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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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过三。
到了这个时候百里屠苏也能约摸猜到事情会是怎么样的发展了。每一日都会有一个方兰生出现在青龙镇，一次比一次要更年长些。只要他没把事情搞砸，两人能有一整日的时间可以相处。
听起来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但也有个不确定因素。这三日的方兰生都尚未遇见百里屠苏，尚未认识百里屠苏。这一点不知是否会影响新一日的发展，百里屠苏坐在床沿沉思，心中并不能肯定什么。
一直到他倚着雕花木柱浅浅睡着，又在天未明时恍惚醒来，这个问题都萦绕在他心头，久久难安。
他静坐等待，数着自己的心跳声，终于在曦光初起时听见了木门悠悠的吱呀一声响。
照理说方兰生并非是惯于早起的人，但百里屠苏听得分明，连那脚步声也绝对错不了。他这就快步推门而出，侧头去看，果真是方兰生。着青翠袍，背书生包。
若不是他神思黯淡恍恍，百里屠苏简直要认为昨日的那个方兰生，那个风风火火地想要出门行侠仗义的方兰生，那个向往着修仙成圣的方兰生又一次踏出了海客居客栈的那扇门。
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方兰生了。
百里屠苏屠苏因此而顿住了步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半晌后只干巴巴地唤了一句：“兰生……”
俩人跟木桩子似的杵在门口了好一会儿，懵了一阵的方兰生眼睛唰地就涨红了，浑身打着哆嗦，捏着拳头实在忍不住了，一拳捶在百里屠苏的胸口，又将脸埋了进去不让他看见。
百里屠苏到底没有木头得无可救药，拿手臂环住了方兰生。心里想着，他其实从没见方兰生哭过。方如沁死的时候也没有。那会儿的情绪太汹涌又太复杂，憎恨和恐惧占据了大头，痛失亲人的哀伤反倒透不上明面儿来，只一味地在心底悄悄地酝酿发酵。
现如今绷紧的弦好似就这么断了，眼泪就是想收也收不住。
方兰生的声音闷闷地传上来：“百里屠苏，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嗯。”百里屠苏竟然沉声应了，根本也不想着辩解什么。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方兰生揉了揉眼睛，眼眶和鼻头都是通红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百里屠苏也拿捏不准，方兰生也是顺嘴才这样说的。当初那番生死梦境之谈可是他讲给百里屠苏听的，只不过现在他还是不明白这个，只是知道这么一种说法。百里屠苏虽然无法理解，然而他正活生生地站在一个同样活生生的方兰生面前，自然是答：“并非梦境。”
此刻时辰尚早，海客居内的客人们都还在睡梦中，这才给了他们这么一段清净的时间在日头底下宣泄情感。
“唔。”方兰生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吃痛了也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实在是事情太过美妙，来得又及其突然，心仍悬在半空，无法安定。
他在众人与欧阳少恭一战后被红玉劝回了青龙镇上的海客居，襄铃躲回房里后就哭了，方兰生却一直木着。红玉到底是不一样的，成熟地打起精神来两头照顾。直等到风晴雪回来，说百里屠苏已经散入天地时才又太息不已。
一行人就此分别，风晴雪可以说是立刻就踏上了寻找复活百里屠苏方法的旅程；襄铃独个儿出海；红玉也返回了天墉城。只有方兰生还未缓过劲儿来似的，在海客居又多住了一晚。因神思忧虑，根本睡不踏实，见着了点天光就醒了过来。
这一会儿功夫骤然大喜，更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没有睡还是没有醒。
“对了，木头脸……屠苏，你是怎么会……？”方兰生的舌头难得一见得不利索了起来。
百里屠苏摇头：“我亦不知。”
“算了，怎么活过来的不要紧，活了就好，活了就好。”方兰生咕哝着，拽着百里屠苏的手摸到点温度和脉搏才能稍稍安心，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高声道，“我们得去找其他人，告诉他们你的事情！才过去一日而已，他们一定……”
一定还未开始一个新的、没有百里屠苏的生活。
百里屠苏皱了皱眉，还是同意了。
风晴雪和襄铃各自都在寻找的路途上，不如红玉笃定就在天墉城那般容易找见，方兰生就拉着百里屠苏向镇外跑，打算两人一起先去一趟天墉城。先前虽然是好一番折腾，天墉城的大门也直接在百里屠苏面前合上，然而等着百里屠苏回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少。这样天大的喜讯，自然也不怕叩不开天墉城的门。
再者说，他们是来找红玉的，这样的理由总也能混到一声通传吧？方兰生拿定了主意，就算是用尽他毕生胡搅蛮缠的能力也要把这事儿办成。
可是百里屠苏心下却有些惴惴不安，似乎隐约知道些什么，却想不出来。
两人走远了些，正见前方有一处空地，四下又无人。百里屠苏却忽觉剧痛袭来，不论是脑中或是胸中皆是如此。一步摇晃，立时跪下。百里屠苏强撑着抬头，却蓦然发现方兰生的身影变得有些淡，整个人上下均泛出淡淡的、却又是暖暖的白色光晕。他吃力地抬手，却难以触及眼前人的衣袖。
这时才醒悟，原来自己的消散带给别人的是这样的感触。
听闻百里屠苏痛苦闷哼，方兰生一颗心又吊了起来，立即转身去找那黑色的身影。见他跪着，面容痛苦，于是赶忙也跟着跪下，扶住他肩膀，惊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屠苏你别吓我。”他问完才稍从慌乱中醒觉，抬手作势要施法。
百里屠苏这回终于握劳了方兰生的手腕，力气或许是大了些。眼看他额角青筋迸出，忍耐得是极辛苦，好不容易才从齿缝间挤出了几个字儿：“回去！”
他没法儿说得更详细了，正如他的头疼已经影响了他的视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幸好方兰生乱中也听明白了，撑起百里屠苏就向海客居疾步快行。然而百里屠苏个子高、身子沉，疼痛折磨下不能自如活动，让方兰生一路走得很是有些艰难。
回到海客居可把老板吓了一跳，张罗着找人去请来了镇上的大夫，却没看出什么毛病来，也不敢胡乱开药。方兰生只得叮嘱百里屠苏在床上躺好了，说：“我去天墉城找红玉姐来给你看看，说不准听到你的消息你师尊也愿意来看一看情况呢？这事儿我不懂，我得去求他们来想想办法。”
在客栈床上躺了一阵，百里屠苏自觉情况已经好了些了，反手拽紧了方兰生，不让他乱跑。“你给红玉去一封信也是一样的，别忙着跑一趟了。”
方兰生看他疼得不那么厉害了，至少不显在身上脸上了，也稍稍放宽心了些，撑起笑颜道：“你这块儿木头，舍不得本少爷离开直说不就是了。自己以前说过的话都当馒头吃掉了不成？”
“……”百里屠苏反应不能。
方兰生帮她掖了掖被子，稍显轻快地说：“你才是多多休息，别想着下床啊我告诉你。我先出去写信，再买些材料会来给你做顿早饭，不会跑远的。你就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百里屠苏点头，半是无奈半是欣喜。
这日里百里屠苏被照顾得仿佛是个废人，自己拿筷子吃饭都是给了最大的面子了。方兰生把吃喝张罗得都极周道，手艺更是没话说。又怕百里屠苏干躺着觉得门，天南海北地给他讲一些自己从书上看来的故事，再不然就给他说道书院的枯燥课业和唠叨夫子。壶里沏茶十几泡，才想着哄百里屠苏睡。
“木头脸，你们修仙的人不应该是很讲究作息有常的吗？”方兰生撑着脑袋问。
“嗯。”
方兰生噘着嘴，戳了戳百里屠苏板着的脸：“那你倒是快睡呀。”
百里屠苏问：“你呢？”
“我就在这儿看着你，过会儿自然回房休息。现在你才是病号，少操心我！”方兰生又点了点他的脑门儿，自顾自玩儿得很开心的样子。
百里屠苏又深深看他一言，这才听话合眼。
方兰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去吹熄了桌上的烛火。
夜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百里屠苏半梦半醒有些迷糊，总觉得方兰生还未走，依旧俯身看着自己。朦胧间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安眠中的百里屠苏没有很快醒来，花了些时间才半懂半不懂地知道自己听见了那么两句话。
“百里屠苏，我喜欢你。”方兰生言辞笃定，百里屠苏只单眼眯着睁开了一条缝，方兰生的面目看不清楚，整个都是模糊的一团。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过了一会儿吧，方兰生的声音变得惆怅许多，隐忍着什么似的，又道：“这话就只在梦里说说。”末了似乎是亲吻了百里屠苏的额头，就当他是吻过了吧。
待到百里屠苏忽地坐起身来，方兰生早已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