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生》autocrat

12、蛇（番外一）

　　2008年，冬。
　　这一年的冬天分外难熬，号称是百年难遇的严寒，村里也不出所料地停了电，所幸家里只有爷孙三人，也没什么亲戚要走，三人整天围着炭火盆烤火，除非必要都不出门。
　　这天茂实一如往常地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还没放一会，马上就被温热的大手握住塞回被子里：“会感冒。”
　　正处于变声期少年的声音沙哑，其中的温柔却不容忽视，茂实终于睁开双眼：“东哥，早上咱吃啥？”
　　东晟熟练地将茂实裹在被子里帮他穿衣服：“昨天还剩了些鸡汤，今早上吃鸡汤面。”话说完，茂实也收拾停当了。
　　茂实伸长手臂打了个哈欠：“我去生火！”说着哧溜一下就从床上滑了下来，马马虎虎踩着棉鞋就要往厨房里冲。
　　“穿鞋！”东晟也不指望能喊住茂实，快步上前抄起小孩儿把他往床边一放，仔仔细细给他套好了棉鞋，这才拉着小孩儿去厨房。
　　坐在灶膛边的爷爷低头专心弄着火，头也不抬地说道：“阿实起来了就去洗漱，水给你弄好了在桌子上，让你哥给你弄。”
　　这头东晟已经给茂实挤好了牙膏，把牙刷递到茂实手上说道：“外头太冷了，今天就在里头吧，水吐在桶子里，一会我去倒。”
　　茂实眨眨眼睛，碰了碰东晟的手：“哥你不冷吗？”
　　东晟还没说话，爷爷已经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茂实身边：“没事，阿实还小，你哥已经大了，不怕冷。”
　　茂实看着身形是自己两倍大的东晟，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说法，手揣在衣兜里不肯拿出来：“东哥，我冷，你帮我刷牙洗脸。”说完咧开嘴龇牙仰头看着东晟。
　　东晟面无表情地看了会这小混蛋，已经棱角初具的脸上尽显无奈，还是动手给他洗漱。
　　虽然是在室内，带着脸上的水珠从温暖的厨房走到外面的茂实还是打了个哆嗦，被倒水回来的东晟发现，立马皱着眉罢人拉到了厨房。
　　“你不是说要生火吗？”东晟按着茂实的肩膀让他坐在灶膛边的凳子上，还像模像样地往茂实手里塞了个烧火钳：“好好弄，待会好不好吃就看你了。”
　　茂实看着灶膛里烧的正旺的火，颇有些手足无措，瘪瘪嘴看向爷爷：“爷，哥欺负我。”说着把手上的烧火钳一扔就要往爷爷身边蹭。
　　爷爷放下手里的锅铲，有些责怪地看向东晟正要说话却被东晟打断：“爷，您掌着勺呢，灶膛边凉快，刚阿实还在打哆嗦，我去生火。”
　　茂实看着走过来的东晟得意地挑了挑眉，却被东晟抱起放在身前：“离火近些暖和。”一听这话，茂实顿时老老实实地缩着伸手烤火：“知道了。”
　　爷爷做事利索，不一会面条就出锅了。东晟端着想了想，还是出去吧小桌子搬了进来：“就在这儿吃吧，外头太冷了。”茂实也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两个小孩都这么说了，爷爷自然也没啥意见，三人围着桌子吃着热乎乎的面条。
　　炖了好几个小时的鸡汤味道醇厚，又被爷爷撇开上头的浮沫，面条是自己家做的，比外面舍得放鸡蛋多了，有人觉得鸡蛋有股腥味，茂实却是一向吃不出来的，鸡蛋面更是他的最爱。
　　吸满汤汁的面条入口便是浓重的鸡汤味，还夹杂着鸡蛋的香甜味好面条的劲道，茂实吃得嘴边都是汤汁也不肯擦。
　　呼噜呼噜地吃完一碗鸡汤面，又把剩下的鸡汤喝了个干净，茂实便迫不及待地把碗放在东晟面前：“哥，还要一碗，多给我点汤，还要加辣油。”
　　辣油是自己家种的红辣椒加上香料被热油浇出来的，滚烫热辣，大冬天的加上一勺，把身体里的湿冷都驱散得一干二净。
　　东晟特意给茂实多加了些辣油：“天冷吃点辣的好。”茂实忙着往嘴里塞面条，只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转瞬间又干掉一大碗面条。
　　还想再吃第三碗的时候，东晟干脆把装面条的大碗放在自己面前：“你吃不下了。”茂实不服气地瞪眼：“我吃得下！”说着拍拍自己的肚皮，示意肚子里还有的是空间。
　　东晟把茂实捞起来的衣服放下来：“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帮你揉了一整晚的肚子，就忘了？”
　　茂实缩了缩脖子，正想向爷爷告状，老爷子这回却不帮着他了：“你哥说的没错，我就是太惯着你了，自己的身体也这样不管不顾的，可得让你哥好好管管你！”
　　“哦。”茂实恹恹地应了一声，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东晟。
　　东晟也不管他，茂实力气用得更大了，东晟眉头一皱，提着茂实乱动的脚夹住：“脚怎么这么凉？又不穿棉鞋？”
　　茂实不自然地动了动脚指头：“刚刚吃面条吃得太热了。”说着就想把脚抽出来，却被东晟牢牢夹住动弹不得。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打闹了会，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好了，别闹了，咱仨待会玩抽牌叶子。”
　　原本还在打闹的两人瞬间僵住，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情愿，但在老爷子兴奋地催促下，两人还是齐齐点头。
　　这些天雪就没停过，原本每天都要去镇上玩牌的老爷子也好一阵子没去玩了，被牌瘾折腾得浑身痒痒，只好抓着两个孙子玩。
　　等东晟磨磨蹭蹭地洗好碗，老爷子已经拿出一副牌兴冲冲地等着了，东晟和茂实再不情愿，也只能老实坐着陪老爷子。
　　要说两人这么排斥这项活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实在是老爷子的牌品太差了，耍起赖来谁也没办法，只能任由他悔牌。
　　才玩了不到五局，老爷子倒是每局都赢得笑嘻嘻，东晟和茂实可就不那么开心了，勉强玩了十几局，茂实终于忍不住把牌一放，刚想说话，老爷子就眯着眼睛看了过来，茂实一哆嗦，左右看了看：“我，我想吃零食。”
　　东晟也放下牌：“我去给你拿，爷您想吃啥？”却是没等老爷子说话，东晟就健步如飞地道房间里翻吃的去了。
　　家里一老两小，就东晟勉强算得上是个壮劳力，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家里的零食也是最便宜的那几样。
　　茂实吃着东晟剥的瓜子仁，眼睛一转怂恿老爷子：“爷，咱去刘婶家串串门吧。”说着一口气把一把瓜子仁吃了个干净，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却是放下手中的花生糖，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不许去！”说着也没去哄呆住的茂实，硬声道：“不是说过不要和村子里的人多接触吗！爷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
　　很少见到这样气急败坏的老爷子的茂实一抖，还是有些不服气：“为啥啊？我都说了小时候那次严叔不是想拐我，就是看我一个人想让我上他家坐坐而已！”
　　茂实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村里谁不是常常上别人家转悠，就咱家，哪也不去，就搁自己家待着！也没人跟我耍！”说到这茂实倒是真觉得委屈了，瞪大眼睛看着老爷子。
　　本以为自己憋住不流眼泪别人就看不出来的茂实却没想到此时的自己，眼眶微红，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又时不时地吸溜一下鼻涕，小可怜样别提多招人稀罕了。
　　原本还一肚子气的老爷子看着他这模样，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只好上前轻轻搂住茂实：“你爷我都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了，这些人咋样，我了解的比你清楚多了，听爷的，以后少跟他们瞎弄。”
　　东晟扯着茂实的衣袖示意他先服软，茂实撇了撇嘴，看到了老爷子有些脆弱的神色，到底不舍得让老爷子伤心，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就是了。”
　　这样一吵一闹，转眼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老爷子疲惫地摆了摆手：“中午让你哥收拾收拾那条蛇吃吧，我去躺会。”
　　这时候还是个小娃娃的茂实远没有后来懂事，虽然担心老爷子，但马上要吃到美味的兴奋让他毫不留情地将这一股担忧抛到了脑后。
　　“哥，咱咋吃啊？”一想到那条肥硕的蛇，茂实就忍不住咽口水，东晟平时也没少去山上找野味添补添补，不过蛇也很少能找到。
　　东晟想了想：“煮汤吧，爷好咬一点。”说完转头就朝厨房走去。茂实紧紧跟在东晟身后：“煮汤也要放辣椒啊，不放辣椒蛇肉会很腥的！”
　　东晟头也不回，经过老爷子的房间时往里飞快地瞥了一眼，就连紧跟在他身边的茂实也没能发觉：“成，咱放辣，让你吃个过瘾！”
　　茂实不解地歪头看着东晟：“你今天咋这么好说话？”说着狐疑地又端详了下东晟。没从他不动声色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好不甘心地放开他：“要先过一遍油才成啊！”