扫,别无他求。”谢安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人,“谢家如大厦将倾,我现在是自身难保,带着你们只怕会拖累了你们。你们可继续住在这里守着东山,也许日后我还会再回来。”说完他看了看苏曼葳,又继续说道:“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你们要照顾好彼此,才不负了我的苦心。”说完,他取出早已备好的三块随身玉佩,递给冰弦时道:“你侍奉我的时间最长,奈何我给不了你什么,权此作个留恋吧。”当他把第二块玉佩递给细柳时,道:“你灵动活泼,希望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细柳闻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第三块玉佩谢安拿在手上,在交到苏曼葳手中之前,道:“曼葳,我最担心的是你,你的率真固然可贵,但过刚易折,你多读一下《道德经》吧。”苏曼葳接过玉佩,玉上还留着他手上的余温。而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从此和她再无瓜葛。她难以想像这段挚爱的结局会这么仓促,瞬时潸然泪下,“谢公,我会努力再见到你!”谢安执起她的手,将她搀起,“其实我是很舍不得你的,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你要为我保重。”说着将苏曼葳拥入怀中,苏曼葳脑子空白了,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穿越了一千七百多年,来到了谢安的怀抱,而这一相拥,却是决别。为什么在一起时没能多一些拥抱,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安排,让她遇到世间最好的男子,然后一别成永伤。她痴迷地看着他的眼睛,想要永远印在心里,奈何泪眼朦胧,她只能紧紧的抱着他,因为放开之后,再难拥有。
那夜,谢安与三人一起饮酒大醉。苏曼葳看着谢安醉酒的姿态如玉山之将崩。让她心起狂澜,久久不能平息。她醉卧在谢安怀里,清风朗月,唯有心头惜别的愁云散不开。她最亲近谢安的一次,竟是在这样的心情下让她毕生难忘。谢安的怀抱,暖得有些不真实,恍惚间她觉得浮生若梦。
谢安走后,冰弦和苏曼葳经常云歌亭里呆坐,细柳在一旁劝道:“你们都中了谢公的毒了!他终究是世家风流公子,过段时间就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们还是早做打算吧,你们想在这里陪云歌,一起等死吗?”冰弦道:“不知妹妹有何打算?”细柳冷笑道:“我的打算姐姐未必赞同,但这也是我未雨绸缪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