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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谪仙怨 ...

  •    姜芷璇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的新书签售活动会这么火爆。她签名签得手已经酸掉,只剩下机械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她真正体会到了成功的喜悦。为了这一天,她码字码了整整十年。看来选择在大城市宣传她的新书是明智之举,至少比她的家乡三线小城要有太多有利条件,起码热爱她的人多到超过她的想像。而今天北京的天气难得这么好,沙尘暴远得如同一个传说,阳光之下,广结善缘。
       只是书城门外排队的人群造成了交通拥堵,交警在极力恢复秩序,奈何人潮汹涌,还在不断聚集。车流中一辆黑色奔驰车轻轻摇下了车窗,司机建议道:“看这阵势一时半刻都疏通不了,我们卡在这儿想进退都行不通。我知道您三天两夜没睡的滋味,要不您下车在这附近找个酒店先倒一下时差,您醒了之后我再来接您。”“下策是下策,但我只有走为上策了。”周钰廷看着书城外墙上的电子屏幕不断循环播放着姜芷璇的新书宣传,她的笑靥如花除了让他怄火之外更加心烦意乱。“这个作者什么来头,我怎么一点儿没听说过?”司机打着趣以缓和他的焦躁。“现在的美女作家多得是,人们还没来得及看她写的东西,一阵炒作就过去了。”周钰廷冷笑了一下,仰躺在座椅背上,只觉得头痛欲裂,神经刺痛,“本想快点回家好好休息,没想到碰上这么一个拦路虎。真的撑不住了,我先下车,你自己带车回公司吧,回头我把酒店地址发给你。”司机满口答应着,在后视镜里看着周家大公子疲惫的身影拖着行李箱消失在了人流车河之中。
      到了酒店之后,周钰廷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父亲,“爸爸,我在回来的路上因为堵车,只好临时入住了一个商务酒店休息一下,等我倒过来时差马上回去向您汇报这次游艇签订合同的细节。”电话那边传来埋怨的声音:“你啊,就是不能吃苦,去欧洲出个公差至于累倒在外面,有家都不能回吗!”“爸爸,我在飞机上睡不着,倒了三次飞机,我的头快要崩溃了……”“你知道你弟弟一直想要和你争宋氏集团掌门人这个位置,我花了这么多心血着力培养你,你不要让我失望!”“爸爸您放心我会加倍努力。”“你先休息吧。”说罢电话里传来了挂断的声音。
      周钰廷长嘘了一口气,到洗手间简单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俊朗的面容因缺少睡眠而苍白憔悴,竟平添了几分落拓气质。突然暗笑自己怎么顾影自怜了起来。
      奈何越是困倦到极至,却无法轻易入睡,也许是神经衰弱了吧?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索性打开身旁的笔记本电脑,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了书城电子屏幕上的那个女作家,他在百度搜索栏里敲入了她的书名,进而又搜索她的个人资料。“姜芷璇,汉族,30岁,无锡人……”当他看到姜芷璇的一段近期网上视频,禁不住开始怒火中烧。视频中姜芷璇娓娓道来她这本新小说《白居不易》的创作思路,并直言不讳:“与其像琼瑶阿姨那样只会写豪门恩怨,不如多关注平民百姓的草根爱情。不是只有皇室贵胄才能儿女情长,我个人倒觉得豪门没有多少真情可写,利益纠葛的苦心算计才是真实的写照……”邵钰廷看到这里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姜芷璇的话正戳中了他的痛处。不由得想起了他已经故去多年的母亲,还有那个处处与他暗中作对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姜芷璇在签售活动之后经纪人又带着她和几位出版社的编辑吃了个饭。饭局中姜芷璇一再强调自己不能喝酒,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三杯啤酒,酒精过敏的她让在场的人看到她越来越吓人的脸色,只好作罢。当她回到酒店的时候,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脑子里的嗡嗡声。这时手机铃声大作,她不耐烦的借着酒劲接起来:“喂!妈……”电话那边传来母亲责备的声音:“你从国企辞职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们商量一下!看你以后怎么活,当作家能养活你一辈子吗?”“你们不是我,你不了解我的痛苦!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现在北京做宣传,书卖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说完就把电话挂断扔在了床上。她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汹涌不可遏止。为什么她的母爱如同一朵嗅不出芳香的塑料花,因为是早产儿,母亲嫌她出生时瘦得皮包骨,抵抗力差,仿佛这一切不幸都是她的错。而五年后妹妹的出生,让母亲再也没有拥抱她的热情。姜芷璇所谓的母爱只有可怜的三年多的记忆碎片。她此刻真的很厌倦听到母亲的声音,而父亲是懦弱得默不作声的。因为一旦父亲主动表达一点关爱,她的母亲便会横加阻拦,甚至不惜挑拨离间。这个家庭是多么奇怪的组合,父亲不爱母亲,以至于母亲连女儿的父爱都嫉妒得要剥夺。而她总要小心翼翼藏好她的愤怒。装作若无其事,终究是一家人,她无法把恨意发泄到最亲的人身上,只能自己故意抱残守缺,装作现实美满。
      此时此刻,她多么想发出震聋发聩的怒吼。然而她还是忍住了,然而胸中那一团燃烧的火让她止不住颤抖,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在微博上动容地写道:“写作是我发泄的唯一途径,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才会孤注一掷,我的小说得以面世,是上天的垂怜吧!如果真有天意,希望我的这本书能够拍成一部电影。我用心祈祷这一梦想能够成真。这世上有那个圆我梦的人吗?”
      半个小时之后,姜芷璇刷新微博,在一堆粉丝的留言中,有一个网名叫琥珀的人给她写了封私信:“我可以给你投资拍电影,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有合作意向的话我们可以见面详谈。”姜芷璇刚兴奋了一秒,立刻就黯淡了下来,因为想到一定是骗子,但是又不忍心放弃那一丁点的希望,于是就在下面留言:“首先非常感谢您对我作品的赞赏和肯定,您可以直接和我的经纪人徐老师联系。电话:1396157……”
      第二天上午姜芷璇接到她经纪人的电话:“远洋集团的总经理周钰廷今天给我打电话想投资一部电影,听他在电话里的意思是想让你写一个电影剧本。总之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帮你约了他今天中午在他公司和你见面。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如果你的剧本真的能拍成电影,那你的作品以后就不愁市场了。”实际上这位经纪人是她读大学中文系时的老师兼系主任。由于一直很器重她的写作才能,所以很鼓励支持她出版这本小说。
      挂断电话,姜芷璇的心开始剧烈地跳起来,她真的想不到自己本是无意间在微博上的发泄,竟然能让她一夜之间就心想事成。她觉得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兴奋得咬紧嘴唇才让自己没有叫出声来。
      当她如约来到远洋集团的前台,由接待员电话通报了之后,带领她穿过格子间的办公区,来到一间宽大的由落地窗做成隔断的经理办公室,姜芷璇紧张得几乎嗓子说话变了声音,周钰廷的落落大方稍微缓解了一些尴尬。她鼓起勇气做了自我介绍,包括她最近新出的小说。她看见周钰廷隐忍的笑意,她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一时只觉得血液逆流涌上脸颊,想必此时一定红得难看。
      两人四目相对时,周钰廷那种在商战中培养出的职业素养,透着精明利落,有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凌厉气场。但是他的声音却是出奇的好听,一开口便让姜芷璇心生喜悦。“我是想投资拍一部关于我母亲的电影,我会找个时间给你讲她的故事。一会儿到公司的楼下茶餐厅吃完午饭,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见谁啊?”姜芷璇故作镇定的问。“我的母亲!”他回答得冷静干脆,显出不容置疑的神色。
      姜芷璇觉得有些压抑,一切都按照周钰廷的安排进行。午饭过后,周钰廷从公司地下车库中开出一辆陆虎,等她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他看着她说了一句:“希望这次不会遇到拦路虎。”她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深意,只是看着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在路上,姜芷璇只能故作轻松地给远在无锡老家的老公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新书宣传结束后过两天就会回去。待她挂了电话,周钰廷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你结婚几年了?”“两年。”“您就是那个在微博里给我留言的琥珀吗?”姜芷璇岔开了话题。“嗯。和你的经纪人约你到我的公司来,是为了证明我有这个诚意和实力。至少不是一个骗子。”姜芷璇被说中心事一下子低头莞尔。车速很快,姜芷璇的紧张在周钰廷的眼里简直欲盖弥彰。他几次都强忍住笑。“我不会吃了你,更不会谋财害命,感觉你好像被绑架到车上一样,弄得我很不自在。”“不好意思,我很少有机会和您这样的高富帅说话,让您见笑了。”她在后视镜中看到周钰廷的嘴角扯起一个好看的微笑,她的心却莫心其妙地紧了一下。
      车子很快驶出了市区,她不好问他路程远不远,由于对北京的地理环境不熟悉,眼见着穿过郊区,接下来是像戈壁一样的满眼黄沙。姜芷璇开始心慌意乱,只好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还有多久能到?”“内蒙古,快了,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看着周钰廷回答得那么坚定,姜芷璇强压心头怒火,但是劝自己道:也许有钱人都这样任性,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吧。她只好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了。
      好不容易在一个加油站周钰廷把车停下来加油,姜芷璇借故去洗手间,她赶紧趁机打电话给她的经纪人:“徐老师,这个周总开车带我去内蒙古见他母亲,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北京了。”电话那边传来安慰的声音:“不会有事的,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不可能胡作非为,不用担心,有不懂的问题及时给我发微信。你应该把此行看作一次幸运之旅。最好能早一点签下合同,先不多说,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再联系。”
      当越野车七拐八绕开进山里的时候,姜芷璇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车子在极窄的一个山路口终于停下,接着两个人又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姜芷璇忍住好奇不去问他为什么他那么有钱,却让母亲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等到一座孤坟出现在他们面前,周钰廷跪在坟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墓碑上写着“亡母肖芸之墓。姜芷璇感到恐惧像蛛丝一样缠绕着她,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亡者为大,虽然面前这个人的行为有点不可理喻,但绝对不可以意气用事。她同时强迫自己对着墓碑鞠了三个躬。周钰廷站起身观察着姜芷璇脸上的表情变化,这个娇小玲珑的南方女人竟然面不改色,但他没有看到他想要的悲悯之情,他心里感到一阵失望。站起身煞有介事地说:“带你到这里来是想向你证明我的诚意,作为制片人,我有必要看到你对待我的先人,我母亲的态度,这也是我决定投资与否的初衷。”“我很理解您的一片孝心。我希望把您母亲的故事了解得细致些,使剧本更好地呈现您的预期。”“这个自然。”说完他转过身,“下山吧,我想在天黑之前赶回去。”姜芷璇迫不及待,连忙点头。
      回程的路上车子开得飞快,姜芷璇明显感到周钰廷的情绪与来时不同。她想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态度造成的。可是又不知道如何补救。她开始责备自己,我应该一开始就安慰他几句才是。我真是太冷漠了。他可能会觉得我冷血没有人情味儿而放弃投资吧。她一边懊悔一边担忧起来,“真对不起,我这个人不太会安慰人,我今天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吞吞吐吐地试图改变周钰廷的态度。“是我不对,让你受惊了。”周钰廷的声音听着冷冷的。让她不知道如何再往下接了。只得硬着头皮问道:“您什么时候给我讲您母亲的故事?”
      “等我理清思绪再和你联系。”面对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姜芷璇越来越感到剧本的事成了泡影。可是她自己一肚子委屈,大老远跑到内蒙的山里在坟墓前谈合作,这人也太不靠谱了吧!她越想越气,表面上还一脸的对合作求之不得的期待表情。
      车子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北京市区,“你住在什么地方,我送你过去?”姜芷璇想都没想立刻回绝道:“您开了这么长时间车一定很累了,您在前面的地铁口把我放下,我坐地铁回酒店就行了。”周钰廷没说什么,载她到地铁口附近让她下了车。告别时,姜芷璇挥着手用美好的声音说:“我回去等您的消息。”
      在转身走进地铁站时,姜芷璇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感觉自己像头猪一样蠢,这一天算什么啊!她恨不得马上飞回无锡老家。可是想想老家那些熟人,哪有一个不让她想要退避三舍。居大不易,可是居小又何尝容易。
      第二天她请经纪人徐老师吃了个饭,讲述了昨天和周钰廷见面后发生的一切。徐老师善解人意地安慰道:“这个我们就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他的行为了。也许他的母亲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阴影或心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这么做还是没有恶意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皆看天意吧。”
      告别了徐老师,姜芷璇去火车站买了第二天回无锡的高铁车票。告知了老公麦兜来无锡东站接她。因为老公属猪,所以昵称为麦兜,而她属狗,老公称她为《蜡笔小新》里的小白。在他们恋爱时,老公将QQ个性签名改为“幸福就是,小白迷路了,麦兜带她回家。”而此时站在北京街头的姜芷璇真的一片迷茫。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车程,她的双眼再次看到老公的时候,眼眶一下就湿润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火车站出口处发传单,并没有看到她正悄悄的走过来。她赶紧揉了揉眼睛,“麦兜你发什么呢?小心被城管看到!”老公这才回过头,惊喜地把传单递给她看:“你在北京的这几天,我也没闲着,你辞了工作,我们俩人一个画画,一个写作,恐怕真的入不敷出了。我想开个油画班,带几个学生。”“可你一向不喜欢小孩子。我知道那点版税实在是杯水车薪,我会去找工作的,我不用你养,你就继续画画卖画吧。”她说这话的时候看见老公的眼里闪亮了一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个心地纯善的男人,是他用婚姻收留了她,给了她一份难得的尘世安稳,姜芷璇不忍心他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委心做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姜芷璇在网上不停的投简历,到人才市场和招聘单位面试。得到的答复都是回去等通知。这个过程让她开始一点点心灰意冷,而看着老公烟灰缸里每天的烟蒂却越来越多,姜芷璇感到内疚和心塞。他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其实和她一样焦虑。当初她想要辞职的时候,他义愤填膺表示支持,说不能让老婆为了五斗米折腰。现在看他的样子,姜芷璇又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矛盾和痛苦梗在心头。
      就在她几乎万念俱灰的情况下,北京周钰廷的电话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你的新书我看了,小说写得真切动人,我相信电影剧本你也一定能够写好。”电话里周钰廷的声音听起来如初次见面时那样悦耳。
      “谢谢您的欣赏。我一定尽全力去写。万事俱备,只欠您的东风,何时吹起?”“呵呵,我怕我一发疯你招架不住。”“呵呵,周总您真会开玩笑,不过您可别小看了草根,‘韶华莫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哈哈,你是一只文狐!”姜芷璇敏感地看了一眼还在书房画画的老公,小声说道:“周总您这是在夸我吗?”她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呼吸声突然粗重了起来,“我刚才喝了点酒,有点难受。想起我母亲,说来话长,我……想当面和你说……我要把这个电影拍成一个后现代的文艺片,我现在要休息了……不然就真发疯了,以后再和你说,再见。”电话不由分说挂断了,姜芷璇又气又急。感觉自己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同时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安。这时老公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工作有眉目了?”“北京的一个有钱人要投资拍一部电影,想让我给他写剧本。”“那太好了,如果能签约的话,那你几年不工作都没问题了。”老公兴奋地将她拥入怀中,姜芷璇却开始怀疑自己的幸福了。他总是满足她的每个小小愿望,却唯独不能让她有一种归属感。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属于怀中这个男人的。
      就在姜芷璇还在为找工作四处碰壁的时候,老公的油画最近大受欢迎。老公对此的解释是一个朋友的饭店开业,买了些画用来作装饰。姜芷璇忍不住挖苦道:“你的画烟火气息很重啊!”“要是在洗手间里挂一幅,你是不是还得说我的画重口味?我还没嫉妒你这个作家呢,微博上有那么多的粉丝关注!”“粉丝又不能当钱花!我的文字根本没有给我带来过任何好处,小说虽然出版了,不是畅销书,根本不可能赚钱。”“作家谈钱,你的作品就不怕有铜臭味儿了?”姜芷璇撇了撇嘴,“我很想离开这个城市,这里真的太小了。如果让以前的同事看见我从事一份像送快递这样的工作,我真觉得很丢人。”“如果你有几百万,随便可以择一城而居,但前提是没有,你总不能像张爱玲一样任性,搬上一百多回家吧?我为你已经买了三个楼,搬了二次家了。你也为我想想好吗,我真的折腾不起了。”
      姜芷璇沉默了,的确老公已经尽最大努力去满足她了。可是对于这个城市,她就像水土不服一样总是难以逃避有色眼光的辐射。这让她不禁想起了意大利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虽然自己不至于像女主人公那样被人在街上殴打,可是每次出门都让她像披上铠甲出征,如临大敌一样,不得轻松。难得老公一直支持她,每一次她回家述说奇怪的遭遇,比如在公司有人向她吐口水,在超市买东西被人另眼相待,老公刚开始还能耐心安慰她,劝她不要多想。可是时间一久,老公已对她的苦恼充耳不闻了。只剩下恶言如影随行,让她防不胜防。
      人们从不关心真相,流言是最好的佐证。姜芷璇不愿相信她一辈子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人性的恶劣和残忍都指向了她。当逃得无处可逃,她不得不认命了。否则怎么解释呢,她根本无从证明清白,一说便是错。
      所以当周钰廷邀请她去上海参加他生意上的一个庆功宴的时候,她答应了。她不愿放弃这逃出世俗包围的一线希望。从吴锡到上海,一个小时的车程,她的思绪一直如潮水般奔涌,在电话里提前声明了:“不会喝酒,不要让她喝酒。”周钰廷答应得很爽快。
      地点是在周钰廷在欧洲新买的一艘巨大的豪华游轮上,一路沿着黄埔江顺流而下。眼看着上海外滩地标性建筑东方明珠塔在眼前越来越小了。江风吹乱了姜芷璇的披肩发,汽笛声从远处依然不绝于耳。她虽然住得离上海不远,但来上海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对这个魔都并无好感。此时站在甲板上,周钰廷的助理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走了过来,后告知她酒会已经结束了,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引领着她去见周钰廷。姜芷璇提醒自己不要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东张西望,即便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不要被人看低了自己。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社交圈子,身边的助理那份刻意的谦和反而让她觉得很不自然。她敏感紧张得放大了矜持,竟不知不觉有一点自负的作派了。
      助理把她带到了一间装修异常前卫的桌球室。里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姜芷璇一走进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扫向了她。周钰廷满面春风一只手拿着桌球杆款款走到她近前,然后转身面向大家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我最近新认识的美女作家,姜芷璇小姐。”在场的每个人都捧场地走过来,有问她写了什么书的,有问她是哪里人的,有什么爱好等等,不一而足。姜芷璇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钟,准确无误地在一分一秒里周旋。当人们大部分的好奇心被满足后,宾客们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了别处,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周钰廷递给她一根球杆,姜芷璇忙摆手,“我不会。”“不会可以学嘛!”“我对桌球一向有些抵触,不想学。”“为什么?”“我觉得这项运动容易助长人的抬头纹。”“哈哈!你可真有意思!下次我要留意一下斯诺克冠军的额头了!”
      “开个玩笑,说认真的,周总您什么时候把您母亲的故事讲给我听。”周钰廷本来瞄准好了要击打一个球,听了这话直起了腰,“你这么急是缺钱用吗?”“啊,不是的,我……我是真的对您的故事很感兴趣,想跟您合作……”周钰廷闻听此言,于是向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便招呼着大家去另一个房间看电影了。
      屋子里突然只剩下他们俩人,姜芷璇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导致这样的结果。猜想可能是他的故事不想让别人听到?然而周钰廷一开口,让她大吃一惊。“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吧,我也很想听听你的故事。”姜芷璇怔了一下,笑道:“我哪有什么故事,小说都是编的,不要和我本人做任何联想。”“呵呵,据我所知你从国企辞职是因为你和一个男人暧昧而出了名!”“你竟然调查我!”姜芷璇很难相信面前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会做出这种阴暗的事情。“我们就要成为合作伙伴了,我不能对我的合伙人一无所知,你说对吗?”“不管你从什么渠道听来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所以我才想听你亲口说。不然我都难以置信呢!”姜芷璇气得嘴唇发抖,“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周总如果没有诚意合作,执意刁难我,那么等船靠岸以后,我们分道扬镳。”周钰廷邪魅一笑:“息怒,大作家,你是用这一脸性冷淡表情勾引领导的吗?别和我假正经!”“你……fuck!……”“Iknow you like!”姜芷璇几乎气绝,“你愿意相信什么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因为你认为我是什么人,我就成为什么人!”周钰廷双手横拿着球杆,慢慢踱步过来,用咄咄逼人的目光凝视她的眼睛,用几分调侃的意味说:“我见过的女人多了,我也不缺女人。应该趁我对你感兴趣,赶紧抓住机遇才是。我可以带你领略一般人从未有过也不可能拥有的巅峰,我会是你难得一遇的贵人!”姜芷璇苦笑一声,“这句话听着耳熟,什么贵人!摧毁人的糖衣炮弹罢了!我已经千疮百孔,万箭穿心!”“被千夫所指的感觉不好受吧?”姜芷璇忍无可忍,只得厉声道:“就像你和我,如果不是你主动联系我,我怎么能和你认识,我们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同样道理,我如何勾引一个根本接触不到的人?只能说是我的孽缘,我实在不想多说。”姜芷璇感觉自己不知不觉落入了周钰廷设置的语言圈套,可为时已晚。“听着你比窦娥还冤!”“权力可以作为诱饵,我承认我是一条上勾的鱼。究竟是谁勾引谁,不言自明!”“原来是愿者上勾啊!”“我没有办法再给你写剧本了。现在我只希望周总拿我当作一个陌生人来对待,请您停止对我的挖苦和嘲弄。”“对不起,伤了大作家水晶般脆弱的自尊,不过你可以考虑跟着我啊!我可以带你走出这个困境!”“我怎么会以同一种姿势跌倒两次,船靠岸以后,我和你从此永不再见。”“呵呵,可是如果你上的是一条贼船呢?”“你什么意思?”“别紧张,只是我花了这么多心思,你觉得我还会让你全身而退吗?”“你无耻!”“哈哈!你老公的格局我已经了解了,欲先取之,必先与之。你觉得给他多少钱能让他放弃你呢?”姜芷璇几乎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不要接近他,他是我最后的依靠。”“啧啧啧,我是真的不想摧毁你那可怜的自尊。只要你乖乖听话,有什么事到床上都好谈。”姜芷璇几乎带着哭腔责问:“你为什么偏偏要消遣我?”“我是来拯救你的啊,你要是能给我生一个孩子的话,我还会广而告之,号称不慕豪门的新锐女作家姜芷璇为一个富人未婚生子,而她强调的草根爱情,不过是纸上谈兵,你说这样炒作能不能让你更火呢?”姜芷璇咬牙切齿道:“我与你何冤何仇?”“也许我注定是你的又一段孽缘吧!”
      姜芷璇气得无话可说,只得离开这间桌球室,来到甲板上透气。海风把她的长发和长裙一起扯向身后。时而有一只海鸥盘旋在游轮的上方,好像在眺望着她的一举一动。暮色中的大海,美到炫烂至极,波涛和天边的晚霞像打翻的调色盘,把海天之间晕染得漫无边际。而此时她的心,像被撕扯成一团乱糟糟的棉絮。她突然想给老公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的处境,无奈拨了电话却没有信号。这时那个精明干练的女助理走了过来,“姜小姐,这里已是公海,没有办理国际海事业务是打不了电话的。周总让我来邀请您与大家一起共进晚餐。”“不必了,我没有胃口。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上海?”“明天早上。您不舒服吗?”“没有,你去忙吧。”“这里风很大,要不我带您找一间休息室坐坐吧?”“好。”姜芷璇的确觉得累了。
      她跟随着助理来到一间面积不大但布置很温馨的休息室,女助理刻意给自己准备了一份简餐,一份火腿三明治和一瓶未开启的饮料。然后轻轻关上门出去了。姜芷璇仔细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简约的北欧风格,细节上突出着创意和实用性。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壁柜上供奉的财神爷的时候,忍不住暗笑,真是中西合璧啊!她走到壁柜前和财神爷面对面,他的面前还摆着果品和香炉,她小声说道:“你为什么要保佑坏人呢?你没看到周钰廷为富不仁吗?看来你也不灵验啊!”说完她看了看财神爷面前供奉的香蕉,她才感到有些饿了,她拿起一根香蕉,“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分享你一根香蕉,想必你不会舍不得。”她回到沙发上吃起了香蕉,助理拿来的三明治让她看着毫无胃口。但是从上船到现在她一直滴水未进,于是拿起了那瓶易拉罐,打开了这不知名的饮料,是水蜜桃味的,她吃完香蕉,不知不觉喝了半瓶饮料,心里不禁想到经纪人徐老师的话,竟然说周钰廷没有恶意,难道徐老师也被收买了,细思极恐,她有点坐立难安了,接下来怎么办呢?这个晚上她一定要打起精神,可是她的头开始晕乎乎的,她想可能是有点晕船了吧,于是想去外面甲板上透透风。她猛一站起身,发现天旋地转,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她感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越来越剧烈,她挣扎着要去外面找人。却发现腿已经发软,一下子跪坐在地板上。
      这时周钰廷的出现让她彻底意识到自己被设计了。她努力用最后清醒的意识含混不清的说:“周钰廷我一直敬你是个儒商,你竟害我……”周钰廷笑着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你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我只是不想和你浪费时间,你不是想跟我合作吗?我们现在开始试试默契!”说着就要低头亲吻她的脖子,但是又停下来,暧昧道:“你的颈纹这么重,你上辈子是被人勒死的吗?”姜芷璇用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把他的脸推向一边,同时开始大口喘气,“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我现在缺氧难受。”“失身酒,一罐断片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救命!我不行了。”“我不要你的命!”“我酒精过敏,我真的不行了!我无法呼吸了。”说完姜芷璇就昏阙了。“不至于吧!你别吓我!”周钰廷摇晃着她的头,毫无反应,把手指放到她的鼻下,呼吸极其微弱,这时他才发现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周钰廷意识到出事了,他赶紧大声呼救,助理和几个附近的人听到赶来,确认的确是酒精中毒引起的,但是游轮上并无医务人员,周钰廷吓得一身冷汗,众人乱作一团,都束手无策。他突然想到甲板上停着的备用直升飞机,他立刻横抱起姜芷璇,跑到外面。涨潮的海风吹得他脚步踉跄险些跌倒。助理等人跟在后面跑出来,大声喊:“周总,你小心啊。晚上开直升机很危险的!”周钰廷三步并作二步,把姜芷璇放进了直升机机舱里,幸好油箱里加满了油。他迅速系好安全带,熟练发动引擎,众人仰头看着直升机的螺旋桨飞快地转动起来,直升机以最快的速度与甲板拉开了距离。“姜芷璇你坚持住,我会很快找到离码头最近的医院。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此时的姜芷璇只觉得轻飘飘飞出了自己的身体,那感觉很美妙,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浮动。她眼看着直升机载着她的身体离她远去。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她却没有恐惧,因为这种感觉很自由,她太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看着脚下波涛起伏夜色中深蓝的大海,天上有几颗孤星伴着一弯皎月,她再一次发现了人世间的美好,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全无感觉。每天被俗务所累,现在想想天地间除了生死还有什么大事啊!如今想开,也为时已晚了。她茫然四顾,正不知该何去何从。她开始想到她的亲人,应该回去再见最后一面的。就在这时,一束金黄色的光闪现在她面前,她定睛一看,竟是游轮上供奉的那位财神爷。心想,我不过吃了他一根香蕉,不至于向我索命吧?财神爷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无奈叹道:“武曲星君,看在你我都位列仙班的份上,我是来救你的,何谈索命。若不是你凡心偶炽,何来此劫!”“你说什么!我原来是神仙?那我还怎么重返天庭?我根本没想死!”“你自杀身亡,不入轮回,你的情况只能先随我到天庭,去问司命星君吧。”姜芷璇瞬间觉得自己被一种办量牵引,开始直线上升,完全脱离了地心引力,如同光速前进。她恐惧地叫“慢点啊!我不会飞啊!”“我再晚来片刻,你虚弱的气场很有可能吸引横死的厉鬼把你当做替身抓走。这也是你的造化,我今日愿多管此闲事。”姜芷璇赶紧恭维道:“您有好生之德,不然怎么能掌管天下财禄呢!顺便求您个事,您给我老公托个梦,告诉他买哪支股票能发财,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一去不复返了,好歹让他别活得太辛苦啊!”“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人间事!司命星君如果不给你轮回的机会,你将永远不能重返天庭。”
      姜芷璇心里想:重返天庭又有什么意义呢?做神仙就会一直逍遥快乐吗?这时,来到一处巍峨的宫殿前,真的是琼楼玉宇,金璧辉煌,大殿上方的横匾题着三个大字“长生殿”,她随着财神飘飘然进入了大殿,姜芷璇觉得如梦似幻。身临神仙之境,感觉和仙侠小说里描写的很像。她猜想司命星君应该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吧,没想到面前出现一位风姿奇绝的美男子,衣袂浑然飘洒,完美还原了吴带当风的超逸之态。姜芷璇不禁看呆了,司命星君目光灿若星河,打量了一下姜芷璇,问道:“武曲星君,别来无恙,你下凡这一世可有什么收获?”姜芷璇回过神,忍不住质问:“为什么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承受这么多侮辱和轻践?”财神在旁边听了皱了皱眉,司命星君却笑了起来,“你问我?前世因,今世果。那要问你的前世了。”“我的前世是什么?导致我今世活得痛不欲生。”“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奈何你两世为人都死于自杀,地府也不再给你轮回的机会了。你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财神在旁忍不住说话了:“武曲星君本就性格刚毅,但他这次的确是被人所害,若他这一世阳寿未尽,应该让他再回人间继续历劫。”司命星君摇摇头,“这次的事件并非偶然,皆是业力牵引。我见你这一生在尘世,苦多乐少,受尽非难,可怜之至啊!”姜芷璇走上前来,流泪哀求道:“我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可现在我死得不明不白,枉我一世为人,还请星君大发慈悲,给我一个机会,以求改过自新。”司命星君看了看财神,“你真是会给我出难题!”财神露出一脸慈祥的笑容,“我们可都是同时晋为上仙的,你就看在昔日的情份上想想办法。”“我这里只能安排神仙历劫,记录发生过的轮回劫数,办法只有一个,让她还魂回到一千七百年前的前世,再历前劫。因为你今世之躯已经被地府勾消了,只有你前世的底档现封存在我这里。我只能帮你回到前世一个适合的劫点,重新来过,若你在前世的劫数中再无执念,死时便会重返天庭。若是执念深重,便会再次投胎到你刚刚往生的这一世。”财神听了,略一沉思,说道:“这可真是一次大循环,那她可会忘了今世的遭遇?”“不会,让她回到一个适合的劫点,这办法相当于断章取义,当然带有今世的记忆重回前世,历劫的难度会更大。我这里没有地府的孟婆汤。”“也就是说让我并非重新出生,而是截取一段前世供我有个回天庭的途径?”“然也!”姜芷璇心里盘算了一下:一千七百年前,那是什么朝代,应该比隋朝还早。自己对那一段历史完全没有概念,应该回人间百度一下,至少对历史进程了解一二啊。于是说道:“我这一世尸骨未寒,想回去再看一眼亲人们,请您让我再见他们最后一面。也不框我这三十年的为人啊!”她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在两位上仙面前一如明镜。司命星君笑道:“见一面不难,何须回去。”说罢用手一指她脚下的地面,竟出现了一幕人间的场景。
      然而眼前看到的景象让她惊呆了,她的身体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父亲坐在一旁垂着头,老公,母亲都在和周钰廷争吵。显示器里的心电图已成一条横线,护士走过来摘下她头上的吸氧器,同时撤走其他的抢救仪器。她看见周钰廷作妥协状摆了摆手,应该是同意了母亲和老公提的条件,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她看见老公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几乎没有多少难过的痕迹。她终于明白了他,他能够包容她,但已经不再爱了,只是用脉脉的温情掩饰一下荒芜,他和她已习惯了看着远方的海市蜃楼来忽略脚下的流沙。她赤祼的身体盖着一块医用蓝布,她在人世最后的作用,就是给家人作为经济筹码,换来一笔可观的收入。她看得心酸,禁不住坐在了地上,阴阳两隔,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姜芷璇对自己的这一世更加没有眷恋。如今看来,死真的是一种解脱,可是让她回到一千七百年前,她心里不停打鼓,但是不这样选择,就只能成为一个游荡的孤魂,永远不得救赎。
      姜芷璇现在真是名副其实的失魂落魄,这一世的遭遇她再也不想重复,可是前世听着也未为艰难的样子。这时司命星君在一旁说道:“武曲星,需要提醒你一下,一千七百多年前,你同样坐命女儿身,死于自杀,所以你仍循着过去相同的轨迹活着。”“那我还得死于自杀?”“是的,大的事件不会更改,因为已经发生过了。不同的只是你的心,是否还充满执念。”姜芷璇忍不住叹道:“那得是什么样悲催的人生啊!我还有一事不明,武曲星是男的吧?为什么我下凡要变成女的?”司命星君笑道:“你思慕凡尘,天庭罚你去尘世历劫,难道要顺着你的心意让你去过声色犬马的生活?”“那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过这种生活?”“因缘际遇不同,此乃天机。今生的果报皆由前世的业力所至,你细心体会便能知悉一切关联。”司命星君有些不耐烦了。财神在旁打着圆场说道:“一般星宿下凡,一定会安排与众不同的人生。”司命星君点头道:“此话不假。”说着来到桌案前,翻起一本天书,上面的字随看随时消失,像观看湖水里的涟漪一样。这时,司命星君用手指了一下,“苏曼葳”的名字映入眼帘,“这就是你那一世的名字,记住你死的时候不可以有怨念,否则无法重回天庭。你也就白走了这一遭。我现在就送你回到一个合适的劫点,不必经历童年,也算是对你的照顾了,你多保重。”姜芷璇努力消化着她所听到的每一个字,奈何自己的魂魄意识越来越混沌,她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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